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小混混
小沐仪非常喜欢那个小燕子风筝，非要自己亲自拿在手里，一路上高兴得摇头晃脑。
巧织手里抱着一个大包裹，作包裹的布，是自己找了许多块零碎的破布缝合起来的，布里面包着桃花糕和其他一些吃的。
陈昌仪两手空空，没什么东西可拿。想要帮沐儿拿风筝，沐儿不让。
看巧织手中抱着大大的包裹，便朝她伸手，说道：
“巧织，我来帮你拿吧。”
“啊，不用，我自己拿就可以。”
陈昌仪跟两个妹妹走在一起，她们都各自拿着东西，自己手中空无一物，总觉得怪怪的，于是继续道：
“我……还是我帮你拿吧，我是男子。”
说完不等巧织再推辞，直接上手接过了包裹。
巧织的脸悄摸摸一红，不过很快又自我镇定下来。
走了不久，就到了那片樱花林中。
湖边人很多，其中也有一部分人，跟巧织他们一样，带了垫布放在草地上，已经铺开了点心之类的食物，一边赏花一边吃着。
天气真好啊。
陈昌仪不由微微仰起头，去看树枝上的那些曼妙樱花。
满树满林的粉白色樱花，似在争相斗艳，映衬着鹅黄色阳光，在初春季节肆意绽放勃勃的生机。
连陈昌仪这般沉入谷底的心情，也被这美好的场景唤起了一丝暖意，觉得人间尚有如此梦幻的地方，春光不容辜负……
三人张罗着，挑了一块靠湖的树荫下面，将布垫铺在草地上面。
巧织收拾好糕点摆整齐。沐仪拽着风筝线在附近一片空旷的地上跑来跑去。
陈昌仪安安静静面对着湖泊坐了下来，双手轻轻搭在膝上，清风拂过湖面，吹起波光粼粼，折射出来的耀眼的光线，刺得陈昌仪微微眯起眼睛。
他清雅放松的姿态，与周围众人叽叽喳喳的兴奋状态截然不同，仿佛独立于这个空间之外一样。
今天的风并不大，小沐仪卖力跑了半天，那只小燕子风筝依旧是软哒哒拖在地面上，飞不起来。
跑了浑身的汗，沐仪的头发已经不成样地松松散散开来，额前的碎发也被黏糊糊的汗液浸透，湿湿地贴在脑门上。
直到玩得精疲力竭，沐仪气吁吁地牵着地上的风筝，返回到哥哥身边。
“累死我啦累死我啦！”
巧织见了沐仪这顽皮的模样，拿出干净的毛巾，贴心地替沐仪擦拭掉脸上、脖子上的汗。
“今天没有风，风筝飞不起来的。”陈昌仪将沐儿耳边的乱发勾到后面去，竟也露出了淡淡的一抹笑。
少年的笑容，在樱花下是如此温柔。树枝花丛中漏下的点点阳光，投射在他长长的睫毛之下，眼下两片若有若无的暗影，仿佛夏日薄薄的蝉翼。
这一幕多美呀。巧织怀揣着一颗少女芳心，立马就被陈昌仪的容色深深吸引。
周围其他游玩的一些人的目光，好像也在暗暗朝这边看来，似被陈昌仪这突出的外表所惊艳。
“巧织姐姐，我们吃桃花糕吧？”沐仪咂吧着嘴。
“好。”
巧织摊开装糕点的布裹，捏起一块粉粉弹弹的桃花糕，伸手递给沐仪。
沐仪伸手，正欲接过来，一只脏兮兮的手突然出现，将自己手中刚接来的桃花糕一把抢了过去。
巧织和小沐仪皆愤愤抬头，三个吊儿郎当、小混混模样的男孩不知什么时候出现。
其中为首的那个，正是他刚才无礼地从小沐仪手中夺走糕点。
他旁若无人，根本无视小沐仪和巧织的目光，得意洋洋地咬了一口手中的桃花糕，一边咀嚼，一边故作含糊不清道：
“嗯嗯嗯！好吃，不错，小爷我爱吃！”
他这反应，看得他身后跟着的另外两个男孩都眼馋心热，什么都顾不上了，立马也学着伸手就要去巧织他们的垫子上取糕点。
“干什么！我们的东西！”巧织生气地打开那两个男孩的手。
小沐仪怯怯地躲在巧织身后，不知所措。
而这边的动静，也让旁边一直闭目养神的陈昌仪回过头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为首的那个已经吃完了方才夺过去的一个桃花糕，听得巧织似乎不害怕的样子，语气如此强硬，还上手打自己的小弟们。
于是瞬间提起了声调，蛮不讲理地骂起来：
“什么小臭娘们儿！怎么说话的？不就吃你几个桃花糕吗，至于这样？”
