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灵族
那散发着紫黑色团雾的怪物发出骇人的怪叫声,一条条白色光束宛如绳索一般从妖物身后飞过来,将其环环绕住,捆得它丝毫无法动弹。
妖物不停疯狂地嚎叫着,那叫声时而悲惨无比,时而又如同呜呜咽咽的可怜小兽,也不知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些声音,都可以以假乱真。
可惜这妖物仿佛还是没有足够的智慧,只知道将自己学会的声音一通乱输出,甚至还发出了诡异的人类婴孩哭声。
陈昌仪趁机拉着妹妹,赶紧撤回屋内更安全的地方,在房间内的小桌椅后面藏着。
待他再伸头,去看那束缚住妖物的白光究竟是何物,发现那人居然就是沧沧姑娘!
果然,那个女子不简单!
不过既然她刚才救了自己与妹妹两条命,估摸着应该不是和那些妖物一伙的……很有可能是替官府办事来抓自己兄妹的人,是为了那些赏金吗?
陈昌仪按着妹妹,自己也并不敢挺身出去帮忙——显然这种情况自己也帮不了什么忙。兄妹俩大气都不敢出,躲在后面静静地观看着。
此时的沧沧姑娘,浑身冒着蒸汽一样的白雾,身体周围的空气连同她的衣裳,都如夜明宝珠一般,发出洁白润泽的光辉。
那皎洁的白色辉光,不若日光般刺目,也不若月光一般柔和,而是透露出一种充满生命力的力量,更像是春日的晨曦,给所有生灵赋予无法代替的蓬勃朝气。
这光芒之中蕴含的无法言喻的力量,使得外面横行的妖物分毫不敢靠近,只有被沧沧用白色光束绳条束缚住、无法动弹的那只怪物,痛苦地挣扎嚎叫着,努力想要逃离。
陈昌仪和沐仪不知是否因为受了这光束感染,心中莫名变得平和,紧张的心情也在逐渐消散,甚至身体也觉得暖和起来,这寒冷的夜竟变得如同春日煦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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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沧双手控制着那两根光绳,她的脸色依旧是那么的红润充盈着好气色。面对眼前这可怖的妖物,她似乎没有一丝害怕和意外。
她一双如小鹿般灵气的眼睛认真地注视这只被自己牢牢束缚住的妖物,唯一透露出的情感,是一丝不易令人察觉的淡淡忧伤。
沧沧手中的光绳就这样束缚住妖物良久,那不断挣扎着尝试逃逸的妖物却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一直在发出巨大的嘶吼声,紫黑色的团雾源源不断往外溢出又消散。
她怎么还不下手?看她的样子应该是有实力杀了那妖物的。陈昌仪看着迟迟不动手的沧沧,心中疑惑。
沧沧眼睛一直盯着那妖物,似乎想从那妖物模糊的形体中找出什么东西来,可是最后似乎还是一无所获。
沧沧一狠心,刹那间指间微动,控制着捆绑妖物的白光绳索瞬间收紧。妖物感受到周身逼来的巨大压力,嚎叫声音更加刺耳起来,随着强烈挣扎蠕动,它终于再也承受不住沧沧在它身上施加的力量,紫黑色的团雾像狂风中剧烈晃动的烛火一般,摇曳着渐渐熄灭。
迷蒙的团雾终于化为了细小的烟灰,缓缓上升,最后凭空消失不见。
而听得“扑”的一声,昏暗中一个人体棉花似地掉落在地。
沧沧赶紧上前查看。她蹲在那人体身边,伸手去抚摸那人的脸庞,随后便是久久的不语。
她纤瘦的身影长长的落在地上,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只觉她仿佛与这狭小的客栈、甚至与这复杂混乱的世界都格格不入。
屋内昏昏摇摇的烛光,只能照亮地上那人身体的大概轮廓。陈昌仪悄悄观察着,那人像是一个中年男子,身材还很高大,只是看他瘫倒在地上的那样子,两条横在地上的腿僵直僵直的,整个人没有任何动静,怕是早就已经死掉了。
沧沧怔怔愣在原地,既不说话也不做任何动作,仿佛神思早就飘到了千里之外。不过很快她又站起身来,朝这小屋内扫视了一番,看见了躲在桌子上面可怜蹲着的兄妹俩,也并没有说什么话,干脆利索地又出门去了。
“哥哥。”沐仪抓着哥哥的手:“沈医师应该没事吧?”
