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虎子娘
黄坚也看到了妻子脸色的变化，盯着那把刀，未发一言，陷入了沉思。
“请问黄夫人，可认得这把刀？”方县令发问。
“不认得。”黄夫人声如蚊呐。
“可这上面有董家徽记。”
“我不知道。”黄夫人还是抗拒作答。
“方大人，你的问题，与我母亲被害一案有关吗？”黄坚忍不住问道，对于审案突然偏离了方向，他有些许不安。
“自是有关，之前因贵府丫鬟作证差点被当作凶手之人，遭到了刺杀，而刺客所用的，就是这把刻着董家徽记的刀。”
听见方县令的解释，黄坚回头看了一眼妻子，然而董月枝一直低着头，不愿与他眼神交流，看妻子这态度，刺杀一事或许确实与她有关，虽不知原因，但黄坚也知道不能承认，其他的待事结以后再说。
“方大人，只凭一把刀不能证明什么，或许是有人栽赃嫁祸。”毕竟有多年为官经验，且本就证据不足，因此黄坚一句话就撇清了关系。
“这……”方县令为难，刚才看黄夫人神情有变，本以为能趁着黄夫人心思浮动之时一击即中找到突破口，没想到被黄坚一句话就扭转了局势。还没想好该怎么办，方县令就又收到了裴世渊的纸条，“传虎子母子”。
虎子娘俩很快来到公堂，正要跪拜，虎子娘突然定住不动，一脸的激动与不可置信，“坚哥？是你吗坚哥？”
众人顺着她的眼神看去，只见黄坚看见虎子娘以后，脸色大变，而一旁，黄夫人眼色怨毒，如有实质。堂上众人一头雾水，这又是什么家庭伦理大戏？
“这位夫人认错人了。”看见虎子娘后，黄坚肉眼可见的慌张起来，背过身去不愿让虎子娘看见他的脸。
虎子娘之前乍逢变故，神志不稳，才脱口而出故人之名，这会冷静下来，观堂上情况，也觉出不对来，于是暂时压下情绪，带着虎子向方县令跪拜行礼。
而虎子，一会看看他娘，一会看看黄坚，满眼疑惑。
“虎子娘，刚才你这是？”方县令问出大家心中疑惑。
“回大人，十二年前，虎子爹进京赶考，落水后不知所踪。刚才我误将那位大人认成了虎子爹，还请见谅。”
“哦？黄大人竟与虎子爹如此相像吗？”听了虎子娘的解释，方县令笑道。
“……黄？这位大人也姓黄吗？”听见方县令的话，虎子娘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疑惑又冒了出来。
堂上众人这时都咂摸出不对来，也姓黄？刚虎子娘叫的什么来着？坚哥？黄坚？这不就是黄大人的名字吗？
方县令显然也反应了过来，偷觑了一眼眼神躲闪明显心虚的黄坚，问道：“虎子娘，你说虎子爹叫什么名字？”
“黄坚，悠然镇人，于十二年前进京赶考时落水，不知所踪。”虎子娘一字一句，一边说着，一边盯着黄坚的后脑勺，似乎恨不得盯出个洞来，听刚才方县令喊那人黄大人，她才明白，十二年前虎子爹落水的消息，居然是一个骗局。
十二年前，黄坚刚进京赶考，之后才娶了现在的黄夫人，若真如虎子娘所说，黄坚这就是停妻再娶，若查实，应当处以杖刑，再流放，官位，那自然是保不住了。
没想到一案未平，一案又起，于是，方县令决定先厘清眼前的停妻再娶案。
原来，虎子娘本是兴县人，原名许婉娘，父亲在兴县经营一间私塾，人称许夫子，因学识渊博，在附近几个县城都小有名气。兴县与云县临近，因此常有云县学子去往兴县求学，黄坚就是其中一员。
黄坚父亲早逝，孤儿寡母，家境贫寒，在兴县求学期间，常因囊中羞涩，不能及时支付束脩。许夫子见黄坚确有大才，起了惜才之心，不仅免了黄坚的束脩，还时常在生活上接济他，一来二去，黄坚与许婉娘自然有了交集。前面说过，黄坚不仅有才，且长相周正，在他有意无意的撩拨下，许婉娘很轻易的陷落了芳心。没想到许夫子却极力反对，私下劝说许婉娘，黄坚此人心思深沉，心比天高，不堪为良配，然而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少女，沉醉在为了心上人与父母抗争的自我感动中，对父母的苦口婆心充耳不闻。天下没有能斗过子女的父母，最终许夫子败下阵来，点头同意了婚事。
婚后，许婉娘与黄坚那是鹣鲽情深，浓情蜜意，黄坚对许婉娘言听计从，呵护有加，渐渐的，连许夫子也觉得是自己看走了眼，认可了黄坚。在学业上，黄坚也不负众望，在乡试中轻易拔得头筹，于一众学子中异军突起，名声在外，接下来就是会试。小夫妻正是如胶似漆难舍难分之际，便商量着一同上京，这样许婉娘可以照顾起居，黄坚可以专心于学业，然而没想到临出发，许婉娘查出有孕。
上京自然是不成了，许婉娘两眼泪汪汪的送走了黄坚，一边望穿秋水等着夫君金榜题名，一边幸福的期盼着新生命的到来。许婉娘憧憬着未来的美好生活，没想到等来的却是黄坚赶考路上落水失踪的消息。
许家人都不愿相信黄坚死了，坚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时许婉娘即将生产，许夫子关停了私塾，只身前往京城，沿着河道一路找寻，路上却遭遇山匪，不幸殒命。受不了打击，在许婉娘生下虎子后不久，许夫人也病逝了。
许婉娘接连失去爱人和双亲，若不是有虎子，可能也撑不住。但终究因遭受打击，在生产期间伤心过度，终日以泪洗面，伤了根本，身子一年不如一年。
许婉娘变卖了家产，携虎子来到悠然镇，本想替黄坚照顾母亲，没想到黄母已不知所踪，多方打听也无人说的清楚她去了哪里。许婉娘未见到黄坚尸体，始终存有侥幸，幻想着说不定哪天黄坚就找回来了，于是决定在悠然镇定居，抱着黄坚未死的希望一等就是十二年，从一开始的希望，到后来的绝望。
这十二年来，许婉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靠着变卖的家产，日子越过越拮据，身体也越来越差，到后来，还要靠年幼的虎子照顾。人生太苦，若不是怕留虎子伶仃一人，许婉娘早就随丈夫父母而去了。
如今，看见堂上那人，高官厚禄，如花美眷，而自己，华发早生，形容憔悴，这十二年的等待，原来都是笑话，让她怎能不恨？！许婉娘一边诉说着这么多年的委屈，一边越咳越凶，目眦欲裂，怒瞪着至今不敢看向她的负心汉，眼中似乎都要沁出血来。
随着虎子娘的描述，堂上众人神情各异，姚乐衍紧捏着拳头，鼻头和眼尾都泛着红，对虎子娘有多同情，对黄坚就有多憎恶。
而裴世渊，身居高位，长期处于尔虞我诈之中，世间不平事见得多了，情绪并未受到太大影响，看见姚乐衍的情态，更是觉得阿乐小兄弟善良得可爱，这气呼呼的模样，要在其他人身上就显得娘炮，放在阿乐身上，仿佛他就应该是这样，异常和谐。
看黄坚的态度，让他认罪是不可能的，若是没有铁证，他反咬一口虎子娘污蔑朝廷命官，虎子娘百口莫辩。
“虎子娘，前面你说的，可有佐证？”方县令问道，他心中对于黄坚的做法也是极为不齿的，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抛妻弃子，天理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