那男孩个头也不高，看起来不过比巧织大个一两岁，长得眉歪眼斜，让人一看就觉甚是反感。
再加上他蛮横无理的胡闹，这声音一下子吸引了周围众人的旁观。
附近有游玩的几人，因为怕这三个小混混惹到自己头上来，将地盘挪到了远些的地方，不过眼睛一直关注着小混混这边的情况。
“明明是你抢我们的东西！什么至不至于！”巧织又气又愤。
这几个小混混她是有所耳闻的，出身都不好，爹娘都是穷苦人，家里面没有钱，也没有送他们去念书。这几个生性又懒惰，不在家好好给帮衬着干活，一天到晚就知道成群结队地出来惹是生非，丢人现眼。
遇到这种事情，第一个气势上不能输了，不然人家还以为你好欺负。
巧织鼓起勇气挺起身子，双手撑着腰杆，极力做出无所畏惧的模样。
沐仪年纪小，也是头一回见这么蛮不讲理的人。不过见了巧织姐姐这么勇敢，自己心中也不禁有了底气，也跟着昂起头，大眼睛气汹汹瞪着那三个混混。
“什么叫抢？有好吃的大家一起分享，你这小贱货话说得还挺难听。呵呵。”为首的小混混见巧织这模样，知道她是强撑着作出不害怕的样子，于是自己也嬉皮笑脸地调戏她。
受了这样的侮辱，巧织早已面目通红，湖边草地上众人又都安静下来，目光都在注视着自己这边，心中顿时紧张万分，不知如何是好。
“爹娘没有教过你们，抢人财物是地痞的行为吗？”陈昌仪冷哼一声，不紧不慢站起身来，掸一掸身上沾染的小草，不屑说道：“怎么？小小年龄就开始学着当混混了？志向还真是远大呢。”
陈昌仪并不壮实，但是身材高大，站起身来，直比那三个小混混高出一个头。
这波蔑视的嘲讽，貌似直击到那三人的心窝上，他们皆露出气愤的表情。
为首的那个小混混，直接挺着胸口咬着牙，一副恶狠狠的样子就靠了过来：
“你算老几，这地盘上还轮不到你说话！”
陈昌仪微微侧过头，勾着手指略捂了一下鼻下，眉头蹙然一皱：“唔，好臭……你别靠我那么近！”
此话一出，巧织和小沐仪都不自觉用鼻子嗅了嗅，确实那三人身上一股酸酸臭臭的味道，好似泔水一般，真是脏兮兮的。
巧织眼珠子一动，忙接上陈昌仪的话头：“就是，好臭！爹娘不给你们洗衣裳吗？”
说罢退了半步，装作被熏到了的样子。
说实话，在这湖边拥拥簇簇的樱花林中，弥漫着樱花香气的空气里，居然还能闻到他们身上的味道，也真是臭得浓郁。
那三个小混混，说到底也不过是些孩子，听完这些话，第一时间居然也是扯起衣裳闻了起来。
旁边围观的众人开始叽叽喳喳，有的已经指点着那三个脏兮兮的小混混嬉笑起来，小声不知道在议论些什么。
为首的那个小混混脸上无光，又见陈昌仪个头比自己高，心想还是避免正面冲突为好，拿了那些看着就可口的桃花糕才是正经事。
于是趁众人捂着口鼻、嫌弃他们的臭味时，他朝两个小弟挥挥手，就命他们赶紧抓了那些桃花糕去。
那两人脏兮兮的爪子，不由分说就凑了过来。
巧织立刻上手去拍，却被其中一人一把推开来，力度还挺大，一个没站稳脚下绊了一跤，重重摔倒在地。
小沐仪也不是吃素的，见巧织姐姐被欺负，也挥舞起胳膊，捏着两个小拳头就雨点一般往那两人身上砸去。
可终归不过是个八岁的小女孩，力气打在那两个皮糙肉厚的小混混身上，没有半点反应。
眼看着桃花糕眨眼之间要被拿走，小沐仪心中一急，直接小狼一般扑了上去，抱住其中一人的大腿，死死拽住不让走。
被拽住腿的那个小混混男孩，手中还捧着桃花糕，大腿突如其来被拽住，害得他一边小心保持平衡，一边还要甩着小沐仪让她松手。
为首的那个见了，指挥着另一人也赶紧过来拉开沐仪。
沐仪倔得很，就是死不放手。
挣扎之间，脸上、背上皆被那两个小混混给碰到，一阵疼痛激得小沐仪眼泪都掉了出来。
一想到巧织姐姐做的桃花糕没了，还要被这些男孩欺负，小沐仪委屈得很，“哇”一声直接嚎啕大哭起来，泪如决堤。
“沐儿！”
陈昌仪本来不想掺和这件事，自己正为如何复仇的事心烦着，至于桃花糕嘛，自己也没有什么兴趣。
那几个小混混过来挑衅，吵吵闹闹弄得自己更烦。巧织又大喊大叫，扯着声音说话让自己觉得十分刺耳。
