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短
顾忱此话一出，不光是别人，连宋听澜都愣了一下。
但她很快就回神，轻声道：“我没事。”
顾忱又多看了她一眼，才转过身，朝邱霆的方向走。
他鲜少会在人多的地方大张旗鼓地做些什么，宋听澜刚转学过来时说他低调，不是没有原因的。
但是这次，顾忱走到邱霆旁边，狭长冰冷的眸像含着风雪，突然毫无征兆地冲着他的脸来了一拳！
这一下炸开了锅。
八九个人同时跑过来，一个长得很普通的男生从地上把邱霆扶起来，怒视着他。
“霆哥说的没有错啊，你初中做的那些事情，难道现在都不敢认了吗？”
他和顾忱是一个初中的。
顾忱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的脸看了数秒，问：“你谁？”
男生气的脸涨红起来：“你装什么！”
邱霆碰了下嘴角，那里青紫一片，已经渗血了。
他脸沉的可怕，突然推开扶住他的几个人，冲上前一拳冲顾忱挥去，然而还没触碰到他，就被人一脚踹到肚子上，跌回去被一群人接住了。
陈覆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懒洋洋搭上顾忱的肩，含着笑说：“真热闹啊。”
他后面跟着周均几个少年，身姿懒散，甚至有一个嘴里还含着一根棒棒糖，但几个人站在一起，莫名就是给人一副他们根本不把对面放在眼里的感觉。
气氛已经完全剑拔弩张，像是下一秒就会打起来。
“都聚在这里干什么呢？！”一道威严的嗓音平地响起。
原来几分钟前，有人怕事情闹大，偷偷去办公室里把校长给请来了。
在场的人都是学生，见状纷纷浮现出慌乱的神色。
校长没管其他人，走上前，站到两拨人中间。
他是个高而俊朗的男人，头发灰白，多年的领导生涯使他站在那里就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他先是沉着脸看向邱霆，见他嘴角青紫，皱了皱眉，然后才看向顾忱，在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停顿两秒，他听不出什么情绪地道：“你们两个跟我来办公室。”
说完便转身离开。
邱霆抹掉嘴角渗出的血丝，嗤笑一声，首先跟了上去。
陈覆拍拍顾忱的肩膀，道：“我在外面等你？”
顾忱：“先回去吧。”
说完他像是准备走，但不知道为什么稍顿了下，幅度很轻地偏了下头。
那似乎是个想回头的动作，但他最后还是没有，抬脚朝办公室方向走去。
见邱霆走了，跟着他的那群男生很快散开。周均“嘁”了一声，顺势招呼同伴去打篮球。
陈覆见宋听澜还愣怔地站在原地，走上前问：“你不走吗？”
宋听澜没吭声，也没动。
陈覆想了想，又道：“以我的经验，他至少要在办公室待上一整节课，你等下节自习下课过去找他，绝对能逮到。”
他明显在开玩笑，宋听澜无奈地笑笑，说：“谢谢。”
陈覆一挑眉，“谢我干什么，我这是帮我兄弟，你谢他就好了。”
顿了顿，他又想到，“不对，应该是他谢你。”
陈覆勾起嘴角，“你是第一个当着所有人这么为他说话的人。”
不知是不是错觉，宋听澜就感觉他这话说的怪怪的，好像在有意无意地暗示什么。
她低声道：“我只是不喜欢邱霆那么说。”
这话其实可暧昧可不暧昧。但她态度坦荡，陈覆揶揄的神情敛了些，盯着她：“你就不想知道他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
宋听澜笑了笑，实话实说：“不想。”
陈覆一愣。
少女又补充：“不过我想，即使是真的，那顾忱应该也有他的理由吧。”
陈覆听完后沉默，突然笑起来。
“你还挺护短。”他说。
宋听澜觉得“护短”这个词用在她和顾忱的身上不太合适，不过她也没说什么，守着最后几分钟时间和陈覆一起回了教室。
流言总是比时间要快一步，等宋听澜回到教室的时候，班里的人很明显已经都听说了，窥探好奇的目光纷纷落在她身上，以一种非常微妙的神情。
教室在她进去的一瞬间变得极其安静。
宋听澜垂着眼帘回到自己的座位。长睫阴影打在女生温软细腻的皮肤上，她的神情没有因为周围的环境产生丝毫变化。
周围的安静在她坐下后慢慢被窃窃私语打破，窸窸窣窣之中，她甚至听到有人说：“她好厉害。”
有什么厉害的呢。宋听澜有些无奈，其实只要脸皮厚一点，无视就好了。
一桌之隔的位置，安小冉埋头坐在那里，桌面上是一张英语试卷，笔尖悬浮在一道填空题上面几厘米的位置，迟迟没有落下。
她脸色苍白，听到周围不断有人议论。
“他们俩现在应该算在一起了吧？”
