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薄
“看到原乙的朋友圈了吗？他们一起出去玩了。”
下课期间，四班的八卦小团体又凑到了一起。一个女生拿出手机，在屏幕上划了几下，然后展开给她们看。
围在一起的几个人纷纷凑上去。原乙的朋友圈很简单，设置了半年可见，最新的一条便是女生所说的动态。
她只发了几张照片，是她和另外几个人分别的单独合照。
一个戴眼镜的女同学推了推眼镜艳羡地道：“真的是和陈覆还有顾忱一起去的，真羡慕她有这样的竹马，还是两个！”
有眼尖的同学不知看到了什么，忙道：“再往后翻！”
戴眼镜的女同学闻言如实朝后翻了几张，直到翻到最后一张，几个脑袋凑在一起看着那张照片，纷纷呆住了。
“这，不会是顾忱主动要跟她合照的吧？”
鸦雀无声后，不知是谁先说出这句。
几秒后，另一个声音出现：“应该不会吧。他站在宋听澜后面，谁拍合照不是站在一起拍啊。”
“可是顾忱也在看镜头诶，而且竟然也没生气。他不是最讨厌别人拍他的吗？”
这倒是。
于是这话落下，小团体里人面面相觑，没人再说话了。
宋听澜走出教室。
她今天一直在找机会想跟顾忱说小粒的事情，但少年总是一下课就没了人影。
上节课下课时她看到顾忱是朝右边的走廊方向走的，这会儿出来却已经看不到他了。
正想着要不要到前面去看，有人忽然从后面撞了她一下，是他们班的副班长。
“不好意思。”
副班长抱着一沓作业，眼镜也被碰歪了，他腾出一只手扶正，有些抱歉地补充：“没看到你。”
宋听澜摇头，温声道：“没事。”
她还是打算去前面接水的地方看看，副班长忽然叫住她：“那个”
宋听澜回头，看着他，等待下文。
她从没和这个副班长说过话，见他表情异样，有点茫然他叫住自己有什么事情。
男生盯着她的脸看了几秒，很快就移开。
“你是想找顾忱吗？”他声音放的有点小，挠了挠头，有点不自然。
“你可以去七班看看。听李源说碰到自习课他有时候会去七班叫上陈覆一起打篮球。”
李源是他们班的体育生，练跳远的，据说将来要冲刺国家队。
宋听澜朝不远处七班的门牌号看了眼，对他笑笑，温声道：“谢谢。”
陈覆正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打哈欠，忽地听到班里一阵混乱。
他懒洋洋支起上半身，没听到什么动静，“嘁”了声，又重新趴回去。
胳膊被碰了下，看过去，同桌不停朝他挤眉弄眼，示意他看窗外。
陈覆重新支棱起上半身，这次朝窗外看去。
透明的窗户外，宋听澜不知什么时候站到那里。女孩子亭亭玉立，清丽美好，只是站在那里就漂亮得让七班所有男生都似有若有地朝她的方向看过去。
陈覆甚至听到有人议论。
“这就是四班那个转学过来的校花。”
“好漂亮，之前都没见过。她好低调。”
陈覆一边听一边低低骂了声，飞速起身。
同桌见他风一样要跑出去，不解：“你要干嘛？”
陈覆说了句什么，同桌没太能听清。
保护什么？
保护饺子？
“你怎么来了？”陈覆带着人到角落里说话。
宋听澜以为打扰到他了，有些不好意思：“我想找顾忱，他有过来找你吗？”
“有，刚来过，不过又走了，去打篮球了。”陈覆说，“你找他有事啊？”
“嗯，是有一点事。”宋听澜没多说，打算离开，“那我去找他吧，谢谢你。”
“等一下。”陈覆叫住她，挠着头，忽然道：“那个，你，你……你谈过恋爱吗？”
宋听澜诧异抬眸：“什么？”
“……没什么。”陈覆呼出一口气，善变似的催促她，“那你去吧，顾忱就在篮球场。”
等少女转身离开够，他脸色微变，像阵风似的重新回到班里，掏出手机快速给人发了条微信。
—宋同学去找你了。
做完这些，他拿着手机百无聊赖托着下巴沉思什么，瞥见同桌打量的目光。
“干嘛？”陈覆随口问。
同桌微妙一笑，“你又不喜欢原乙了？”
陈覆一怔。
陈覆石化。
脸红了。
篮球场里很多人在打球，没看到顾忱。
宋听澜环视一圈，只看到隐约有几个熟悉的面孔在投篮，好像是他们班的，除此之外的她一个也不认识。
观众席上坐了一排女孩子，手里分别拿着拉拉队手花，动作整齐划一，像是在排练。
看到有女生进来，排在第一个的女生多拿了两个手花下来，惊喜地问：“你是来参加我们拉拉队的吗？为邱霆加油？”
宋听澜好久没有听到“邱霆”这个名字了，她眼皮一跳，下意识否认：“不是，我是来找……”
“找我啊？”
一道故意压低的嗓音从头顶响起，吊儿郎当，含着笑意。
宋听澜条件反射地朝前走了两步，站到拉拉队女生旁边，然后才转过身。
邱霆抱着双臂，没穿校服，而是只套了件t恤。他像是刚运动完，额头乃至脖颈都附着汗，笑吟吟地望着她。