至于小混混推了巧织，陈昌仪心中都无甚波澜，隐隐约约还觉得巧织真是愚蠢，打不过还要上。
可是一向娇生惯养的妹妹，此刻为了那几块桃花糕，竟也失了态，如此慌慌张张上去抱起了那臭男孩的大腿。甚至那几个混混居然敢得寸进尺，拉扯起沐儿来，陈昌仪就一下子站不住了。
愤怒一声大吼：“干什么！”随后几个大跨步，飞身到被沐儿拽住大腿的那小混混面前。
拳头高高扬起重重落下，只一拳，就叫那混混的鼻梁破了皮，眼睛处也缓缓肿起一个包，被陈昌仪的力气打得朝后面地上坐去。
那人手中一直极力护着的桃花糕，也呼啦啦散落一地，滚入草中，沾染了乌脏脏的泥泞。
“不想活了，给我打！”为首的混混一直站在后面指挥，此刻见自己的目标——桃花糕已经落地，立即冒了火。
也顾不上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了，亦或是是觉得人多力量大，直接蛮声吆喝着就冲了过来。
陈昌仪没有习过武。
以前在盛都府的时候，平日里受父亲的感染，只爱看书习字，几乎没有碰过刀剑之类的武器，更不知什么拳脚武功了。
方才给那小混混的一拳，是被沐儿哇哇的哭声激起了怒火，鼓足了全身的力气砸过去一拳。
自己也没想到威力如此大，直接将那人打出了血，叫他此刻捂着脸、狼狈地呜咽。
现下对面两个混混一齐冲自己扑过来，自己一时间不知如何招架，举起拳头欲像刚才那样打过去，却不及反应，腰腹处已受了重重一击。
“唔！”疼得不禁出了声，捂着肚子弯起腰，朝后退了好几步。
周围一圈看热闹的人，见此欺人的场景，竟没有一人愿意出来相助。
“哥哥！”沐仪见哥哥被打，连忙止住哭泣，小手在脸上快速抹了两把，忙过去要护着。
一张抹满鼻涕眼泪的小脸，担忧地看着自己。陈昌仪此时心里一个声音告诉自己——一定要保护好妹妹！
领头的那个小混混，此时已全然不知退让，丢了人家的桃花糕，还揍了陈昌仪一拳，这些好像还不能给他解气，又摆出汹汹的架势要打过来。
陈昌仪忙沐儿护到身后，眼瞅着那小混混的脚朝自己踢了过来，只将身子一斜，躲了过去。
又眼疾手快，趁他伸腿没踢到的一个踉跄，直接奔着他的腰部扑过去。
毕竟自己个子高一点，而且是趁他不注意，这一扑便一下子将那人压倒在身下。
陈昌仪赶快一张腿，骑在了小混混身上，像骑在马背上一般，死死压住了那男孩。
旁边另一个小弟见状，忙喊了声“大哥！”，随即想要过来帮忙，却被巧织一个飞踢踢到小腿肚子，直接叫他双手撑地、跪了下来。
“啊哎哟！”那人抱着腿在地上哭嚎。
“哼，可别小瞧了老娘！”巧织得意瞧着他那狼狈样，得意地一抹鼻子。
陈昌仪那边也没落下风，他将身下那人的双手死死锁住，另一只手握成大拳头，一下接一下朝那人砸去。
因自己的手指骨节分明，又因瘦削而格外锋利，往那小混混身上砸去宛若刀背一般生疼。
“啊！啊！啊啊啊！”身下的小混混连连哀叫，毫无还手之力，身上到处被陈昌仪揍得生疼，最后只得求饶：
“大哥饶了我吧！大哥大哥！我再也不敢啦！”
因脸埋在地上，那小混混说话很吃力，听着模糊不清。
陈昌仪许是兴奋上头了没听到，亦或是故意要继续打他一顿，手中拳头没有要停止的迹象。
巧织见教训得差不多了，也是担心将那小混混打出什么好歹来，到最后不好收场。
于是赶紧上前去提醒陈昌仪，拽了拽他的衣角道：“行了，行了。”
陈昌仪这才停了手，没好气地将身下那小混混往地上又一摔，然后起了身。
靠近湖边的草地潮湿，本来自己身上干干净净的衣裳，因刚才教训那小子，已经沾上了许多年烂泥。
巧织很有眼色，见陈昌仪一脸不悦地拍着自己身上的泥土，速速从自己腰间扯下手帕。
那张手帕是自己最喜欢的，今日出来玩特地带过来，上面绣了精致的樱花花瓣形状，与这湖边美景很是相称。
但是给陈昌仪擦衣裳上的泥，巧织并不觉得可惜了。
“用这个擦吧。”巧织将叠得方方正正的手帕递过去。
陈昌仪眉间松了松，道了声“谢谢”便接过，丝毫没有注意到这张手帕的精致，直接擦拭了起来。