“这个我也不知道啊,刚才那个妖物怎么会模仿出沈医师的声音……”陈昌仪眉头皱起来,心中也十分不解。
看那沧沧姑娘好像是深藏不露,刚才那样轻松就化解了危难,动动手指头就让那妖物魂飞魄散。现下听外面的动静,那个沧沧姑娘好像是又出去制服其他妖物了。
陈昌仪回头嘱咐妹妹:“你在这藏着,我去门口看看外面什么情况。”
说着便果断猫着身子往门口凑去,沐仪不知所措,只得在后面悄声:“哥哥你小心!”
陈昌仪凑到门口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门外就迎面撞过来一个人,抬头一看,正是沈暮云。
心中不知为何,涌起一股安心的感觉。脱口而出唤一声:“沈医师!”
沈暮云十分焦急的样子,两只手忙扶住陈昌仪的胳膊,快速检查了一下他身上有无伤处,又问:“你妹妹呢?都没事吧?”
“都没事,妹妹在里面呢。”陈昌仪看一眼身后的妹妹,她微红的小脸蛋上充满惊恐的表情,瞪着大眼睛正看着自己。
“赶紧回屋躲着吧!”沈暮云拉着陈昌仪一同进了屋,重新关好了门,转身露出不解的表情:“那沧沧姑娘我也不知是什么奇人,毫不惧怕那些妖物,反而身有长技,不知怎么变出那许术法来,轻易就将那些妖物降服了,确实是个异人……”
沐仪看见沈医师来了,一眼望去身上也并无伤病,言语侃侃而谈,便知外面的情况稳住了。她放心从桌下钻出来,跑到沈暮云和哥哥身侧。
“沈医师,是那位沧沧姐姐救了我和哥哥!”沐仪急切地说:“不知那位姐姐有没有受伤?”
沈暮云摸着沐仪的头发,安抚道:“放心吧,沧沧姑娘很厉害,那些妖物打不过她。”
“那就好!”
外面依旧有妖物乱撞到墙壁上、地板上的声音,物件花瓶掉落破碎的声音依旧此起彼伏,更让人心惊的还是它们宛如野兽一般恐吓的嚎叫声。
三人挨得紧紧的,站在屋内侧耳倾听屋外的这些动静。
“外面只有沧沧姑娘一人在对抗吗?”陈昌仪问。
沈暮云脸上充满担忧之色:“是,除了她也没人敢出去与那些怪物对峙,出去就是一个死啊!”
其实他心里很是担心沧沧姑娘,她看似柔弱的一个女子,没想到有这本事和勇气站出去与那些怪物厮杀,并且不落下风,想必是哪家道宗里修炼出的高人,也难怪看起来气色那么好,修道之人嘛……
自己不出去帮沧沧姑娘,不是因为懦弱。其实自己只是一介小小医师,只会采一些草药写一些方子,武功上的那些事,自己是一窍不通。而沧沧姑娘如此厉害,一己之力阻挡如此之多的妖物都不在话下,想必也是很有信心和实力的。
自己倒不如不要出去给沧沧姑娘添麻烦了,免得拖人家后腿。
不过要是等会儿沧沧姑娘身上负了伤,自己倒有的是药为姑娘医治疗伤。自己的作用,恐怕最大也只能发挥到这里了。
如此想着,沈暮云便又打开自己随身携带的药箱,从里面翻着疗伤的丹药。
快马客栈很多人受了伤,除了在这儿干了很多年的顺子死得很惨,其他人倒也无大碍,顶多是慌忙逃窜之中弄破了皮肉,这些都多亏了沧沧的及时出现,降伏了客栈内的所有妖物。
外面雾气大作,散发着紫黑色诡谲的微光,让每一个人见了都心惊胆战。
沧沧在客栈正中位置站住,闭目感受,屋外这些东西数量众多,数不胜数。如今看来已经无法一一对抗,只能先设一个结界将它们隔绝在外面。
此时沈暮云听得房门外客栈中,似乎已经没有了动静,便出门查看,见到沧沧貌似正在施法。
无数点莹白色的细微光点,由沧沧姑娘的身体中扩散开来,这些光电扩散的途中拂过客栈里受伤的人们身上,竟奇迹般将所有人身上的伤口愈合。破裂的皮肤,自动以一种飞快的速度生长起来,瞬间愈合,恢复如初。
忽的想起来自己躲避那些妖物的时候,手肘磕到了椅子,当时已经发青。而现在沈暮云想起来,再赶紧掀起衣服看时,那伤处早已消失不见,甚至看不出当时伤着的是哪个部位了。
那个小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历?沈暮云盯着楼下正在施法的沧沧,神色逐渐严肃起来。
屋内被沧沧杀死的妖物,躯体全部都化作烟灰飞扬而去,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来过。
屋外的那些盘旋着的妖怪团雾,本就忌惮着沧沧,只敢在门边窗边不断骚扰,现在有了“结界”,屋内充盈着莹白色的亮点,发出的曦光所照射得到的范围,让那些妖物早就撤得远远的了。
客栈内的众人见这情形,觉得环境安全了,便终于松了口气。但又有些害怕沧沧姑娘,不知她是人是妖,只得叽里咕噜相互安慰着,斜眼打量着这外貌美丽的异女子。
二楼的客房内,陈沐仪拉着哥哥,小声道:“哥哥,那个沧沧姑娘到底是什么人呀?她救了我们,应该不是坏人吧?”
