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
许清匆匆付好钱，推开车门走向机场大门的方向，恰好碰到正拉着行李箱走出来的宋听澜。
少女长发随意扎成了一个低丸子头，正在低头看手机，应该是在打车。她手臂间还抱着一个厚厚的羽绒服，应该是在榆城的时候穿的，来到青城，这衣服基本是穿不到了。
今天的雨下的很大，很多人都在机场大门避雨的地方打车，但半天也鲜有一辆车过来。
宋听澜的叫车服务因为排队时间太长被自动取消了，她重新点下排队，并不着急，平静地抬眼看向这片熟悉的风景，和湿润的雨。
入目是不远处四季常青的叫不出品种的树，沿着路种了一眼望不到头的两排，像盛开的绿色的伞。
临时提前回来，她没有和任何人说起，包括顾忱。
她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告诉他。
再次回到这里，宋听澜心中有些发涨，只在这里生活了几个月，她却觉得青城比榆城更让她感觉亲切一些。
很多年以前宋蜀曾经说过，等她再长大些，他们一家人要找一个山清水秀，四季常春的地方生活。
倘若不是后来，那她应该已经在这里生活很久了。
宋听澜嘴角自嘲地弯了下，手机忽然震动，是有人接单了。
还没来得及去看，一道声音打破了她的沉思。
“宋泽南！”
许清握着深灰色的伞，穿着一件薄外套从不远处叫她。
一段时间不见，少年似乎消瘦了一些，俊逸的面孔在水雾之下显得清减几分。见她抬头，他的眼里有什么柔软的东西一闪而过。
宋听澜愣怔地看着他朝自己走近。
“许清？”
这么巧吗？
等他走到面前，宋听澜才想起问：“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的？”
许清接过她手里的行李和外套，看了她一眼，道：“沈阿姨给我发微信了。”
原来是这样。
宋听澜垂下眼，平静地点了下头。
在出发来榆城的时候，沈江秋把她送到机场，母女两个相对无言，沉默了一路。
直到在机场，宋听澜要安检，准备登机时，女人才一把拉住了女儿的手，难过地说：“小南，你不要怪妈妈。”
宋听澜没挣开，只是平静地道：“我没有怪你。”
“那你在想什么？”
沉吟半晌，宋听澜轻轻放下母亲的手，叹出一口气。
“我就是，有点想我爸了。”
留下女人一个人在原地愣了很久。
出租车司机还在路边等着，宋听澜坐上去，许清放下她的行李随后也上了车。
“要先去我家待会儿吗。”许清有些无奈地说，“你回去的这些天，小粒一直说很想你呢。”
宋听澜弯了弯唇角应道：“好啊，我也好久没见小粒了，也想她了呢。”
沉默片刻，许清道：“你这次回来，没和顾忱说吗？”
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两个字，宋听澜眨了下眼，片刻才道：“等看完小粒，我就去找他。”
顾忱百无聊赖地在便利店门口等人，周均飞快从里面跑出来，手里多了几盒烟。
周均初中就开始抽烟，想抽的时候不分场合随时随地就想来上一根。他上面还有个哥哥，和他截然不同的性格，端正，自持，家里培养的接班人。相比之下，周均没什么压力，自然也就肆意了。
身边的人能跟他一块玩下来的，没有不会抽烟的。
除了顾忱。
周均抽了一支给他：“试试呗，都成年了。”
顾忱随意地扫了一眼，手都没伸：“不抽。”
在意料之内。周均也就是不死心想试试，听状于是自己叼了一根，没点火，配上不怎么出众带些凶调的脸，像个街头混混，怎么看怎么不好惹。
连带着顾忱也没人敢上前搭话了。少年长相太出挑，瘦瘦高高，挺拔的个子，在人群中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有几个路人鼓足勇气上前想搭话，看到周均那张吊儿郎当的“凶”脸，都又被吓了回去。
等那些路人走远后，周均笑嘻嘻地给自己邀功，“这下宋同学可以放心了。有我在，谁都近不了你的身。”
顾忱敷衍地回了句什么，手里正在不停地打着字。
凑近了一些，周均小心翼翼探头：“是在和宋同学聊天吗？”
顾忱这次没回答，表情愣了一下。
他看到了一个朋友圈。
是沈江秋的朋友圈，配图是一架飞机，文案编辑：一帆风顺。
少年预感到了什么，找出一个号码点了拨通键，那头传出机械冰冷的女声。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少年忽然顿在了原地，原本有些漫不经心的脸忽然变得有些凝重起来，而后，英俊的眉眼忽地散开，像是被什么人隔空画了一笔，整个人都像是多了一些什么。
“怎么了？”周均跟着纳闷驻足，见他无端整个人显得有点高兴的样子，也跟着乐呵起来。
