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妖物再现
阳光越来越微薄，终于失去了白日里耀眼的光辉，变成了一轮残日挂在天边，在最后这短暂的时刻，编织出红火晚霞，映亮了四人的脸。
几人一整天几乎都在不停地赶路，终于在黑暗还未降临这片世界的时候，抵达了驿站。
这家驿站规模并不大，但是出山后前往承安城方向的路上，这是必经的第一处驿站。
这个驿站叫做快马，紧邻着还专门建了一所旅馆，名字也叫快马旅馆。
“客官您这边请！要住宿还是用车？”一进门老板就上前来招呼。
“住宿，有马车明天早上可以安排吗？”沈暮云问。
“都有的！”那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头顶已经秃了大半，身材略胖，面色很是红润。
老板往沈暮云身后看看有几个客人下榻，结果沧沧那张绝世的面容映入了他的眼，让老板顿时呆住了。
他毫不掩饰夸赞之情，眉飞色舞地冲沧沧夸道：“姑娘，我在这条道上做了这么多年生意，还真是头一回碰见您这么漂亮的！您是天仙下凡吧？”
老板的眼睛亮亮的，看着沧沧眼中尽是欣赏。
沧沧听了，却也不像普通女孩那般羞涩，只是迟疑地朝老板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注意力转移到这驿站的环境中，观察着周围。
“四位客官是吧，出示一下路引……”老板娴熟地在册子上记下一些东西，正欲问沈暮云要路引时，沈暮云从兜里抽出提前准备好的一把银子，直接塞到老板怀里，老板很有眼力见，立马转变口风，喊道：“顺子，快马旅馆，给客人带路！”
还真是多亏了卓义山兄弟给的钱，不然这一路上还真要遇到不少麻烦，沈暮云再次在心里感激了一下卓义山。
但是钱还是得省着点花，沈暮云也不是那种挥霍的人，于是四人只住了两间客房。
沈暮云和陈昌仪住一间，陈沐仪和沧沧住一间。
等入了房间，店小二顺子将沧沧和陈沐仪往另一间客房引的时候，陈昌仪才知道妹妹跟自己不在一处，立刻跟神名片反抗起来：
“那个沧沧还不知道是什么来历，怎么可以让她跟妹妹住在一起！”
沈暮云倒是莫名感觉沧沧不是什么坏人，说道：
“那姑娘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坏人，再说都是女子，她们住一间也方便些嘛。难不成你要跟你妹妹睡一张床上吗？”
“我宁愿让沐儿跟我睡一床，也不愿意让她单独跟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在一起！”
陈昌仪说着就要去拉回妹妹。
沈暮云在后面连连喊道：“你把你妹妹接过来，那我睡哪里啊？”
“那你就再开一间房。”陈昌仪毫不退步道。
“行行行，我再开一间房好了吧？”
陈昌仪这才停下脚步。
“真是服了你了，银子要省着点花的嘛。”沈暮云一噘嘴。
陈昌仪倒不会理会他的这些话，只是顿了顿，又想到了些什么，说：“沈医师，您放心，我跟妹妹这一路上的花销，我们以后一定会还给您。而且您对我们的救命之恩，我们必定用尽一世去报答！”
沈暮云一听，感情这孩子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赶忙解释：“哎哎哎，行了，我只是随口一说，你别误会我。”
陈昌仪又说道：“再说，您要是真心疼银子，干嘛要为那位不相干的沧沧姑娘付房费呢？”
这一句话，将沈暮云怼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哑口无言，做无奈状。
各人安排到各自的房间后，店小二顺子分别过去通知他们：“各位的晚膳，等做好了自会送到各位的房中，请先稍等片刻。”
陈昌仪和沐仪房中。
“哥哥，我好想家呀……”小沐仪年幼，每当周围安静下来的时候，总会忍不住想起已故的祖母和爹爹，以及自己那惨死的姐姐。
陈昌仪不知如何安慰她，这悲剧已成现实，他早就已经看清这一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厉兵秣马，静待时机，有朝一日必要复仇。
他面色忽然冷峻下来，房内的烛火摇曳，无法照亮他眼底无尽的恨意。陈昌仪问妹妹道：
