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
-今天玩的怎么样？还开心吗？
宋听澜打开微信看到了这条。
今天是难得的一个晴天。自回到榆城后，几乎每天都是缤纷的大雪，外面天寒地冻，白的晃眼。
和青城那种湿润到骨子里的绿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景象。
这些天宋听澜时不时会见到韩颂，大多数都是在齐家，偶尔也会叫她一起出去。
她放下手机，没有回那条信息，转头进了卧室去洗澡。
今天还是一起出去了。去了榆城大学。
韩颂早上来时说：“我听沈阿姨说你的志愿就是我们学校，刚好，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她还没有说话，坐在沙发上一直在处理工作的齐隽突然替她做了决定：“去看看也好。”
宋听澜当时是想拒绝的。
榆城大学和其他景点不一样，是她梦想的地方，存在不一样的感情。第一次见面，她想是跟自己的朋友，男朋友，身边重要的人。她可以和她们一起在这座校园中留下珍贵的第一印象，而不是被迫接受另一个人的邀约。
之前的几次她可以为了沈江秋和齐隽这么多年提供的照顾答应妥协，但这一次，她是真的不想去。
张了张口，她已经组织好了语言要怎样说，齐隽的脸色却突然变得难看了起来。
他起身去接了个电话，沈江秋不放心地跟过去，再回来时两个人的神情变成了一样的暗色，只是女人相较多了一份惴惴不安。
“小南。”沈江秋勉强开口道：“你不是一直很想去榆城大学吗？今天正好过去看看吧。”
宋听澜看懂了她面上清晰可见的恳求和不安，最后她还是妥协了。
不是不明白齐隽想利用她讨好韩颂，讨好韩家，从而帮助齐家脱离目前困境的目的。
宋听澜很讨厌被利用，但她只能一边厌恶着，一边这样去做。算是为了报答齐隽这么多年给她们母女提供的庇护和照顾。
但是另一方面，她也被迫利用了韩颂。她不喜欢他，却要利用他对她的喜欢，去帮助齐家脱离困境。
榆城大学很大，很漂亮，和宋听澜想象中的一样漂亮。
她拍了很多照片，回来的时候统统都删掉了。
因为她更想和喜欢的人牵手看世界。
宋听澜关掉花洒，从置物架上拿到手机，忍不住给顾忱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顾忱可能是在忙，一直等她洗完澡都没有回复。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书桌台前多了一个人。沈江秋站在那里，低着头，看上去有一些恍惚。
宋听澜顿了顿，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出去。
她的脚步声惊动了书桌前的女人，沈江秋仓惶回头，“小南”
宋听澜沉默片刻，道：“妈，有事吗？”
沈江秋被女儿疏离的态度弄的一窒，眼圈迅速变红了一圈，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
宋听澜见状避开了她的视线，但心还是软了下来。
她垂下眼，微不可见叹了口气：“先坐吧。”
说完，她转身取了两只杯子去接水，发梢没有擦干滴下几滴水，弄湿了肩膀上的布料，她也没有管，接好水转身回去，递给沈江秋一杯。
女人拿着温暖的玻璃杯，良久没有说话，是宋听澜先开的口。
“是有什么事情吗？”
沈江秋像是这才回过神，胡乱喝了口水，才有些迟滞地开口道：“小南，等你快开学的时候，我们一起去看望一下你爸爸好吗？”
宋听澜愣了一下。
因为这是沈江秋这么多年来唯一一次主动跟她提起要去看宋蜀。
以往的时候，每隔三年，宋听澜会在特定的某一天齐隽不在家的时候被沈江秋带出门，三年见宋蜀一面。
其实谁都不知道，暑假的时候，宋听澜落地青城的那一晚，她把行李放下，转头又买了一张机票，飞去她小时候居住的地方，去她爸爸的墓地看了一次。
照片上，男人的面容还是一如既往的英俊温和。宋听澜站在墓碑前，沉默了好久，半晌小声说：“对不起啊，只有我一个人来。”
其实有时候想想，以宋蜀的性格，如果他能够知道沈江秋后来找了一个不够他好，不够他爱她的人，一定会不放心的吧。
假如他能够知道自己的女儿在他去世后过的不幸福不快乐，他在天上看到，一定会心疼的吧。
宋听澜良久回神，问：“为什么这么突然。”
沈江秋目光飘忽，脸色极白，半晌道：“我昨晚梦见他了。”
女人笑笑，再睁眼时，眼底似有晶莹闪过。
“他说他知道你过的不好。小南，妈妈其实真的很爱你，但是不是也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
宋听澜没接话，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
沈江秋又说：“是妈妈对不起你，等看完你爸爸以后，你就先回青城去吧，暂时不要待在这里了。”
