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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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这个您也要啊?”沈老爷的小厮惊讶地看着眼前挑挑拣拣的沈元宁,颇有几分不敢相信。
这两天沈家大姑娘跟长在文墨铺子的库房里了一般,遇见什么库房废弃一时没当废物变卖的东西,都要收拢收拢自己拿走。
沈老爷原还想拦,被沈元宁理直气壮地驳了回去:“您这库房左右没多大点儿地方,还放这么多空箱子烂木头的,我收走是给您腾地方,您要是能卖上价儿何至于放到现在?”见沈老爷没话说,她还要继续给自己邀功:“再说我也是让棒子叔带回庄子,也没便宜了外人不是。”
得,自己说不过她,沈老爷袖子一甩,任她去了。
通过几天来沈元宁对自家库房和庄子后山的搜刮,不仅让棒子叔打了一个虽不太好看却结结实实的木板车,还让他揣摩了揣摩那拼装车厢,跟着做了一个,这样她往返京城、庄子和文济寺庙前街就不受冻了。其他的还让庄子里的木柜上嵌了雕花板,棒子叔在木盒上刻花样的本事也日渐增长。
沈元宁吹开木盒子上的浮尘,宝贝似的把四周擦干净:“对啊,这盒子造型和花样都很雅致。”拿回去让棒子叔比葫芦画样最合适不过。
出得门去,棒子叔跟小厮一箱一箱地把东西往车上搬,樱桃挎着篮子从远处跑过来。
“姑娘,这是今天的,胡同里有家昨儿进的货,多了好些新的,我全买回来了!”她上气不接下气也没妨碍喜滋滋地说话。
沈元宁略看了一眼,便道:“做得好,咱们赶紧回去吧,别让大娘她们等急了。”
樱桃应了一声,欢快地上车。
再次到庄子,已经不是之前那空荡萧瑟的模样,院子里搭地满满当当的木架子,上面分区晾晒着三种颜色的帕子,每个区域的颜色由浅到深排着,十分有序好看。
听到声音,打着臂绳的若梨出来:“姑娘回来了。”说着就来搭手卸货:“今天娘去外头卖,大头带着二头陪她。”
院子里砸石料的铁头听见若梨脆生生地汇报,憨憨地抬头笑了笑,又紧着干活。
这几个头是村子里有名的穷困户,三个小子供养一个老舅婆,老舅婆也说不清自己多大岁数了,已经没法干活,长成的只有铁头一个,什么也不会只是农耕的时候给人卖力气,现在冬天没有活做只得天天挖草根煮水。
后来听说这新来的一处庄头想找几个小子做活,很是有些人过来打问,棒子叔也知道沈元宁做的是个短期买卖,没想着培养什么传人的,就直接要了铁头过来,他那两个岁数还小的弟弟就是搭帮凑数的。
沈元宁去看新染的帕子了。
樱桃将篮子放进若梨临时开作染坊的小屋,看着满屋满院的家伙什儿和兴致勃勃的人们,忍不住感叹一句:“大姑娘可真厉害。”
若梨看了一眼樱桃,心说最厉害的是你,傻乎乎地跟了这么好的主子。
她之前也没觉得大姑娘这帕子生意能做这般红火。起初就是十几块做好的帕子,大姑娘也不要她带出去叫卖,而是先装作逛店的样子去文济寺庙前街的燕堂飞,一路从店小二找到掌柜的,打问他们可有进江南盛行的“文字”手绢,抑或者是点缀帕子。
燕堂飞哪见过这个东西,指认了几个都被沈元宁否了,大姑娘“悻悻而归”。
隔了一两天,她又让棒子婶装作书生母亲的样子,由樱桃陪着再去燕堂飞,不做别的,专为了“书生儿子”寻这“能沾文气的帕子”。同时,大姑娘自己又带着樱桃分别去京城的几家织坊问,可听说文济寺最近流行了一种手帕,说上面有文殊菩萨点化过的仙气。
闹腾了几天,沈元宁亲自回到燕堂飞,彼时燕堂飞里已经有几个姑娘跟风追问这些帕子了,她拿出庄子里一早备好的帕子,高调地说自家托人从远地方买到了。顿时,铺子里的姑娘们围着要看她的手帕,还有人出价买。
沈元宁也很会做人,直说自己是给家人祈福的,不卖帕子。
外间的吵闹将燕堂飞掌柜的惊了出来,他客客气气地请沈元宁去后院坐,两人商议了一刻钟,次日,沈元宁将家里其他颜色、款式的帕子连同昨天带的那条一共四条以十五两的价格卖给了燕堂飞。
同一天,若梨带着棒子婶在京城的织坊分别于街市的两端,各卖了五条,因为织坊规格受限,出手没有燕堂飞阔绰,十条一共二十两。
开张第一天,十四条帕子卖了三十五两银子!
说出去谁能相信!
而且这些帕子还是五文钱随便挑的瑕疵货!
若梨几个跟沈元宁会账的时候,瞧银子的眼神儿都直了,恨不能立时再出门卖它几条。几个人正欢欣鼓舞兴致高涨,却被沈元宁厉声制止了,并且严正警告她们,这几天都在家好好做帕子,谁敢再出去卖一条直接赶出家门。
棒子叔婶都是老实人,樱桃也向来乖巧,若梨只觉得这话姑娘是针对自己的,蔫头巴脑地应了。
下午沈元宁要回家的时候,特地把若梨叫到屋子里,私下跟她解释:“帕子本身质量不好,燕堂飞花高价就是买个新奇,但凡他们有个明眼人立时能察觉受了骗,这些日子叫你们不出门也是怕被他们找上。”
沈元宁道:“庄子里头你才是棒子叔婶的主心骨,看这些天,去做生意卖帕子,都要你陪着棒子婶,你也知道我的意思,棒子婶只是充个门面,真正靠的还是你去谈价。若梨,我很信任你,也很依赖你,这件事没有你我连帕子怎么打理都不会,我不在庄子的时候,你得撑起来。”
若梨跟了几任主子,哪有这么跟她说话的,从来主子说什么是什么,她有委屈她有心思都是自己吞自己想办法化解。
沈元宁许是察觉到自己因为她几句警告有了心结,但她一个虚字也没说,一句好话也没哄,只把她的想法全告诉了自己。
因为“背主”被抛弃到庄子,自觉一生无望的若梨,当着沈元宁的面矜持有度地行礼退下,转头在没人的时候趴炕上哭了半宿,心里只有一句话。
大姑娘说她信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