“沐儿，你还小，本不该问你这些话，可是我们家发生了这样不幸的事，哥哥问你，你想不想报仇？”
这环境如此昏暗，小沐仪瞪大了眼睛与哥哥对视，她脑中又浮现出祖母被怪物虐杀，被一剑插入胸口、搅碎血肉的姐姐……更让她日夜噩梦的，是爹爹那具无头的尸体，静静地躺在那隐蔽的地方。
陈昌仪看见妹妹的眼中，倒映出两团烛光灯火，那神情中，有与自己一样的不堪和痛苦。
片刻之后，他听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
“沐儿永不忘此仇，妖怪杀了祖母，姜家的人杀了姐姐和父亲，总有一日，沐儿要这些凶手统统付出代价！”
陈昌仪怜惜地轻抚妹妹的头发：“沐儿，哥哥跟你想的的一样，只不过你要记住，我们陈家没有犯任何错。那些妖怪，是姜府的人故意引到我们姜府的，爹爹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
沐仪认真地点点头：“这个沐儿知道。”
“还有，最重要的，是你千万不要忘记，是姜府的人，姜忠儒，姜伏城，姜伏月，这三个人的名字，你一定要死死记住，我们以后就要找这些人复仇！”陈昌仪说到这恨得牙咬得紧紧的，眼神中透露出厉光。
“沐儿知道！”沐仪坚定地点头。
饭点，顺子来敲门，端了两人份量的菜和饭来。
都是一些家常的素菜，没有一点荤腥。可是炒得很是漂亮，色泽鲜亮诱人，惹得陈昌仪和陈沐仪二人眼馋心热。
以前在家时，陈府虽不是十分富裕，但父亲至少也是个朝臣，再加上在盛都那样的地方，想要什么好吃的没尝过？而如今却因吃着炒青菜和素豆角而如此心欢，陈昌仪的心中不免感慨。
一日步行的劳累，让四人除了沧沧姑娘都十分的疲惫，用完晚饭后，各人皆在各自房中静静休息。
越过地势凶险的群山，这往后的路便是一望无际的平草地。晚风的势头由弱变强，逐渐汹涌起来，肆虐着旅馆外无数的矮草木，引得众多植物向这劲风俯首称臣。
半夜，驿站楼下，聚餐饮酒的人们尽兴而归，全都醉醺醺地互相搀扶着，打算回房睡觉。
正倚在驿站内凳子上打瞌睡的顺子，被驿站老板一巴掌拍醒：
“外面客人结束了，赶紧去收拾呐！”
“哎得嘞得嘞！”顺子揉着被拍得生疼的肩膀，捡起抹布就要去擦桌子。
外面的风，不知怎的，忽然让人感觉到一丝阴森的气息。
顺子觉察出一点不对劲的感觉，正叠着桌上的碗碟，忽觉背后一阵风扇过，冷冰冰的有些反常。
他蓦地快速转身一瞧，与一团紫色的、模模糊糊的东西面对了面。
顺子顿时整个人木住，是吓傻了还没来得及害怕，只呆呆地瞪圆了惊恐的眼睛，似乎还在努力想要看清楚——那团雾里是什么东西。
不过那东西可没耐心让顺子慢慢打量自己，强劲的一阵阴风呼哧哧扇过来，卷起顺子那一向做惯粗活的身体，连同抹布、碗碟、桌子、椅子一起，给扔到了漆黑黑的天上。几秒钟后，顺子的身体和那些杂物件一齐从高高的天上摔下地来，应着陶瓷碗碟清脆的破碎声，和木质桌椅嘎吱嘎吱断裂的声音，再看顺子的身上，早已没有一处是完整的了，全身是伤口，齐刷刷往外冒着粘稠的血，好像刚从血池里捞出来一样。
空气里霎时间弥漫出一股腥味。
屋内刚才还在挑灯记账本的老板，听得方才的动静，早已出来查看。目睹了这妖风和团雾的作怪，硬是吓得说不出半句话来。
直到见到了顺子那触目惊心的尸首像一坨猪肉一样滚落时，那老板才使出吃奶的力气嚎叫出来，一膀子丢了手里的账册，扭头就往门里跑，手忙脚乱地找栓子栓门，一边嘴里不成句地破音喊着：
“有……有怪物……杀！杀人啦！杀人啦！怪物……”
夜已深，除了那些醉酒的客人，其余全都入睡了。那几个醉醺醺的人，即使听到了声音，因为脑子被酒精麻木，已经无法分辨意思，只知道嫌吵地捂起耳朵，一头躺倒在床上，立刻呼呼大睡起来。
那些怪物似乎也并不着急破门而入，一味地不断聚集在一起，逐渐形成一大片泛紫光的团雾群，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快马客栈上空来回盘。它们好像有自己要寻找的东西，却又一时无法确定具体位置，迷茫地四处探寻着。
这些妖物的迷茫，让客栈老板得以有足够的时间上好门栓，然后跌跌撞撞地爬上二楼，一间间房呼喊告知外面这妖异的情况。
陈昌仪第一个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他立刻起身披上衣服。房里有一扇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况，他便快步走过去，一把掀起棉布帘子，外面暗紫色的阴光立即渗透进来。