“不好说，毕竟顾忱也不一定是为了她，也有可能是邱霆说话太难听了才会被打的。”
“这还不好说？邱霆以前在学校大张旗鼓散播顾忱初中时候的事情的时候，他什么时候在意过？他都是把邱霆当空气的好吗。”
“是的，我也觉得宋听澜肯定是把顾忱追到了……”
安小冉握着的笔在发烫。
周围的声音吵的她不能静下心来做题，她放下笔，打开书包，面无表情地塞了一块饼干到嘴里。
手机振动了一下，是他哥。
—我听到班里的人在议论。确定了吗？篮球场里的事情是真的？
安小冉没回，把手机放回书包。
她心里郁郁地想。
这个傻子。
还在想自己有机会呢。
班长从外面进到教室，没回自己的位置，而是继续走，在宋听澜前面停下来。
“班主任让你去一趟办公室。”她说。
咚咚。
办公室的门被敲了两下。
朱修竹带着金丝边框眼镜，正低着头改作业，闻声抬头，说：“进来吧。”
宋听澜安静地走进去，“老师，您叫我。”
朱修竹放下笔，示意她坐下，温声道：“篮球场的事我刚听说了，你没受伤吧？”
“没有。”宋听澜说。
“好。”朱修竹起身，从饮水机下面取了只一次性纸杯给她倒了杯水，放在她面前。
然后他重新坐回去，沉默片刻，突然直白地问：“你们早恋了？”
他还是很温和，不是兴师问罪的语气，只是在向她确定。
宋听澜也不卑不亢，无奈地笑笑：“没有。”
一个温和地问，一个温和地答。
朱修竹点点头，重新拿起笔，说：“行。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宋听澜错愕地看他。
朱修竹见状，笑道：“你说没有，那就是没有。老师相信你。没事了，快回去吧。”
宋听澜一直觉得他们的班主任是一个极度温和谦逊的人，她知道自己去办公室一定不会收到训斥，但也没想到这么快就出来了。
眼看自习课不过才过去一半，她迟疑了一下，朝校长办公室的方向看了一眼，片刻又收回来。慢吞吞朝教室的方向走。
顾忱从校长办公室出来的时候，下午最后一节课已经上完了。
太阳西沉，泛起一片血一般的残霞。不知什么时候起了风，学校里人走了大半，变得空旷寂寥起来。
他在门口站了几秒，才垂着眼往四班班级里走。
一路经过的教室已经不剩什么人了，偶尔路过一个也是背着书包行色匆匆的样子。
他走到门口，门是关着的，应该是最后一个人离开时顺手带上的……顾忱一边想着，一边推开门。眼皮掀起，他看到屋里的场景，然后愣了一下。
空旷的教室里，只剩下少女一个人安静地坐在位置上，低头写着什么。
听见门口传来的动静，宋听澜顿了顿，放下笔，抬眸看过来。
顾忱没想到她还没走。
宋听澜起身，迟疑了下问：“你……什么处罚？”
虽然是邱霆一开始先挑衅，但他毕竟动手了。
顾忱闻言，走回到自己位置上拿起书包，不怎么在意地回答：“一千字检讨。”
宋听澜点点头，这处罚比她预想中的要好很多。
“那你要写吗？”
如果顾忱不想写，她想可以替他写。
没想到顾忱愣了一下说，“当然写。”
他单肩背上书包，低声道：“违反校规了。”
窗外，夕阳的余晖穿过透明的玻璃窗照了少年满背，天逐渐暗下去。
少年皮肤冷白，俊俏的脸在暗处看不真切。
宋听澜远远望着他，忽然就有点想笑。
哦，原来他还是个乖宝宝。
顾忱见她不再说话，喉结滚动一圈，按耐不住问：“不走吗？”
宋听澜歪头。
他就转身，声音隐绰：“走吧。”
宋听澜回神，也收拾好书包应道：“嗯，好。”
出去的时候学校里已经一个学生都见不到了，风吹起垂落在道路两旁的柳树，偶尔闻得几声鸟叫。
两人走在一起，顾忱不说话，宋听澜就主动道：“小粒下个月要出院了，想和我们一起吃饭，你来吗？”
顾忱没什么起伏地道：为什么叫我？”
宋听澜轻声道：“小粒很喜欢你。所以希望你能来。”
顾忱半天没接话，就在宋听澜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忽然听见他说：“你说的那个好喜欢的人，就是她哥？”
宋听澜怔了怔，好半天才想起来反驳：“不是。”
顾忱立刻答道：“哦，”
好像就是随口一问。
宋听澜不知道他这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想着是不是要再确定一下的时候，顾忱突然说：“到那天跟我说吧。”
“我去。”他说。
宋听澜弯起唇角，心道小粒这下肯定很开心，嘴里应道：“好。”
就没有别的要说的了。
两人不顺路，一起走到分岔路口，宋听澜打了声招呼，正准备去等班车，少年突然叫住她。
“宋听澜。”
宋听澜回头。
一支手机递到眼前，少年偏开头，耳根泛红，语调拉的长而慢。
“加个微信。”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