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重逢
“你这身子骨像小牛，能冻僵？既然这么怕冷，那早晨还跑街上去看热闹？”
“爹爹你看到我啦？我还怕你看不见，特地让纪伯伯举着我呢！”
“看到了看到了，你好吵。”
女儿举着小彩旗放声呐喊的样子，又显眼、又滑稽，程怀远想装作没看到都难。
当时须赶往皇城复命，不好在街头停留。
两年未见，女儿身量长高了，看着也结实了。
“对啦，怎么没看到纪扬哥哥呢？他没和爹爹一起回来吗？”
程维舟的小脸上浮现出担忧。
程怀远装作好奇道，“阿平是惦记纪扬，还是惦记纪扬带回来的小玩意儿？”
“阿平”是夫妻俩给程维舟取的小名。
原本叫“嘉平”，因为女儿是十二月出生的，后来叫顺口了，便改成“阿平”，希望女儿能一生平安顺遂。
戍守边关时，常见到亲卫纪扬用小刻刀雕些鸭子、小狗，每月随家书一起送回来。
这些小玩意儿当然不会是给他老爹纪风的，肯定最后都到了女儿手里。
程怀远想到这里又有些发愁。
儿子还未寻到，女儿渐渐大了，顶着个世子之位，往后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
得趁着这次封赏，讨个恩典，过几年才好悄无声息地恢复女儿身。
若是往后能寻回儿子，也不必可惜世子之位，年轻人自有年轻人的前程，到时候再从长计议。
流光阁前，仆役渐多。
程维舟挣扎着要下来，小声狡辩，“当然是惦记纪扬哥哥，可他也说了，要给我带好玩的呢。”
见女儿开始知道要面子了，程怀远不再逗她，将她轻轻放下，笑着解释。
“纪扬在战场拼死立下大功，圣上见他小小年纪便有勇有谋，特意嘉许他，赐官正七品的西城兵马司副指挥。”
望着崔南棠，程怀远接着说：“我叫他先去西城兵马司报道，明日带他去拜会上官。圣上虽然让我们先修整一番，但既然已回到京城，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以免落人口舌。待这些事处理完，也要预备着上朝了。”
“哇，爹爹，纪扬哥哥做官了，是不是就有俸禄了？”
“你又打什么小算盘呢？”程怀远好奇问道。
又摸摸女儿的小脑袋。
“你们先用午膳。我去前院招待将士们。等纪扬回来了，晚上咱们一家人再热闹热闹。”
入夜，流光阁灯火通明。
寒冬时节，雪花飞舞，屋内却是暖意融融。
身披大氅的清瘦少年，疾步穿过厅堂，右手提着的两个油纸包晃晃悠悠。
到了流光阁廊下，少年脱下大氅交给小厮，又自顾自理理发丝，稳步踏入屋内。
“国公爷、父亲，我回来了。”
纪扬一进门，就朝着程怀远下跪行礼。
程怀远正和纪风在下棋，赶紧出声阻拦，“到家了还行什么礼？快过来看看，这局你爹还能撑多久。”
纪扬闻言起身，走到自家父亲身后，看了半晌，语气轻快道：“父亲若细细筹谋，说不定能下个平局。”
“哦？老纪，那你可得认真下，不能让你儿子失望。”
程怀远正欲再调侃几句。
崔南棠带着女儿从小厨房过来了。
今晚是家宴，一大家子都是江南人士，崔南棠便亲自下厨，做了几道江南风味的菜肴。
纪扬再次躬身行礼，“给夫人、小姐请安。”
一听到青黛通报，说纪扬已经回府，程维舟就拉着母亲回流光阁。
原本十分雀跃，想上前和纪扬说话。可听到他如此称呼，又拿不定主意，只好望向母亲求助。
纪风沉浸在棋局中，正苦思冥想，一心想下个平局，纪扬说的话，他一句都没听见。
崔南棠和自家夫君诧异对望，莞尔一笑，上前扶起纪扬，打趣道：“扬儿如今是有官身的人了，行事说话自然与往日不同。”
纪扬抬起头，脸涨得通红。
“夫人，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不知如何解释，悄悄瞥了一眼程维舟，又赶紧收回目光。
“都是一家人，还说什么客套话？还像以前一样，叫妹妹就行。”
捏着帕子掩饰住促狭的笑意，崔南棠轻咳一声，朝傻站着的女儿使个眼色。
程维舟压根没看明白这场眉眼官司。
只听到纪扬叫自己妹妹，又重新雀跃起来。
“哥哥，哥哥，母亲亲自做了春笋步鱼，可香了。这次用的是年初的干春笋，味道还是差了一些。等来年开春，就可以用鲜春笋啦！到时你们都在京城，就能吃上了。”
边叽叽喳喳说话，边拉着纪扬坐在炕桌旁。
纪扬掩饰地扯扯袖子，拿出藏在大袖里的两个油纸包。
极力压制翘起的嘴角，淡声道，“这是柳泉斋新鲜出炉的点心，不知道妹妹现在的口味，就随便买了些，伙计说桂花糕和荷花酥这两样味道尚可。”
“还是热的呢，我现在就吃一块。”
程维舟欢呼接过。
拦住她拆油纸包的手，纪扬轻咳一声，耳朵通红，面无表情道，“先吃晚饭。”
“好吧，那可说好了，吃完晚饭就让我吃点心。”
崔南棠抢先应答。
“放心吧小祖宗，快把点心包好放到炕桌上，等你吃完饭，点心还是热乎的。”
终于想出下一步的落子位置，纪风神思归位。
附和道：“是啊，得先吃晚饭。”
又将双手一摊，笑呵呵说：“我这老胳膊到现在还直抖，阿平若是点心吃多了，可别拉着我上街。”
早晨庆贺大军入城时，程维舟人小个子矮，在人堆里看不清队伍，非闹着要师父举着自己。
众人会过意来，哈哈大笑。
青黛笑出了泪花，被麦冬悄悄拧了一把。
师父虽然是府里的管家，却一贯亲切和善。
程维舟只在练武的时候才会怕他。
见大家都笑话自己，立马趴在师父膝头撒娇耍赖。
许妈妈带着一溜侍女进来上菜。
崔南棠便招呼众人落座吃饭。
放好点心后，程维舟又拉着许妈妈和麦冬、青黛落座。
一张大圆桌围坐得满满当当，照例空出两个位置。
是给程维舟失散多年的舅舅和哥哥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