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入股
苏荇用指尖轻轻点着那枝并蒂的莲花，她心虚得很，动作也轻得很，生怕多用一分力气，就碰坏了这朵娇艳脆弱的金线莲花。
叶栀缓缓眨着眼睛，苏母的话却在他的脑海里翻来覆去地重复着——苏荇日后一定会娶亲的，这是毋庸置疑的，苏荇娶的夫郎，也许是哪位大人娇养的公子，也许是哪位将军家里驰骋沙场的郎君，到那时候到那时候，纵然苏荇不说，苏母不提，他也理应识时务者为俊杰，悄无声息的消失在苏荇的世界里，就像一颗无足轻重的沙尘，被风雨吹散。
他不应该坏了小姐的前程，叶栀默默想，小姐对自己这么好，他不能恩将仇报。可是，他怎么舍得呢？这是他痛不欲生十余年才换来的片刻的欢喜，他怎么会舍得将它拱手让人？
叶栀将身下的锦被揪出一道道狰狞的褶皱，在苏荇身边盛不下他的容身之所之前，他还是想再佯装心安理得的，享受苏荇的照顾与挂念。
叶栀垂下眼睛，默不作声地看着那朵自己费尽心思才把它藏到牡丹叶下的并蒂莲——如果自己只做一个寻常的小厮，不碍着小姐娶亲，夫人应当就不会把自己赶出去了吧？
反正夫人说了，童养夫什么的，都是小姐的玩笑话嘛。
而且，顾公子说了，人生得意须尽欢，他短短几十年的一声，也许只有这一会的欢愉了。
叶栀轻声问道“这莲花有什么讲究吗？我只是从花样书上看了，觉得好看才给小姐绣的。”
苏荇一怔，仿佛是释然地笑起来，苏荇长舒了一口气，短暂地放下心来“哦，这样啊以后不要绣这些东西了，伤眼睛，想消磨时间的话不如多看点书。”
叶栀心虚地垂下眼睫，从善如流地答应了她“嗯，以后不绣了。”
苏荇摸着鼻尖，一动不动地盯着叶栀的眼睛看，她总觉得那朵并蒂莲并不应该仅仅如此，可一来她并不懂这些绣样有怎样的含义，也许叶栀只是图它寓意吉祥呢？二来，她下意识的想避开那个“并蒂同心”的隐喻，感情什么的，对她来说还为时尚早，如今她只想专心念书考出功名来，能改变自己被绞死的悲惨命运就谢天谢地了。
如果能顺带着改变叶栀悲惨的命运就再好不过了。
苏荇轻咳了几声，佯装镇定道“那那你好生休息，我去看书，有事叫我就行。”
叶栀却默默从榻上爬起来，披上自己的粗麻短衣，低着头一板一眼道“小姐，以前是我不懂规矩我是不能睡在小姐榻上的，也不该平白受小姐那么多照顾以后我只在外面伺候，小姐叫我我再进来。”
叶栀说着便要往外面走，苏荇一怔，外面伺候？碧春堂外面倒是还有两个粗使的小厮，只管每天洒扫庭院，苏荇连他们的名字都记不清，苏荇瞅着叶栀细瘦的四肢，这还是自己每天好吃好喝将养出来的，要是真出去干粗活，叶栀能不能活过三个月也是个问题。
苏荇叫住他“等等，我没让你出去！你风寒还没好呢，瞎逞什么能？”
苏荇摁着叶栀的肩膀强迫他坐在椅子上，把一碗刚熬好的药塞进他手里，苏荇不容置喙道“我让你呆在这好好养病，不想睡床上就不睡，多大的事。”
叶栀皱着眉，小口小口喝着滚烫苦涩的汤药，苏荇顺手把蜜饯喂到他嘴里，叶栀却将头一扭，躲开了，苏荇只得把蜜饯放到他掌心里，叶栀含着酸甜的蜜饯，一边唾弃自己的贪得无厌一边坐着徒劳无功的挣扎“不行，夫人说我只是寻常小厮，不能和小姐同处一室”
苏荇大手一挥，干脆利落地给他升职加薪“升你做一等小厮，是这么叫吧？以后我的笔墨纸砚，书本画册，统统归你管了，好生留在屋里就是了。”
叶栀一边小声嘟囔着“不合规矩”一边小心翼翼抬眼观察着苏荇的神色，看见她眼中的笑意便心安理得地接下来这个任命——只要能呆在小姐身边，什么规不规矩，就是被人指着鼻子骂浪荡他也不在乎了。
叶栀破罐子破摔地想，干脆就当个勾引小姐的狐狸精好了。