陈昌仪此时心中也是充满疑问,只得答:“我也不知道,总之肯定不是一般人了。”
一直在门外观望的沈暮云回身说道:“我下去看看沧沧姑娘。”说罢动身。
陈昌仪也要去一探究竟,拉着妹妹也急忙跟了下去。
沧沧此时倍感虚弱,她张开自己的五指,仔细端详着。腕白肤红,十指尖如笋,素手之上无半点装饰,倒显得天然去雕琢,纯净美好。
可是,为什么自己方才只不过与那些小小妖物几个来回,就如此疲惫了……
人间的灵气必然大不如灵界,可是自己的灵力也不至于削弱至此吧,这样的话,我还怎么……脑海中想到这里,不禁头痛欲裂,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阻碍自己回想起一些事情。沧沧痛苦地低下头,扶额忍受。
沈暮云见了还以为沧沧是哪里受伤了,匆忙间,他一时失了分寸,一只手直接搭上了沧沧的肩:“沧姑娘,你没事吧?”
沧沧很敏感,自己的身体,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被别人触碰过了。感觉到肩上的握力,她有些诧异地一退身,脱离了沈暮云的手。
“啊,抱歉!”沈暮云看沧沧的反应,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不太合适,仓促收手间红了脸。
沧沧轻轻叹出一口气:“我没事。”
“没有受伤吗?沧沧姑娘,你到底是什么人呢?”沈暮云问。
周围的人纷纷朝这边看过来,皆好奇又有些害怕地偷偷讨论这个姑娘。
“沧沧姐姐,你……你的衣服破了。”跟着哥哥一起过来的沐仪,因为个头较矮,一下子看见沧沧的裙角上破掉了一个长长的撕裂的口子,她小心翼翼提醒道。
沈暮云的眼神下移,瞧见了那个大口子,以及沧沧姑娘的内裙。
又是一个失礼的举动。虽然不是故意看的,但是沈暮云依旧对自己感到失语。
沧沧也顺着这小姑娘的提醒,提起自己的衣裙,果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坏了一个大口子。
周围还有人在围观,沈暮云忙提议道:“沧沧姑娘,不如你还是先去楼上房内吧,我可以帮你去找一找有没有其他衣裳,先给你换上。”
“好。”沧沧唇齿微启,淡淡说出一个字。
本想将沧沧姑娘送到房门口便走,没想到被她一口叫住:“你别走。”
“啊?”
“我有事情要说。”沧沧语气平静没有波澜,让几人都摸不着头脑。
沈暮云便踏步进屋去,又见陈昌仪沐仪二人似乎也要跟着进来,问沧沧道:“他们也要进来吗?”
“随便。”
陈昌仪给妹妹使了个眼色,沐仪立即明白了,天真道:“姐姐要说什么话,沐儿和哥哥也想听,沧沧姐姐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呢!我们还没来得及谢谢姐姐。”
听了这话,沈暮云只得依着他们。
因避着嫌,沈暮云进来后没有关门。
屋外人声吵闹,那些被沧沧救了的人们余后劫生,或仍在惊吓之中没有缓过来,都相互讨论着今晚上遇上的这件妖异之事。
沧沧听得心烦:“把门关上。”
听沧沧脸上有不悦的神色,语气有些严肃,沈暮云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过去将门带上。
几人在桌上坐下。
沧沧郑重开口道:“这些妖物本是我灵族,如今落入人间,居然已经变得如此不堪,真是叫我心痛!”
