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篇25
其实他没尝出来那家烤肉店多特别,不知道是他的口味不同,还是内心的雀跃胜过了舌尖的味蕾。
沈亦白只是将杜简西推荐的菜品全吃了个遍,然后就……
吃撑了。
杜简西表示喜欢投喂的毛病又犯了,又带着他出去转了两圈散散步,消消食。
一直到了十一点多,二人逛到了他们市公园里面。
零下几度的冷风呼呼吹着,沈亦白倚在最外围的栏杆前,任由风将他的头发吹的乱七八糟。
“听天气预报说,这两天会下雪,但去年前年都这么说的。”
杜简西对这种刀子般的风接受无能,从兜里掏出一个加绒口罩戴上,又递给沈亦白一个。
沈亦白接过来也戴上:“不太可能,这边已经好几年没下雪了,偶尔下一场也是很小的小雪。”
“赌一次吗?”
杜简西双手插兜,眺望着隐藏于黑夜的层层山峦。
“赌什么,今年下不下雪?”
“我觉得会下。”
“…那我就赌不会吧。”
两人没说赌什么,也没正式地将赌约确立。
吐出来的文字在空中化为泛凉的雾气,飘渺散去。
杜简西静静地站着。
像这样同他一起相处的机会,或许也没几次了吧。
寒假时光匆匆,假期的美好时光像是长了脚一样,人们再怎么追赶也追不上。
三阳一中的高一放的假期是最多的,寒假足足放了三周。
一眨眼就过了一周,快到除夕了。
杜简西也简单收拾一下准备回家过年,走的时候碰到了丢垃圾的沈亦白,二人遥遥对视一眼,擦肩而过的时候,沈亦白压低了帽沿,脚步也隐隐快了几分。
只听见她低低地说着:“除夕快乐。”
上了车,关上门,拉下窗。
沈亦白的面色更加憔悴了,气质都多了两分阴郁。
其实他明明可以向自己倾诉的……为什么不呢?
并不是说向她倾诉了,问题就可以得到解决,但是至少有一个情绪的发泄口。
既然曾经讳莫如深的家庭情况都愿意讲与她听,那为什么这件事不说呢?
杜简西手撑着脑袋,思绪渐渐飘远。
…不过这是他的选择,她尊重。
其实杜简西也不怎么回家,除了过年,基本上是不会回去的。
并不是说和家人关系不好,也不是说有不能回去的理由,只是杜简西更习惯一个人生活。
她的父母是很传统式的父母,父亲有大男子主义,母亲操劳一切家务,天天都会拌嘴吵架,不过都很爱她。
他们会乐衷于省吃俭用,然后将省下来的钱给她买随口说的一些吃的用的。哪怕花大价钱买一个她压根用不上的大书柜,也不会将那些钱留给自己。
杜简西小时候不理解,自己只是回答了父母的问题,并没有表现出自己的喜好,就被莫名其妙塞了很多东西。
母亲忙得有颈椎病、腰椎病,父亲也累得两鬓发白,就为了一些没有意义的东西。
…不,不能称之为无意义,只是她不需要,但父母觉得她需要,于是赋予了意义。
她从小也表现得很聪明,但平常没有什么表情。
她爸妈总是觉得她不开心,其实她只是觉得没有做表情的理由而已。
杜简西觉得这种相处方式不对,三番两次朝他们说自己不需要那些,也不会去用。
但她父母的态度就是——放在那,以后要用就用。
这种拉扯一直持续到了杜简西接触了网络。
她很快就上手了手机电脑,也在一次偶然之间了解到了ps、剪辑等委托很多,利润也高,于是自学了一年多将其掌握,随即开始接单。
再过了半年,她实现了财富自由。
她获得了第一笔金的时候,就给家里换了一台洗碗机,一台性能优异的抽油烟机,还买了一个全自动扫地机器人等等。
杜简西实在是看不惯他们忙碌到半夜回家硬要洗碗,就不肯买一台洗碗机;她也看不惯那个老式的抽油烟机,明明里面残余的油烟已经发黄发黑了,他们硬要十天半个月去洗一次,也不愿意买一个贵点的好点的新的油烟机。
她也曾想过去帮忙,但被“你只要想着学习”这一句话打回去了。
杜简西理解学习阶段高考为重,但是一个人只顾着学习,不接触生活,那样高中一毕业不就与社会、家庭脱节了吗?
不知道如何与人相处,不知道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价钱,也不知道自己除了读书做题,还能干些什么。
她深知这种思想最终造成的结果是不太好的,但她同样也清楚父母的想法很难改变。
为什么要怪他们?他们以前的环境、舆论、氛围等等才是根因。
只是过于快速的发展导致了现今的生活条件与过去的思想思维有些错位,换成自己,也未必能保证自己能做的比他们更好。
她能做的就是让深爱自己的父母安心。
哪怕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成为父母希望成为的人,但做做样子就能使他们的脸笑出皱纹,有何不可?
但伪装出来的终不会持久,她注定不会同很多喜欢向父母撒娇的孩子一般,所以她选择顺从自己的内心,搬了出去。
她不讨厌吵闹,只是更喜欢安静。
行李箱的车轮咕噜咕噜向前,与地面摩擦出了不大不小的声响。
咚咚的敲门声在倒数着时间,门一打开便是母亲惊喜的笑脸。
“呀!我的乖宝贝终于回来啦!”