然而这个想法才刚刚冒头，就被他自己骂了回去——你自己当狐狸精就算了，你让别人怎么看小姐呢？你怎么能坏小姐的名声呢！
苏荇好说歹说，终于劝住了叶栀，想了想自己还未向李文蕊道谢，盯着叶栀喝了药歇下后便去寻李文蕊去了。
萱草苑里李文蕊正在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牌，愁眉苦脸地看着账本上一天比一天少的银钱，顾月之轻轻倚着她，小声道“我的这些补品，能不吃就不吃了罢，这些年我的身子已经好了不少了。”
李文蕊叹道“还不如把我买书的钱减省了，反正也考不了科举了，读这些书也是做无用功。”
顾月之将自己的手轻轻搭在她的手背上，柔声宽慰道“妻主说的是什么话，书中自有黄金屋，纵然没法科举，妻主读书也是有大用处的。”
苏荇站在门外听了半天，心中已经有了主意，苏荇捂着嘴清了清嗓子，躬身道“学生苏荇，前来拜谢李先生。”
李文蕊便赶忙撂下笔，手忙脚乱地把账本藏在桌案下，李文蕊有些慌张道“进来罢。”
苏荇把自己带来的白玉砚台和一副前朝大家的书画送给李文蕊，权当是这几个月她倾囊相授的谢礼，苏荇眼尖，瞅见李文蕊藏在桌案下的账本，苏荇笑道“先生怎么还自己算账呢？”
李文蕊摸着鼻尖干笑——纵然她和苏荇有着超脱师徒的情谊，但她也不想让苏荇把自己的窘迫看了去，李文蕊干笑着解释“只是闲来无事看看。”
苏荇并没有去翻那账本，只是笑盈盈地看着李文蕊，真诚道“那我和先生真是心有灵犀，我这正有笔大生意要和先生说呢。”
苏荇把自己在泰州府打听来的消息事无巨细地告诉了李文蕊，李文蕊面上虽然踌躇，只说自己不善经营，也没有养蚕的经验，心底却难免活动起来，科举无望，她也是时候另谋出路了。
苏荇笑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之前看过苏家的账本，分家后账面上的现银不多，只靠苏家自己恐怕做不了多大的生意，所以我便想着来找先生借点银子，人手只让家里的管家去安排，到时候有了利润按股分红就是了至于去西域行商，我详细打听过了，起码明年开春才能筹备好，若是养蚕得利多了，咱们未必不能走上一走。”
李文蕊犹疑道“我从未做过生意。”
苏荇笑道“凡事总有第一回嘛，我还从未考过府试呢，不也得了童生吗？我可听说了，养蚕挣的银钱，够把荣春堂里所有的山参都买下来。”
李文蕊心下一动，看向顾月之——真是如此，就不用为月之的补品发愁了。
李文蕊翻了翻账本，又简单估算了一下自己手里值钱的古董文玩，大略地估了个数出来“我这差不多有一千两银子，我得留三百两保底，剩下七百两我明日交给你。”
苏荇点点头，笑着应下“好，明日我也把入股的文书写好带来。”
苏荇从李文蕊那得了一千两的投资，转身去找苏母商量——毕竟自己只是有个粗略的想法，真要实施，还得靠苏母手下的人去办。
苏母也正为家里入不敷出的银子发愁，听了苏荇的建议和几位管家商量了几句便同意下来，只是正如苏荇所言，苏家拿得出的现银也不多，零零总总凑够了一千两银子，总算是能搭起养蚕缫丝的生意来了。
和苏母商量完已经是半夜了，苏荇回了碧春堂，叶栀正小心翼翼地清扫着苏荇书桌上的灰尘，苏荇紧锣密鼓地拟出来给李文蕊的入股文书，打算明天交给李文蕊过目，苏荇看着叶栀忙碌的身影，心下一动，扯过宣纸又拟了一份。
苏荇叫过叶栀，把那份文书交给他，苏荇笑道“你先看看，若没问题，就按这上面的办了。”
叶栀只看了那文书一眼，便慌张得白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