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当玉
巧织去了城中当铺,从怀中掏出叠好的手帕,小心翼翼将其展开,呈给当铺老板。
“张老板,你看一下这个值多少钱?”
张老板此时正在台面上翻着账本记账,听声音是巧织,连头都没有抬。
直接问道:“玉?你哪里来的玉?”
巧织暗暗翻了个白眼。
“羊脂白玉。老板,您应该不会不识货。给个价吧,我看合不合适。”
说到这,那老板才依依不舍地从账本上抬起目光。
“拿来我看看。”
张老板心不在焉地接了过去。
心中想着,不知这穷姑娘又拿了什么破烂玩意儿过来,耽误他算账。
虽是顾客,倒叫他烦得慌。
可当张老板伸手,他的手指接触到玉的一刹那,顿觉指尖生温——这质感如同妙龄少女的肌肤一般嫩滑,如丝如绸。
惊诧之间,他忙拿起鉴定小镜,集中注意打量起掌中这玉。
绿波生绿玉,白波生白圭。此玉为羊脂白玉,洁白无瑕,堪称玉中极品。
张老板品鉴之余,抬起眉毛将巧织上下瞧了一遍。
这小丫头片子,哪里来的这么好的东西?
别说寻常人家了,就算是富贵人家,有钱也难求这样一块品质极好的玉器。
八成是这丫头从哪里捡来的,要么是偷得的。
如此想着,张老板脸上的表情逐渐放松下来,做出一副不屑的表情,随意的样子说道:
“这就是块最寻常的石头,其中杂质颇多,我看值不了几个钱呐!”
巧织不悦地皱眉。
这死老头子说谎都不打稿子的吗?
外行就算再不懂,也能看得出来这是块上佳的好玉,怎能说出“石头”这样的词来瞎糊弄,真当别人傻吗?
巧织心有愤愤,不过咬着牙忍了下去,继续耐心问:
“那这个能换多少钱?”
张老板并不说话,他皮肉下垂的脸一鼓,嘴巴高高撅起来,冲巧织竖起两根手指头。
巧织不太满意:“就二两银子?”
张老板瞪圆了眼睛:“想什么呢,我的意思是二百文!”
“放屁!”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巧织将玉从张老板手中夺了回来。
“哎你干嘛?”张老板忙不迭伸手,却抓了个空。
“二两银子我都嫌少,还二百文,你在想屁吃!”
巧织用力地朝地上吐了口口水,瞪了张老板一眼。
“城里又不是只剩你一家当铺了,你要是给这个价,我不如去别的地方呢。本来还想着照顾一下张老板你的生意,没想到这么没有诚意。”
那张老板见状,知道是自己低估了巧织的脑子,没能骗的成功,反而将她惹急了。
这块羊脂白玉的品质极高,很是少见。
若是将其收了下来,再到那些富贵人家面前吹一吹水,指不定价格翻多少倍呢。
如此想着,张老板已经换上微笑讨好的表情,笑起来两个脸颊红润润的。
道:“巧织姑娘,那我就出二两银子,你看怎么样?这个价格很良心了吧。”
二两银子。巧织心中盘算了一番。
这点钱用来打点各级的官人,算下来可能都不够数。
要是想要事情办得稳妥一些,必是要多些银子给出去的。
于是巧织果断开口回绝:
“不行。”
张老板的笑容僵了僵,劝道:
“巧织啊,二两银子不少了。这个价格你就算是到别家当铺,那也是大差不差的呀。”
“二两肯定不行,太少。”巧织不动声色。
“那你说个数我看看。”
巧织想不管自己说什么数,这老头子肯定还要压价,索性说高一些。
“二十两。”
张老板面色一变:“不可能!”
“那你说多少?”
“姑娘,顶多五两,不能再多了。你要还嫌少,那我只能送客了。”
巧织本来也不大懂这些玉的行情,街坊邻里也都是一些普通的百姓,打听不到什么有关玉的消息。
五两银子。
这五两足够家里一年的生活了,在巧织看来已经是不菲的数目,她的心中已然微动。
不过嘛,跟这些狡猾的生意人打交道,还是得谨慎一些为好。
巧织惋惜地叹了一口气,假装要走的样子,重新折起手帕将玉包好,迈腿便要出门。
嘴上一边小声嘀咕着:
“没想到才这么点钱,我不如先收着,卖不卖的以后再说吧。”
此言一出,张老板立即有些慌了。
万一这姑娘拿到别的当铺卖了,岂不是上门的肥肉飞到别人碗里去了?
他忙从柜台后面快步走了出来,伸出胳膊将巧织一拦。
连声道:
“好好好,我再给你多一点。十两!十两出不出?”