“为什么。”宋听澜想知道原因。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沈江秋说：“假期一过，你可能要重新回到榆城学习，参加高考。”
宋听澜像是没有听懂她的话，或者是觉得有一点荒唐：“什么？”
她半天才消化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捏在杯子上的五指泛白，尽量平静地问：“你同意了吗？”
这个决定是谁做的不用猜，宋听澜现在想知道的是，沈江秋答应了没有。
“对不起，小南。”沈江秋现在只会重复这句，“我会再找你齐叔叔商量一下的，尽量让你不要”
宋听澜打断了她的话，她站起来。
少女抿着唇，看着女人分明的侧脸：“所以，你答应了？”
她抿着唇，目光放在沈江秋身上，见到她愧疚难堪到再说不出话来的样子，片刻后放远了。
“为什么，你一边说爱我，又一边伤害我。”宋听澜声音很轻，“妈，你真的爱我吗？”
沈江秋从来没见过女儿露出这样平静到破碎的表情。
她慌忙放下杯子站起来，抽出几张纸想给她擦眼泪，被宋听澜抬手挡住了。
少女的嗓音透着一股死寂，“我明天就回青城。马上就要高考，高考之前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宋听澜背过身，开始收拾东西，“您好好保重身体。”
-今天去墓地，看了我妈。
顾忱把这条微信发出去，疲惫地倒在沙发上，手背贴着眼睛，一动不动。
顾陆华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心事重重的样子，看到儿子的模样稍顿，片刻淡淡地道：“你还跟那个姑娘在一起？”
也许刚刚去祭拜过亡妻的缘故，他对顾忱说话时的声音都不自觉的放轻了一些，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顾忱一动没动，就在顾陆华以为他不愿意跟他讲的时候，顾忱嗯了一声。
一周的时间。
因为顾峰明确表示不同意他继续和宋听澜在一起，并告诉他，如果他们继续下去，就可以不用回家了以后，于是顾忱真的就没有再回去。
如果不是这次去祭拜兰淑，顾陆华觉得自己可能都见不到儿子的面。
想到这，他气笑了。
“你就这么喜欢那姑娘？”顾陆华环顾身处的这套小公寓，装修简约干净，不过跟家里比起来还是简直入不了他的眼，“你是我儿子，就算赌气不回家，还不是要花家里的钱来租房子？”
闻言，顾忱动了动，把手挪开了。
因为开了空调的缘故，他只简单套了一件黑色的t恤。少年肤色冷白，恹恹地从沙发上坐起来，脖颈乃至脊背拉伸出干脆利落的线条感，眼神漠然。
顾陆华眼底的嘲弄敛了一些，他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脸色难看地拿出手机，迅速浏览了一些什么，然后啪一声把手机扔在了茶几上。
“你以为现在不花家里的钱就很了不起了是吗？”跟他预料的不同，顾忱账户的卡已经很久都没有过消费记录，甚至因为太久，已经停用了。
他竟然从不知道。
顾陆华有些恼羞成怒，“你打算一辈子都不花家里的钱？你以为你现在赚的那点钱能养活自己了？”
他并不知道顾忱的钱都是哪里来的，在他心中，对方顶着这个“顾”姓，能养活自己也很正常。
顾忱懒得反驳他，他没什么情绪地垂着眼，冷冷吐字：“出去。”
客厅里的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顾陆华眯起眼睛，按耐下胸口的怒气，说起了别的。
“你现在这幅样子，就好像她真的喜欢你似的。”
顾忱置若罔闻。
顾陆华继续道：“如果那个姑娘知道你跟顾家脱离了关系，你猜她还会不会跟你在一起？”
在顾陆华心里，世界上根本不会存在什么纯粹的感情，反而利益至上。
即使是他自己，年轻时他也沉迷于这种虚无的爱情，也曾为了心爱的女人奋不顾身过。
然而结果却是遭受了人格和尊严的双重践踏，还叫他最爱的人目睹了自己最糟糕的模样。
为了一个什么都帮助不了他的女人，去拒绝另外一个能够在事业上帮助他蒸蒸日上的女人，顾陆华选错过一次，好在后来及时纠正了。
即使后来妻子心如死灰，不再爱他，但他到底是完成了当年的承诺，让她过上了好日子不是吗？
只是逢场作戏而已，顾陆华直到现在也不明白，兰淑为什么不理解他，直到病的骨瘦如柴，临死之际，也不让他见她最后一面。
她其实也没有那么爱他，顾陆华恶毒地想，不然怎么会忍心连一句话都没留给他。
耿耿于怀的事情，到现在再度想起的时候，依然像一根毒刺一样扎进他心里。他忍不住说：“你可以试试，看那姑娘在你不再是顾家的天之骄子的时候，还会不会继续和你在一起。”
顾忱仍旧淡漠地看着他，就好像在看一个很可怜的人。
顾陆华恼羞成怒，临走之前冷笑了一声。
“你早晚要明白的。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感情，只有永远的利益。”
“这是我教给你作为一个成功商人的第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