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解决
苏母早就在正堂里候着了，她面沉如水，端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冷着脸看着来向自己问安的苏荇。
泰州府同知家递来的庚帖就在她手里，男方出身、样貌、学识刺绣，样样都让苏母满意，所以即使对面提出日后苏荇不得纳小这样无理的要求来，苏母也捏着鼻子认了——日后如何她不知道，她知道眼前就有一个天大的便宜能占。
那可是泰州府的同知啊，自己祖上最显贵的时候当过泰州知州，那也是一百年之前的事了，这一百年里苏家人连云城都没走出去过，所娶的夫郎，也不过是富户家的嫡子或是哪个秀才家的小少爷，同知那起码也得是个举人了啊！
苏母自打收到这个消息就心热得不行，想都没想就把叶栀撵出去了，荇儿那么懂事，那么知道上进，断断不会为了一时的喜欢葬送了自己的前程。
可苏荇让她失望了。
苏母皱着眉，愁眉苦脸地叹着气，苏荇办的是什么事，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她居然直接抱着叶栀进了苏府，这下不知苏府的人知道苏荇屋里藏着个狐媚子了，恐怕同知府里的那位小公子，也知道苏荇屋里藏着块妖妖娆娆的软玉了。
苏母眼见得到嘴的好亲事就那么飞了，恨铁不成钢地指着苏荇骂道“你还知道向我请安！你干的这些事，哪一件让我安心了？！”
苏荇摸着鼻尖苦笑道“母亲，道贺的官差还没走呢，您多少把脾气收一收。”
院子方才噼里啪啦放了好一会鞭炮，如今红纸堆了满地，能没过人的脚踝去，未散的火药味被风一吹，跳动着跃进房中，在人的鼻尖活泼地浮动着，苏母终于想起苏荇刚考中了童生，于是缓缓地收起了怒气，唉声叹气道“都说人间的四大喜事，金榜题名，洞房花烛，你如今金榜是中了，可那洞房花烛唉，早就被你自己给毁了！”
苏荇苦笑道“母亲怎么就知道那是洞房花烛，不是红粉骷髅？”
苏母气得想过来锤她，愤愤道“难道同知大人还能送过来个死人不成？！”
苏母抿了口茶，冰凉的茶水刺得她喉间微痛，苏母冷着脸命令道“无论如何，必须把叶栀送走，哪怕是把他养在外面呢？好歹先把同知公子娶进门来再说啊！”
苏荇呼吸一窒，苏母这是铁了心要靠姻亲攀权富贵实现阶级跃升了，叶栀的那一点懂事乖巧，温柔小意在权势面前自然而然的成了需要被舍弃的弃子。
苏母还在絮絮地劝说着苏荇“叶栀不过是听话了点，只要你日后高中，什么样的男孩找不到，到时候还不是你说什么他们是什么，怎么就非得在一棵树吊死呢？叶栀他到底有什么好的？”
苏荇苦笑，叶栀有什么好的？她也不知道。
叶栀就是这个时代的男子的典型，温顺，体贴，好像永远不会恼怒，无论受了多大的委屈也不会怨怼自己，恨不得一颗心里满满的只装着自己——苏荇并不喜欢这样千篇一律的，被印在书上的规矩规训好了的木偶人，她正在尝试改变他，只是收效甚微。
可纵然苏荇不喜欢，但当她看到叶栀朦胧泪眼里的那份希冀，看到他藏在细密针脚里的那支并蒂莲时，苏荇还是不忍心辜负他。
日子还长得很呢，早晚有一天他会长大，会见识到外面广阔的世界，会知道这是对自己的感情不过是雏鸟情节，到那时自己再功成身退也为时不晚。
现在现在何苦要惹他难过，惹他落泪呢？
苏荇把整件事掰开了揉碎了讲给苏母听——苏母既然想高娶，自己就得说服她，如今自己不娶，以后才能娶到更高的。