沧沧说出的话,和她的语气,丝毫不像是一个二十多岁、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子可以说出口的。那悲痛的神情好像有着神秘的蕴涵,隐藏着某种惊人的秘密。
沈暮云听了脑中发懵,眼珠子转了两三圈都觉难解,只得问:“姑娘口中的灵族、落入人间……还有心痛啊,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可可否请姑娘细细讲来?若是……有沈某可以帮忙的地方,必当是万死不辞,以报姑娘救命之恩的。”
沧沧悠远的目光收回,真切地望了一眼沈暮云。
她的眼睛如月下一弯宁静的湖泊,闪着银色琉璃的波光。沈暮云与她对视的那一刻,心中又猛然一动,鼻头大酸,好像有倾心的感觉。
只片刻的时间,他赶紧掩住了这种情感,连自己都觉得这种心思有些不对。都什么时候了,还要生出这种感觉来,真是不合时宜。
“果真可以帮我吗?”沧沧语气柔柔。
“自然!”沈暮云笃定。
一旁的陈昌仪早已看出沈医师的心思,他见沈医师此时如此坚定的模样,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也不知是什么忙,就这么着急答应,真是被冲昏了头脑……
沧沧姑娘便继续说道:“人间有人族,灵界自然有灵族,只不过……”她想继续说下去,可是每次想到这里,她的脑中便是一片空白,怎么都想不起来灵族为什么回来到人间,只得跳过:“不知为何灵族会来到这人间。人界的环境根本就不适合灵族生存,灵族生活需要纯净的灵气滋养,必须源源不断。可是人间世界里杂质太多,到处都充斥着各种贪念、欲望。”
沧沧顿了顿,眼中再次流露出哀伤:“灵族来到这里必会被污染,慢慢失去身为灵族的本体,被这些杂质侵占,最后就变为刚才的那些妖物,到处生乱。”
“你是说,那些妖物就是你们灵族的?”陈昌仪听得沧沧的话,脑中再次闪过在陈府的时候,祖母被妖物杀害的场景,按耐不住地开始质问起来。
陈昌仪不友善的语气,让沈暮云听了都微微皱了眉,他喝住情绪有些激动的陈昌仪:“陈昌仪!沧沧姑娘刚才救了你的命。”
沐仪在旁边,也紧张地悄悄扯了扯哥哥的袖子——这个沧沧姑娘是好是坏尚且不知,且她的异能绝非自己与哥哥可以对抗的。
不过,沧沧倒是不在意这些,她神色如常,道:“没错,那些妖物曾经是灵族,不过现在已经不是了。”
沧沧的眼眸蒙上重重阴霾。
陈昌仪咬着牙,轻声恨恨道:“那还是你们灵族带来的灾祸,人间既然不适合你们生存,又为什么非要过来。”
“我不知道,我……我记不起来了。”一提到这个话题,沧沧的头又开始不舒服起来,她无助地撑起额头。
“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没有被污染呢?”沈暮云发问。
“我也是灵族,我为什么没有变成和他们一样……这个……我也不清楚。”沧沧难受地摇摇头。
沈暮云、陈昌仪和陈沐仪三人,皆对沧沧姑娘这种模糊其词的说法半信半疑。
信,是因为刚才,沧沧确实展示出可以与那些妖物相抗的能力,并且救了客栈所有人的性命。这一点,除了她是她口中所说的灵族,其他无从解释。
疑,是因为沧沧的这种说法无法自圆其说。既然灵族必会被人间的浊气污染,那为什么沧沧自己作为灵族,却没有和那些妖物一样?
而陈昌仪心底里最忌惮的,就是这个女人会不会是姜忠儒的人。
他宁愿疑神疑鬼,草木皆兵,也不愿意再让姜忠儒有一丝机会可乘。
自己和妹妹,目前还无法为家人复仇,无论如何,他们必须好好活下去。
陈昌仪问沧沧道:“你以后怎么打算?”
沧沧看着沈暮云的眼睛:“我想请你带我去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