第36章 微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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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开始，沈元宁就没打算让自己的帕子在京城织坊里独占鳌头。
和那些经营数十年的老店相比，自家这临时搭建的作坊真不够看，也就是卖一时的新意罢了。她最初的计划，就是靠这个“文字帕”的新意吃回肉，然后在京城织坊和燕堂飞共同带货炒货的情况下，拿量产的帕子喝汤。
前头那三十五两银子已经赚得沈元宁的满意，后头这些她是抱着能赚多少赚多少的想法。
“对了，”沈元宁突然想到了什么，叮嘱若梨：“你们也尽量去那个书院附近转转，遇上在读的书生帮我打听一下，要进书院读书需要什么东西，束脩是多少。”何家现在还没启程，眼看冬月就要转腊月了，再不走两家处的都尴尬。
沈元宁再喜欢何家囡囡，也越来越懒得应酬何太太，何太太打着拿何家儿媳妇当胡萝卜要沈元宁白干活的主意，沈元宁对自家人吃亏装相已经够了，谁还要忍这么个外人。之前让沈老爷给何琛找书院，也不知道沈老爷怎么跟侯爷说，抑或者有没有跟侯爷说，反正是没下文了。沈老爷不给力，沈元宁只好自己给何琛找地方安置了。
试了几天后，若梨说帕子行情一般，虽然那些村子挨着书院，但村里读书人不多，家里更没有余钱买这么贵的东西，说到底手帕对穷人家也不是必需品。
沈元宁想了想，就让若梨每次出门带上一筐没加工过的素帕，一条卖十文，三条二十五文，不能更低了。
这一回总算卖动，素帕是卖得最快的，连带着书生帕也有人问，上次遇上一个书院学子买了个木盒，可把棒子婶和若梨兴奋坏了。
若梨叽叽喳喳地跟沈元宁讲述自己怎么卖掉的木盒，末了一拍脑袋：“差点忘了跟姑娘说，奴婢问过那个学子，学子说要想去读文园书院，须得有家中老爷的举荐信，束脩是根据个人情况来的，最普通的是十两一个月，伙食住宿另算。”
这天底下，最抢钱的果然还是书生生意。
所谓家中老爷的举荐信，怕也不是沈老爷这种没啥功名的人能写的，此乃最高的门槛，就算举荐进去了，沈家也不会给何琛交着每月十两的束脩，怪道沈老爷打听了半天就没后话了。
等回去了，她问问沈老爷能不能找侯爷要到举荐信，至于束脩……何家这不是还没走呢么，给自己亲儿子交学费天经地义呀！
“姑、姑娘，”就在沈元宁畅想着日后安静赚钱的美好生活时，樱桃急匆匆地跑进屋里，临进门还被门槛绊个趔趄：“您快出来，有人、有人！”
这樱桃在庄子混玩久了，怕是把规矩都忘个精光。
沈元宁才想训斥她几句，樱桃已经不管不顾地拖她出门。
院子里四个护卫恶煞般站了个圈，一个小公子在其中两个护卫之间站着，他矮小的个头十分明显，五个人把碾磨石料的铁头包抄得严严实实。
“继续啊，看什么？”铁头被盯得热汗成冰，求救似的往外瞄一眼，那小公子懒洋洋地催促他，一副爷还没看够的样子。
沈元宁连忙过去：“小公子来了，这地儿污浊，您里面请？”
不方便透露姓名的小公子挥手让护卫退到墙根站齐，自己打量着庄院的棚棚架架，道：“我怎不知你家还做织染生意。”
您还真当自己是百晓生，什么都尽在掌握啊。
沈元宁腹诽，面儿上一径笑着：“才起的灶，算不得生意。”
“哼，”小公子不信她鬼话，一边顺着沈元宁的指引进屋，一边犹不饶人地说：“京城现在流行的那个‘文字帕’是你搞出来的罢。”
“您高看我了，”沈元宁讪笑：“就是跟风赚点儿零花而已。”
小公子扬了扬下巴：“燕堂飞和马尾帽胡同的布店是最先开始做的，连京城最大的裕泰布庄都没听说过的玩意儿，这两个耳朵比裕泰布庄还灵不成？”他挑衅似的看着沈元宁：“而这两个地方，你十天各去了三回，还没算上你院子里的下人。”
沈元宁闭嘴，心骂这人小鬼精的混小子，家里头搞清楚了么就开始盯她稍。能把监视说得这般明目张胆，也就是眼前这出身名门有权有势还有闲的家伙了。
想到东墙根那一溜儿带刀护卫，沈元宁咬咬牙，强笑道：“一点子旁门左道的小伎俩，何必污了您的耳朵。”
小公子皱眉嫌弃：“不想笑就别笑，你这是污了本公子的眼。”
沈元宁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这小公子已经不止一次嫌弃她的笑容了，既然不想看就别把气氛搞这么尴尬，互相放过不好吗。
她收回嘴角，不客气地问：“您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小公子怡然道：“是有点事，但我现在对你的生意很好奇。”他兀自坐下，期间略微嫌弃了一下椅子上单薄的坐垫，又自来熟地招呼沈元宁坐：“你先给我讲讲。”
沈元宁干巴巴回：“商业机密。”
小公子一挑眉，扬声对外：“来人！”
“我说！”沈元宁一屁、股坐下：“我说！你别乱来！”
“……上壶茶。”小公子挠挠下巴，纯真提问：“这算乱来吗？你家不兴以茶待客？”
这要是她亲弟弟，打死一万次都不足以平息她的怒火。
沈元宁咬咬牙，一字一顿地说：“我家穷。”
“哦，”小公子一脸失算的表情，又对着外面喊：“李丙，从马车上拿茶叶，沈大姑娘家没有！”顿了顿：“她家穷！”
不管屋外是何情形，反正沈元宁的脸绿了。
为了尽快结束这场莫名其妙的商业机密汇报活动，趁着那叫李丙的护卫上茶时间，沈元宁三句合成两句，高度概括地把她怎么炒作“文字帕”的事情说了。
她原以为照着这位小爷刻薄的性子，怕是又要对她大肆嘲笑，却不想他反而沉默下来。
几乎停了半柱香的时间，就在沈元宁有些沉不住气的时候，小公子笑了：“怪道我娘常说，切勿小瞧任何人。我向来不信，总以为生于微末自然受眼界所限，现在才知道是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