三个小混混都碰了壁，自觉倒霉。
不过他们倒也有一些兄弟情义在身上，并没有各跑各的，相互扶持着站了起来，怪不好意思地躲避着看热闹人调笑的目光，低了头一瘸一拐地赶紧离开了。
桃花糕早就被打落在地，又经众人推搡打架之间的踩踏，已经化成了碎块粉末状，凄凄惨惨地躺在绿草地中。
小沐仪心里还挂念着那些桃花糕，噔噔噔跑过去查看，用手指翻了翻，发现没一块干净的，不由又伤心起来：
“呜呜……我的桃花糕……”
巧织也觉得很可惜，自己精挑细选的桃花瓣，好不容易做成的桃花糕，就这么被那群讨厌的小混混给毁了——自己甚至都还没舍得尝一口。
不过她还是抚着沐仪的背，安慰道：“没事没事，姐姐回去再给你做，沐儿不哭。”
“那些小混混也欺人太甚，竟有这样不知廉耻的人。”陈昌仪的怒火还没有完全平复，也在一旁不悦地骂道。
巧织用感激的目光看着陈昌仪——从前自己也不是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小混混，但平时吃点亏也就过去了，像今天这样出了口恶气，还是头一回。
陈昌仪，他果然还是看重自己的，那小混混将自己推倒，陈昌仪便坐不住了。
他们有三个人，自己这边虽然也是三个，可是相较下来，两个女孩子的力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也只有陈昌仪，才可以真正帮得上忙。
果然，有一个这样有担当的男子在身边，就是很有安全感，不论再发生什么，自己都不用再害怕了……
巧织忘我地看着陈昌仪，盯得他浑身不自在，也不知巧织这样盯着自己看是什么意思。
“沐儿，别看了，巧织姐姐不是说了吗，回去再给你做好不好？”
沐仪还盯着地上的那些糕点碎块难过，陈昌仪过去将她拉起，又去湖边弄了点水，将巧织给自己的那块手帕淘了淘干净，回来给沐儿擦了脸上鼻涕眼泪的痕迹。
没有了糕点，巧织又没有带其他好吃的，只有两块干馒头，是怕糕点不够吃、自己吃不饱所以带过来的。
樱花林的景色甚美，坐在湖边的草地上，也是十分惬意。
可是很快，几人的肚子就饿得咕咕叫了。
“巧织姐姐，我饿了。”小沐仪仰着脸对巧织说。
“姐姐这儿倒是有干馒头，可是……你吃吗？”巧织从身后拿出一块小布裹，摊开来给沐仪看，里面是几块干巴巴的硬馒头。
沐仪很失望地摇摇头：“我不想吃这个。”
“我们下馆子去吧。”一直沉默着的陈昌仪，却冷不丁冒出这一句话来。
“什么？”巧织一惊，下馆子自己哪有钱。
陈昌仪似乎很敏锐地看出来巧织的担忧，他似乎已经决定好，很平静地从怀中又掏出那块玉来。
“巧织，这块玉……”
不等陈昌仪说完，巧织就打断道：
“不可以，这又不是普通的东西，意义非常，你应该好好收着。”
陈昌仪沉默。
巧织心想，陈昌仪已经跟自己提了两次，想着的是拜托自己去典当会更熟悉一些。
自己老是拒绝，难免让他心里过意不去，万一哪天他自己拿着玉去卖了，岂不还是可惜？
成色那么漂亮的玉，进了典当行可就很难再拿回来了。
心中如此思虑了一番，巧织一伸手将那块玉从陈昌仪手中拿了过来。
“这块玉，先放我这儿保管吧！”巧织微微一笑。
陈昌仪略有些不解，不过很快就明白她的用意，也不愿再推脱什么了，便点点头：“好。”
“馆子是去不成咯！”巧织小心将玉收好，站起身来伸了个舒服的懒腰，明快的声音道：“回去吧？我做菜给你们吃。”
小沐仪受巧织俏皮语气的感染，也跟着开心地跳了起来。
小孩子的脾性，已经不再执着于那桃花糕了。
“好呀好呀！”
陈昌仪便也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帮着一起收拾布垫。
虽然出来一趟丢了桃花糕很可惜，但也不枉见了这樱花林中的美景。
三人都自得其乐，并不觉得白来一趟，收拾好东西便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