巧织故意将脸色一横:
“二十两,少一文都不行。”
不论如何跟这老头子多牵扯一番,能多一文是一文。
本来以为张老板还会再往下压价,没想到他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下,然后拍拍手就点头同意了。
“好。二十两就二十两,我也不与你小姑娘多费口舌。”
这么爽快,看来自己仿佛还是有些吃亏。
早知道再多要一些了,多了尚可以还,少了就直接定下了。
巧织心中暗暗有些后悔。不过已经说好的价格,不好再坐地起价了。
二十两银子嘛,足够使用的了。扣除打点人情的花费,还能剩下来不少。
“来,给我吧。”
张老板小心地从巧织手中接过玉,移动胖胖的身子,重新回到了柜台后面。
他打开一旁橱柜的抽屉,从中拿出一个上了锁的木匣子,又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钥匙打开锁。
巧织有些好奇,悄悄伸头望了一眼。
那木匣子里面装满了白花花的银子,张老板的胖手伸进去翻了好久,只听得银两相碰发出闷闷的声音,最后终于拿出了两锭大大的银元宝。
“诺,二十两,那去吧。”
两只银闪闪的银元宝,端坐在张老板张开的掌心。
巧织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地看过二十两的银子。
两坨可爱的元宝形状,轮廓清晰,熠熠生辉。虽是死物,看起来却像有自带的生命力一般。
巧织珍视地接过来,一时间被这漂亮的元宝完全吸引了注意力。
这两锭银子拿在手里,就算还没使用,都感觉安全感十足。
有钱原来是这么舒坦的感觉。
不过这些钱并不是自己的,巧织并没有忘记陈昌仪给她的托付。
路引越快办下来越好,以防万一,巧织即刻便动身去府衙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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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程有银子相助,一级级的人们倒也好说话。
本来在这种无战乱的年代,办个路引而已,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
早上出门,晚上回去。二十两的银子,现下还剩了十二两。
钱花得多,效率也高,巧织的怀中已经揣上了一个路引牌。
她到家时,沐仪正独自坐在院内的小凳上,一脸呆滞,眼巴巴地看向外面。
“沐儿。”巧织轻唤。
“巧织姐姐!你终于回来啦!”
沐仪高兴地像一只小犬一样,仿佛一下子解除了定身,立刻跑了过来拉住巧织的手。
“我一醒来就不见姐姐的人,都等了一天了!”
小沐仪仰头,用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巧织,脸上露出一些赌气的神情。
巧织有些歉疚地笑笑,弯下腰摸摸沐仪的头:
“沐儿,我忘记提前跟你说了,今早起床的时候见你睡得那样香甜,就没忍心叫你。”
“唔,好吧。”
巧织一边拉着沐仪往灶屋去,一边问:
“沐儿肚子饿不饿?今天吃饭了吗?”
沐仪答:“还没呢,不过哥哥回来已经做好了菜,就等姐姐回来一起吃呢。”
巧织这才发现灶屋内有淡淡的烛光,推门进去,正是陈昌仪在里面。
他正用炊帚“唰唰”地刷锅,见巧织进来了,抬头朝她一笑。
“你会做饭了?”巧织蛮惊讶的。
“平时见你做了那么多次,总也该会了。”陈昌仪淡淡地回答,“今日工头给我涨工钱了,我拿多出来的钱买了条鱼。”
鱼吗?巧织翕动鼻翼仔细嗅了一番,果然闻到一股甜腥的鱼肉香。
不过自己平时好像没有做过鱼吧?陈昌仪这么聪明吗,还会举一反三?
巧织有些心动。
“沈医师等会就要回来了吧,沐儿,你把烛台端到沈医师屋里去。”陈昌仪对沐仪说道。
沈暮云屋子的空间是最大的,屋内一进门就是一套桌椅,平时大家吃饭,就是在这套桌椅上解决。
天色已黑,不过今夜的月光皎洁无比。
沐仪应了一声便去端烛台,剩巧织和陈昌仪两人在这灶屋。
外面的月光透过窗子,铺洒到忙碌的陈昌仪身上,他此刻正收拾灶台面上的一些杂物。
巧织没有离开,而是静静地看着陈昌仪。
陈昌仪总是那般潇潇的君子模样,就算是在干着刷锅这样家常的事儿,也总流露出不俗的气质。
比起这种气质,更让巧织着迷的是——陈昌仪这样盛都公子出身的身份,居然能主动舍下身段,来干这些灶屋里的杂活儿。
又不禁联想到街坊中,那些与陈昌仪同龄的小子们。
他们生得那样脏陋不堪的脸,一溜儿的破烂衣裳套在肥肿的身材上。
不说话的时候像呆鹅,说起话来嗓音难听、手舞足蹈得像泼猴儿。
那群粗鄙不堪的少年人,说不定都不屑于干这些“女人家”的活儿。
他们成天自诩要干“男子汉”的大事儿,可整天也不过是些街溜子,行事说话皆与流氓混混无异。
巧织最看不上那种男孩,每回见了都要躲得远远的,生怕被他们沾染上一身的臭气。
看着陈昌仪,巧织又陷入遐想——要是他有和自己一样的心意,那该多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