这熟悉的感觉！陈昌仪浑身的汗毛竖起来，肩膀上宛如有千万斤的重量落下来，压得他无法呼吸——外面那些奇异乱窜的东西，正是侵入盛都城、害得自己家门荡然无存的妖物！
它们如今竟然跟到这里来了吗？还是说，天盛国各地难道已经都被这些妖物侵占了吗！
陈昌仪看清楚了外面的情况，害怕被那些妖物发现，立即关严实布帘。他转头看床上睡得正香的妹妹。
沐仪小小的一个身体，或许是因为寒冷而蜷缩着，两只小手轻轻攥着被角，掖在自己脸边枕着。
“沐儿……醒醒。”陈昌仪怜惜地捧起妹妹的后脑勺，知道她会赖床，每次叫她起床都得先让她的身体立起来，这样才不会让她醒了又睡。
好不容易从已成废墟的家中逃出来，蒙混过了城门，晕倒在城外野林之中，又历经种种病痛折磨，本来已经决定好明天一早出发去承安……
难道这一切早已天注定吗？
那些妖物无人可治，突然出现的这异状无法可解。皇帝昏庸无用，只知贪图享乐，朝廷上下乌烟瘴气。人间发生了这样的祸事，身为朝中重臣的姜忠儒不仅不赶紧想办法除害，反而想方设法利用妖物的力量，为自己在朝政上清除政敌。
可是，天注定吗？若是老天真的有眼，为什么不去惩治姜忠儒那样的恶人，反而让自己的父亲承受这诸多的冤屈？
真正的良臣失势，佞人却披着一层伪善的羊毛，打着各种旗号在人间四处作恶……
陈昌仪的内心充满混乱，人间的种种善恶矛盾，让他逐渐分不清何为人间正道。
沐仪靠在哥哥怀里揉搓着眼睛，看见哥哥叫了自己一声后就木木地坐在那里，神思好像已经飘出了脑袋。
“哥哥，怎么了？”她听得外面的嘈杂声，一个个人影从门前匆忙闪过。
“杀死祖母的那些妖物，它们又来这里了。”
陈昌仪的声音如此冷静，以及那无动于衷的神色，让沐仪不禁后背发凉。
“那我们还等什么呀，我们赶紧去找沈医师吧！还有……沧沧姑娘！”
小沐仪一身的倦意顿时消散了，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找着自己的衣服穿上。
沈医师？沈医师又能帮我们什么呢？祖母死了，爹爹死了，连婧仪也死了，家人全都不在了。我们的性命，与人刀俎上的鱼肉有什么区别？难道还有什么办法，能够让我们对付那些强大的妖物吗？
陈昌仪体内仿佛有另一个声音，一直在与自己对话，越来越将他拉入到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哥哥？”当沐仪已经快速穿好衣服的时候，一看哥哥居然还不紧不慢地坐在床边、没有动静。
不及陈昌仪应声，房门被人敲得咚咚响，快要散架了似的。
“陈昌仪陈沐仪，你们还好吗？快开门！”那人喊。
沐仪机敏地从声音和影子认出那是沈暮云，叫着“沈医师！”就快步去开门。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陈昌仪也站起身过去，看着那门外那团过于黑暗、边缘过于清晰的影子，心中莫名发怵。
房门大开，“陈昌仪，陈沐仪。”眼前那影子，居然仍是黑乌乌一团，黑中发紫。烛火之光纵然微弱，竟照不出那黑影身上的一丝颜色！
陈昌仪和沐仪迎头撞见这黑影，皆因太过意料之外而反应不过来，往后退一个踉跄，不约而同向后摔倒跌坐在地。
那东西模仿了沈暮云的影子，妄图来欺骗兄妹俩！甚至门都开了，那东西还在恶作剧似地慢慢逼近，不知从哪里发出越来越混沌、不清晰的与沈暮云非常相似的声音，一顿一顿叫道：“陈、昌、仪、陈、沐、仪……”
沐仪大惊失色，小小年纪的她，根本无法承受眼前这诡异的一幕，她尖叫着拽着哥哥的胳膊，一个劲蹬着腿往哥哥身后躲藏。
房门开启，屋外人们混乱的惊呼声音，愈加刺耳清晰。一缕缕的凉风裹挟着黑紫色的烟雾，化身成锐利的刀刃，在客栈内每个角落飞速闪动。整个快马客栈已然成为妖物的游乐天堂，人类是玩具，由它们肆意虐玩取乐。
陈昌仪怒目紧盯眼前的黑影怪物，只见它逐渐化去黑影形状，变成众多紫黑色团雾中的一员，可不知为何迟迟并不作任何行动，木桩一样在门口定住。
正当陈昌仪心中疑惑时，那妖物身后出现一团白光，且纯白柔和的光芒范围越来越扩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