拉拉队女生在两个人身上来回巡视了两眼，眼神里有些按耐不住的好奇，安静地离开了。
宋听澜虽然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但也不喜欢别人长时间注视着她的感觉。眼看顾忱不在这里，她就打算走，刚迈出一步，眼前的路就被人拦住。
“你都没有跟我说话，为什么要走？”
邱霆佯装不解，像受到冷落似的微微弯腰，视线与她平齐，故意营造出一种从旁观看来很暧昧的氛围。但近在咫尺的地方，他眼底玩味满满，硬朗的五官笑的微微有点邪气。
不远处，他那一群小弟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打球，笑闹着起哄。
“对啊别走啊，好歹跟我们霆哥说句话再走嘛。”
“就是，来都来了就聊两句呗。”
起哄的声音一大，几乎整个篮球场的人都朝他们这个方向看过来。
李源原本是来给自己在校篮球队的哥哥送东西的，听到起哄声他看过去，表情一怔。
“怎么了。”他哥问。
“我们班的。”李源说完，朝那边走过去。
李源要比邱霆矮一些，但气势上并不怯。他没什么表情地瞥了邱霆一眼，把宋听澜拉到一边，问：“怎么了，你不是要找顾忱？我刚看到他往医务室方向去了。”
他是个热心肠的，还有点护短，平日里四班同学被别班欺负他总是会帮忙出头。
他知道邱霆是什么人，也知道宋听澜跟他不可能有什么关系。李源早就看他不顺眼很久了。
邱霆也看不上李源及他身边一帮只会练体育的小子，但有机会进国家队的体育生当然很出名，大家都认识他。他一般也不会跟他们发生什么冲突。
但这次，从他嘴里听到“顾忱”两个字，邱霆的脸当即阴了。
“顾忱？”他嗤笑一声，目光放在宋听澜身上，“你是来找顾忱的啊？”
他语气轻佻又随意，目光也带着一种放肆的打量，宋听澜皱起眉。
她以前从来没有那么地讨厌过一个人，现在更是有种听到他的声音就反胃的程度。
她强忍着，不想给李源惹麻烦，对他道：“谢谢，我们走吧。”
邱霆没再拦他们，他望着一步一步慢慢走远的少女，突然提高音量，用整个篮球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顾忱初中的时候把人揍进医院，差点进了少管所，这事儿你知道吗？”
“你还喜欢他？”邱霆恶劣地道，“他初中脾气有多差，打过多少人，你都不知道吧？小同学，你眼光不太好啊。”
宋听澜不应该理他。理智告诉她不应该理他。因为跟他讲理只会浪费口舌。
宋听澜停下，在篮球场里所有人的注视之下从容转过身。她生来一副高挑纤瘦的骨架，眉眼总是安静的，像蒙着一层缥缈朦胧的山雾，远远看上去，温和又凉薄。
“你能拿什么跟他比呢。”宋听澜竟然笑了声。
即便她和顾忱没有这种让她在众目之下为他说话的关系，即便他们现在连朋友都不是，即便说出这话后会让所有人误会他们的关系，但宋听澜觉得没什么。
又有什么关系呢。
毕竟她不怕活在别人的眼光里。
她勾起唇，语气还是堪称温和：“看上他不是很正常，他样样都比你好，你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吗？”
室内篮球场里，死一般的静寂。
所有人都像是被无形的大手遏制在了原地，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李源诧异地望着这个自转学来后一直安静低调的女生，很意外她有勇气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这些。他又回头看向邱霆，见他嘴角总是挂着的轻佻的笑终于维持不下去了。
被当众丢了面子，邱霆此刻的脸难看的很。
李源警惕地注意着他的动作，虽然他不至于当场做出什么事情，但也难说，毕竟还从来没有人当众给过他那么大的难堪。
一道脚步声忽然从大门的方向朝他们走过来，很散漫的，不徐不疾，迎着所有人的目光，慢慢朝他们走来。
最后在宋听澜身前站定。
少年罕见地没守着规矩穿校服，只随意套了件黑色卫衣，双手松散地插在兜里，眉眼和发色在头顶冷光的映照下，平添凉意。
邱霆望着来人没有温度的冷冽漆黑的眼，慢慢攥紧了拳。
“你都听到了？”他没忍住，率先开口。
顾忱却没理他，他转过身，薄薄的眼皮垂下，狭长漆黑的眸光落在眼前少女白净的脸上。
少顷，少年淡淡开口：“他欺负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