“你这样，不会是宋同学突然回来了吧？”
他随便猜猜，寒假都没过完，人怎么可能突然回来。不过周均确实也猜不出顾忱这样是因为什么。
正打算直接问他，顾忱却抬头，很平静地说了一句：“我有事，先不过去了，你帮我跟他们说一声。”
不是，这下周均真的是实打实愣住了，他看着少年转身快速朝另一个方向离开的背影，半晌才道：“你去哪啊，出什么事了，不是说好要去打球的吗？”
少年背对着他，只挥了挥手，接着拦下一辆出租车，利落地钻了进去。
汽车飞扬而去，留下一地尘土。
留下周均摸不着头脑喃喃自语了一句：“真是怪啊”
宋听澜在许清家陪小粒玩了两个小时。好久不见她，小粒想她想的厉害，走到哪里都要跟着。
“睡了？”宋听澜正在客厅穿外套，见许清从屋里走出来，问了一句。
“嗯。”许清应了一声，“你要走了？”
宋听澜走到门边，拿起放在那里的行李箱，嗯了一声，道：“回去收拾一下。”
许清看着她，见少女一缕发丝随着低头的动作垂落到脸侧，垂在一旁的手动了动，很想帮她抚到耳后。
但他最后什么也没做，直到少女抬头，才淡然地问道：“你这次，为什么会突然回来了？”
屋里很静谧，宋听澜半晌才很温和地叹了口气，低声道：“能先不要问吗？”
自己不是她想要倾诉的对象，许清腾升出这个念头。他第一次无比清醒地意识到现在已经不是小时候了，少年垂下眼，身形隐匿光线昏暗的地方，神情未改，只依着她的心意说好。
宋听澜低头准备打车，这时候才发现手机早就没电自动关机了。
“有充电宝吗，借我用一下。”宋听澜无奈地说。
手机充上电开机的时候，宋听澜已经下了楼，在小区里走着。
手机一连出现了几个未接来电，除了沈江秋的一个，剩下都是顾忱打过来的。
没来得及回拨回去，手机又响了起来。
宋听澜看了一会儿，抿着唇按下接听键。
那头少年的声音有些喘，哑声问她在哪里。
然后他说，他现在在她家楼下。
顾忱是赶到机场又从机场回来的。
沈江秋微信上没有多说，只说宋听澜一个人回来了，让他帮忙照顾一下。
少年放下手机，仰头看着身前这栋单元楼，看向四楼的位置。
窗帘是拉着的，和她离开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身后隐隐传出行李箱在地面摩擦的声音，距离越来越近。
顾忱转身，一眼看见山雾般温和的少女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了他的心上。
她瘦了好多，身上的外套空荡荡，就像她此刻的表情。
少年微微蹙眉，目光在她清瘦到小了一圈的脸上停留片刻，然后张开双臂，平静地叫她：“宋听澜。”
宋听澜嘴唇干涩，弯了弯，抬眼回应他。
听到他说。
“过来抱抱。”
将少女拥入怀中的一刹那，少年抱紧了她。
他的姑娘一看就是在那边受了委屈。顾忱垂下眼，眉宇间闪过一丝戾气，口中却轻声温柔地道：“没事了。”
能感觉到手臂中圈拢的腰了多少，恍惚间给了顾忱一种她随时就会离开的错觉。
少年不禁抱的更紧，直到宋听澜拍拍他的肩膀，他才回过神，抿唇松开了手。
“发生什么事了？”顾忱有些紧张地问道。
宋听澜唇角的笑意淡了些，低下头去，毫无征兆地红了眼眶。
原来在喜欢的人面前，难过了，被问一句，都会忍不住想落泪。
原来被关心是这种感觉。
……
半晌才将这种类似于委屈的情绪压制下去，宋听澜才抬眼，乌黑的眸底倒映着他的影子，轻声说：“我没事的。”
“就是，想回来了。”
顾忱不再问了，他的姑娘现在已经难过到快要碎掉。
“好，回来就好。”少年吻掉少女透明的眼泪，平静地说：“别怕，我就在这里。”
外面飘起了雨，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宋听澜坐在阳台边，客厅电视机播放着当今正火的某部连续剧，不至于太闷。
顾忱在厨房不知道在做什么，跟着他来到这座房子时，宋听澜才知道他已经搬出顾家，自己一个人出来住了。
宋听澜长发披在肩头，抱着膝盖，在翻看沈江秋给她发的微信。
都是些愧疚、道歉的话，宋听澜抿唇退出了聊天界面，她不想再反复听这种的话，她其实一直都知道沈江秋在齐家也过的很不容易，也相信她其实是爱她的。
但直到现在，宋听澜才明白，一直这么想是没有用的。
因为她真的感受不到。
她偏头看向窗外的雨，朦胧，缥缈。
手机突然在手里震动几下，本以为还是沈江秋，打开看，宋听澜才发现，是齐嫣。
【你就这么回去了，还回来吗？】
宋听澜没想回复，结果一分钟后，齐嫣再次发过来一条。
【韩颂过去找你了。看在我们是同一个屋檐下长大的份上，算我求你，帮帮我爸，他现在真的很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