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援手
“哥哥的手被压坏了,流了好多血。呜呜,哥哥说他好疼。”
丫丫还没说完,就开始抽泣。
程维舟和罗云庆对视一眼,心底一沉。
“翠梅?东东?你们在哪儿?”胡壮哑着嗓子喊人。
昏暗的祠堂里,到处都挤满了人,嘈杂得很,交织着幼童的哭喊声、农妇的哀嚎声、老者的长吁短叹。
丫丫抬手抹掉眼泪,指着角落里说道:“爹,娘和哥哥在那边。里正爷爷说那里安静,能让哥哥养伤。”
小心翼翼穿过地上横七竖八的人和杂乱的物件,几人往祠堂的西北角走去。
“东东,你别睡,别睡……你爹快回来了,丫丫去村口等他了。疼就喊出来,别忍着。”
妇人带着哭腔,面朝墙壁,低着头,用袖子给地上躺着的人擦汗。
小小少年躺在茅草上,蜷缩着身子,右边胳膊还没包扎,血水浸透了粗麻衣裳。
“翠梅,东东,我来迟了。”
黑脸汉子万分悔恨,狠狠扇了自己几巴掌。
“胡大哥,别着急。”几人见状伸手阻拦。
“哇哇……当家的,我该死啊!都怪我啊!都怪我啊!”
张翠梅转过头,见丈夫回来了,狠狠捶打自己的胸口,放声痛哭。
“娘,不怪您。是我自己腿脚慢。”
面如纸色的胡东,咬住下嘴唇,勉强蓄力伸出手,拉住母亲的衣角。
“呜呜呜……是丫丫没用,搬不动炉子,要哥哥来回跑好几趟。”
一家四口抱头痛哭。
原来村子西边,早就有屋子先塌了,里正孙福山带着人,挨家挨户劝说,让村民们赶紧收拾,到祠堂里避难。
家中没啥值钱的东西,张翠梅麻利收拾妥当,带着两个孩子,挎着包袱,平安出了家门。
东东记起母亲说过,两坛蓬莱春是精贵东西,转头就要回家取出来。张翠梅心存侥幸,并未阻拦。
东东走到半道,想着火炉也是重要物件,就先搬出去。再立马回头,要将两坛酒也搬出去。
谁料到意外发生了,积雪压垮茅草屋,顺带将人也一并吞没。
多亏里正带着人赶来,才将孩子救出来。
里正孙福山拄着一根木棍,一瘸一拐走过来。
“娃子,别光伤心,一家子还要靠你撑起来啊。东东的手恐怕保不住了,要尽快做决断啊!王家老二说,要是不处理好,发起高烧来,孩子就活不成了!”
王家老二是村里的兽医。
庄户人家,要是有个头疼脑热,轻易不敢去请正经大夫看诊,就常托他开一剂药来。
“里正爷,王大哥啥时候能过来?要请他帮忙把孩子的伤口包扎一下,血一直流,孩子受不住啊。”
黑脸汉子胡乱抹掉眼泪,央求道。
“他在村东头哩。掉下来的破瓦砸伤了李家小子的脑袋,血直往外涌,他正帮忙处理。你家娃娃的情况,我已经告诉他了。没办法,别人也是救命的急事,还要一会儿才能过来。”
“多谢里正爷,咱家现在也是艰难得很。等过一阵子,一定报答里正爷的大恩!”
“哎,乡里乡亲的,说这些做啥?咱们这儿是个杂姓村子,多数是为了躲战乱过来的,本就是没有根基的人。咱们要是不互相帮衬,还能指望谁?村里的屋子塌了大半,我还要去召集大伙儿一起救人。你们好好照顾娃娃。咳咳……”
孙福山拄着拐杖,背影颤颤巍巍,又去了外头。
程维舟给罗云庆使眼色,让他去劝慰一番。
“胡大哥,等给东东包扎好。咱们一起去京城吧?在这里没办法医治,可京城名医多,希望也更大。”
罗云庆斟酌着开口。
“哎,罗兄弟,本意是请你们来高高兴兴热闹一场的,哪知道会出这样的意外!”
胡壮紧皱着眉头,眼睛黯淡无光。
“爹爹,家里的银钱我都拿出来了,咱们去京城吧?给哥哥治好手。”
“是啊,当家的,咱们去京城吧?”张翠梅脸上的泪珠滚落,一脸期盼。
“好,去京城!给孩子治病才是最要紧的事。”
“爹,别给我治了。治病最费银钱,还不知能不能治好。咱家日子刚好过一点儿,不能叫我拖累了。”
胡东咬牙忍痛,出声阻拦。
胡壮闻言,沉默不语。
程维舟心急如焚。
“那怎么行?你这只手,将来是要读书写字的。”
罗云庆见状也十分焦急。
“胡大哥,我来出钱医治。不管要花多少钱,咱们都得治。这是关乎孩子一辈子的大事。我们最近也想了些赚钱的路子,等把嫂子和孩子安顿好,再同你细细商量。等你赚到钱,再还给我就成。”
程维舟在一旁应和。
“是啊,钱的事不用担心。我在京城也找好了落脚的地方。如今天寒地冻,总在这祠堂待着,若是感染了风寒,可不是闹着好玩的。”
胡壮右手的拳头捏紧又松开,掷地有声道:“不错,孩子的事是大事。钱没了还能再挣,我先立字据借下,后头抽开身,一定想法子还钱。”
“那就说定了。马车还停在村口。麦冬,咱们去拿些吃食和衣物过来。我们带的东西多,给其他村民也分发一些,大家都不容易啊!”
“是。”
麦冬掩住心底汹涌的愁绪。
当年战乱加上饥荒,印象中,也是这样乱哄哄的。
爹娘在逃难的路上先后离世,自己一个人,孤苦无助。
幸好遇到国公爷,他将自己带回府里,不仅能吃饱穿暖,还能跟着学武功读书。
眨眼间,数年时光匆匆而过。
“成。那咱们等王大哥来包扎好,就动身。”
胡壮摸摸儿子的额头,万幸还没发烧。
“丫丫,你待在这里。我跟着里正爷,一起去给村里搭把手。救命的恩情,得一点点还给人家。等王伯伯往咱们家这边来了,你就去村子里找我。”
“嗯,丫丫乖乖的,等王伯伯来给哥哥看病。”
马车上的食物和衣物虽多,但灾民更多,无法一一照顾到。
程维舟心中颇不是滋味。
两人分发完东西,回到祠堂西北角。
“丫丫,看,这是什么?”
程维舟摊开手掌心,小小的一片油纸上,躺着两颗松子糖。
“是糖!”
丫丫伸出的手又急速收回,食指伸进嘴里舔了舔。
“我不吃糖了,要换哥哥的手。”
黑亮亮的大眼珠似葡萄,晶莹剔透。
“丫丫和哥哥一人一颗,好不好?放心,哥哥的手能治好,丫丫也有糖吃。”
程维舟又将手往前递了递。
“娘,我能吃吗?”
“要道谢才能吃。”
张翠梅沙哑着嗓子说道。
心中暗暗下定决心,要不是丈夫认识几位贵公子,儿子的手肯定没救了。这些人都是大恩人,以后要做牛做马报答他们。
“胡家大娘,有人来找你家大叔,他们在外头帮忙救人,要我跟你说一声。你快出去迎迎吧!”
“六子,是啥人啊?”
“俺也不认识哩!一个个长得怪凶的。”
小名六子的娃娃,又跟着小伙伴们一窝蜂跑出去,闹着要去堆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