苏荇循循善诱道“母亲想想，如今我考中童生，便有同知家的公子来结亲，若是缓上几年，等我考中举人，那时候来结亲的人岂不更加位高权重？”
苏母轻轻摁着额角，她不是没有想过等苏荇高中再结亲，只是——“只是如今你也不小了，再耽误下去，恐怕就没人看得上你了。”
苏荇一哂，玩笑道“若是来日我中了状元，哪怕头发花白也会有人嫁我的。”
苏母羞恼地锤了她一下，轻斥道“嘴上怎么没个把门的？你说的倒也在理，可那可是同知家的公子啊，人家愿意来结亲，是看得起咱们，哪还轮得到咱们挑挑拣拣？”
苏荇苦笑道“母亲也不想想，那同知家的公子纵然想结亲，为什么放着泰州府城里那么多权贵的小姐不嫁，要来这么个穷乡僻壤嫁给我，这其中，恐怕得有什么隐情吧？恐怕是在泰州府里嫁不出去，才出此下策屈尊来嫁我。”
苏母顺着苏荇的话往下一想，满心的欢喜就被浇灭了一半，是啊，泰州府里的世家小姐没一千也有八百，非亲非故的，怎么就找上自己了呢？
苏母细细回想着那天媒人的一举一动，骤然觉得那满脸谄媚的媒人浑身上下都透着心虚，苏母深吸一口气，坐回椅子里，沉声道“也是咱们家虽然落魄了，但也不能叫人骗了去！这种终身大事，可不能随意”
苏母话锋一转，终于还是说起了叶栀“但那叶栀也太不规矩了，主子的床是他能睡的吗？女人的笔墨是他能用的吗？招了晦气几个他都赔不起！往日不过看你喜欢才给他一点好颜色，谁知道他得了你几分宠爱便要上天了，恐怕你再对他好点他就要把我苏府的屋顶都掀了！”
苏荇无奈道“母亲”
苏母骤然打断她，喝道“苏荇!你究竟是听我的话，还是要为了一个叶栀忤逆我？！”
苏荇闭上眼，鸦羽一样眼睫轻轻地颤，苏荇撩起衣袍跪在地上，伏下身子道“母亲，旁的事女儿都能答应您，唯有这一点，女儿是做不到的。”
苏母恼怒地等着她，额角的青筋凶神恶煞地蹦起来，苏母斥道“就因为他的好皮囊？苏荇，比他好看的人多了去了！”
苏荇苦笑起来，好皮囊，再好的皮囊百年后也是黄土一抔，她只是不忍心，亲手摔碎了那一颗真心。
苏荇垂着眼，心虚地盯着地面上的青石砖缝，小声扯谎道“只是他伺候惯了，骤然离了他，女儿适应不了罢了，不过是个伺候人的奴才，母亲犯得着为他生这么大火？”
苏母冷笑起来“如今你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苏荇眼波一转，轻声哀求道“母亲……女儿就求您这一次。”
苏荇声音一软，鼻尖一红，委屈的腔调一出来，苏母再生气也说不出严厉的话了，苏母认命道“好好好，我说不过你！你只管和叶栀快活去！只是别叫我看见了，若是再让我发现他不规矩，就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他！”
苏荇愉快地做了个鬼脸，苏母抬眼，正好瞧见了，苏母骂道“还不快滚！”
苏荇一溜烟跑回了碧春堂，却停在门扉前，迟迟地不敢推门而入，苏荇斟酌半晌，总算是下定决心，一鼓作气地推开门，走到床前，灼灼地望着叶栀。
叶栀正虚虚地靠在塌上，眯着眼睛看窗外的湛蓝天空，暖金的阳光温柔地落下来，柔和的光晕均匀地撒在他身上，叶栀被明亮的光芒晃晕了眼睛，伸手挡住阳光，于是阳光穿过他的指尖，将他粉白的指尖照射得如同透光的琉璃。
苏荇静静坐在他身边，将那个荷包拿出来，问道“这朵……莲花，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