在客厅沙发坐着的父亲也噌地一下站起,三步化作两步冲上前,直接夺过杜简西手中的行李箱,拿过她背着的大背包,然后笑骂道:“你还知道回来啊!”
“怎么说话的呢?小西难得回来,一来就听见你训她,谁爱理你!”
“我不能训吗?十天半个月没个一通电话的,也不知道多回家看看……”
“嘟嘟——”
厨房里传来汤水沸腾的声响。
“我的汤!”
母亲猛然想起自己在厨房里还炖着鸡汤,忙跑去厨房了。
电视机里放着跨年晚会,眼前是父亲的絮絮叨叨,远处还有母亲手忙脚乱关火的惊呼以及油烟机嗡嗡作响。
很吵。
杜简西抬头看着眼前一如往昔的熟悉的摆设,微微一笑:
“我回来了。”
但有时候,她会喜欢吵闹胜过安静。
绚丽的烟花伴随着轰鸣的声响自天边划过,晕染了漆黑的夜空。
爆竹声此起彼伏,接二连三,明亮的色彩照亮了每一张眺望天际的脸。
杜简西站在房间的阳台上,靠着栏杆。
今天是除夕。
手机嗡嗡作响,打开一看,全是各种各样的除夕祝福语。
挨个回复之后,手指停留在一个消息框上,顿了顿,还是没有点。
现在是京都时间晚上十一点整。
忽的,电话响了。
杜简西也没看备注名,直接接通,放到耳边:“喂?”
对面没有说话。
她沉默了一会,挂断了电话。
用水洗了把脸,冰冷的温度让沈亦白的神志稍微清醒了些。
时隔几年,来到了这个让他厌恶无比的地方,他远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冷静。
早在两周前,他的父亲就来联系了他。
就因为那个火出圈的“请神”节目,被父亲那边的亲戚无意间发现了。
以往几年,他们家与其他亲戚少有来往,父亲一家都是从商,向来薄凉冷漠,所以他们家的情况一直没有被发现。
父亲是个非常注重颜面以及名誉的人,为了事业能够稳定发展可以葬送母亲的生命,也可以无视他的痛苦。
就因为那些所谓的亲戚说要到他们家来拜访,顺带看一下自己,父亲就发来了几年来第一句问候。
是何其的讽刺。
尤其是前年父亲和他的第三任妻子生下了一个女儿之后,他与这个家庭唯一的联系只有法律了。
现在那个女孩在客厅阳台上大声欢笑,穿着漂亮的小裙子,手握着仙女棒,同她的父母一起玩耍。
而他只能借厕所为由,躲在狭小的空间里,才有放松的余地。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联系杜简西,可能是在自己出神的时候,不自觉就那么做了。
……她可能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吧。
沈亦白打了几个字想解释一下,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因为在他看来宛如高山巍峨的难题,在她眼中可能只会是一个可以轻松跨越的小坎。
天堑鸿沟般的差距,让他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也或是自尊心作祟,想着自己一定可以漂亮地解决,然后可以若无其事地面对别人。
但事实证明……他做不到。
这个地方的黑雾太重,重到他连镜子里的自己都看不清。
随心、随心……
简单的两个字,结果还是做不到么?
还是先出去吧,待在厕所里太久,父亲哪怕不会说什么,但会投来异样的目光。
手刚触及门把手,就听见大门被敲响。
然后就是女孩蹦蹦跳跳、可可爱爱地跑过去开门的声音:“来啦!”
这个时间还有人来么?
“哟,好可爱的小朋友!你好呀,这是沈亦白家里吗?”
沈亦白身形一顿,手比脑快了一步,将洗手间门打开,他有些不敢置信:“赵鸣秀?”
何止是赵鸣秀,旁边还有刘思雅和陈慕阳。
“嗨嗨!我们来找你出去放烟花!叔叔阿姨好啊!”
沈父和沈母对视一眼,还是沈母先开了口:“现在已经很晚了……”
“不碍事不碍事!我们已经订好座位了,就等着沈亦白了。没事的,我们都多大人了,不需要你们再操心了!”
刘思雅忙摆摆手,无意间就露出了她腕上数十万的名牌手表。
沈父沈母神色一动,表情变化间,沈父沉了沉脸,扶了扶眼镜框,轻咳一声:“好吧,注意安全。”
沈亦白在原地顿了一会,然后在三人期待的目光下,朝着他们走去。
“我们走了哈叔叔阿姨!哦还有你,小公主。除夕快乐!”
女孩被夸奖了,开心地转了个圈,又小跳了一下:“大哥哥们要和哥哥玩的开心点哦!”
门一合上,沈亦白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他捂住脸:“…你们怎么来了?”
“简西邀我们出来的啊,还说让我们去叫你。你没收到邀请吗?”
陈慕阳疑惑问道。
沈亦白一怔。
他有猜到是杜简西让三人找个借口将他从家里叫出来,但没想到三人浑然不知他家的真实情况,还真的以为是她邀请他们一起出去玩。
“也奇了,简西自从上了高中后,约我们出来的次数都变多了。”
“何止是变多,之前基本上就没有过!这一个学期就三四次了!”
三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边说边下楼。
而在小区空地里一道身影静静地站在一盏路灯下,双手插兜,然后遥遥地朝他们挥了挥手。
“到齐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