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陈昌仪重病
到了第二日，陈昌仪醒来的时候，沈医师正皱着眉在摸自己的脑门。
怎么一脸大事不好的样子？
沐仪也在一旁看着，神情严肃。
“怎么了？”陈昌仪问，一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力气还是那么虚弱，没有丝毫改善。
“你这身体是亏虚太多了啊，至少还得再休息一日，明日能不能出发都不知道了。”沈暮云回道。
沐仪很担心地拉住哥哥的手：“没事哥哥，我们再在这待一天，你一定要好好休息。”说着眼中噙起泪来——这是自己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千万不要再离自己而去。
陈昌仪心中顿生愧疚，自己身体不好，拖累了妹妹和沈医师，都要陪着自己待在这个小山寨里。山寨里都是些不入流的人，言行粗俗，一双双眼睛总盯着他们这些外来人，怪吓人的。
“我出去跟朝天眉说一下，让他给你弄一些草药回来，我给你熬点药，喝下去能更快些养精蓄锐。”
沈暮云说完出去了。
“对不起，我连累你了。”陈昌仪对妹妹说。
沐仪的表情倒很平静，她立即把沈暮云医师和朝天眉的故事讲给了哥哥听，告诉他沈医师还算是个人物呢，不必担心他们在山寨里的安危。
陈昌仪听罢才舒了口气，但还是认真嘱咐道：“你没事尽量不要出门，这地方人的品性参差不齐的，不要让人欺负了你。”
沐仪乖巧道一声好，安安静静坐在床边，哥哥需要休息，闭着眼睛也没有力气跟她闲聊。她就搬个凳子坐到门口，将门开出一点点的小缝，透过那缝隙看着外面的动静。
朝天眉给他们安排的房间，还算得上这个寨子里比较好的。屋子在二楼，从门缝里面向外望去，可以看到山中景色，以及定居在这里的人们忙碌的身影。
百无聊赖的沐仪，在屋子里既没事干，又不能随意出去。
她看见楼下阔地上，一个妇人牵着小孩的手，小孩拽着自己的衣服玩耍，把衣领弄开了，那妇人立即蹲下身去帮他整理衣裳，顺势往小孩背上拍了一掌，以示教训。
多么自然而又温馨的一幕呀，沐仪看着这场景出神，打心眼里羡慕那个挨打的小孩。
沐仪出生后不久母亲就去世了，脑海中没有一点儿关于母亲的记忆。哥哥姐姐比自己年长，尚且能与母亲一同在这世上生活过，度过一段愉快的时光。而自己一出生，还没开始记事，母亲就匆匆忙离去了……
有时候沐仪真希望要是自己没有出生该多好，之前家里的下人们说闲话，曾被自己无意中听到。他们说夫人就是因为生自己才会体虚生病，然后不治而亡的。夫人是一命换一命，有了三小姐，却让老爷痛失所爱，让大公子二小姐也都失去了亲娘的疼爱。
这样的话听多了，沐仪自己心底便也这么觉得了——自己像个丧门星一样，催走了娘的命。
不过祖母、爹爹还有哥姐对沐仪，从来疼爱有加。大家都对沐仪的降生有所亏欠，格外疼惜沐仪。
有一次，沐仪将自己内心的想法愧疚地告诉给祖母，祖母立即大怒，问她是不是下人们多嘴，背地里嚼舌根叫她听见了。祖母那次生了很大的气，把家里长舌头、爱生事的下人全都打骂一顿，给了他们很大的教训。然后祖母将沐仪搂在怀里，心疼地抚摸她的头发，老人身上独有的让人安详的气味，小沐仪至今仍历历在目。
可惜，现在整个陈家只剩下自己和哥哥两个人了，以后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
沐仪小小的年龄，已经怀揣着莫大的心事，像座木头雕塑一样，一动不动，愣愣地盯着窗外。
苦难使人早熟，尤其从充满爱的安乐窝，一下子跌落到无家可归的流浪儿、通缉犯，任何一个人的精神都会因此受到打击，无所适从，更别说沐仪这样的孩子了。
朝天眉今天早上一睡醒，就充满活力地想去恩人沈暮云的住处看望，结果刚好在楼下碰见了。
“恩人！”朝天眉眼睛一亮：“这么早就起床出门啦？”
这一声恳切的“恩人”叫得沈暮云受宠若惊，他忙说：
“我与你同岁，你不必时时叫我恩人。”
朝天眉以为自己哪里惹得恩人不高兴了，立马“噢噢噢”，改了口叫“哥哥”。
沈暮云心想，自己这是认了个强盗做弟弟啊，诶。
“其实我是有事想要你帮忙。”沈暮云说：孩子生病老是不见好，我拟了个烈方子，辅助他好得快些，只是嘛……药材比较难找，不知道你可以不可以帮帮忙呢？”
说着沈暮云递给朝天眉一张纸，上面写满密密麻麻的字。
朝天眉很乐意帮忙，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强盗，只能用抢来的珠宝银两来回报恩人，可是沈暮云一直都跟他客气，不要他的钱。
如今自己终于有机会能帮上恩人了！
他接过药方一看：“黄……木……大……额这……”
朝天眉眯起眼睛仔细辨认着，嘴巴不自觉地努起来，似在动用着生平所有的智慧去阅读这张纸。
沈暮云看他这反应，就了解他不识字了，也怪自己没有事先考虑到这一点。
沈暮云便说道：“我的错，为难你了。”说罢要取回药方。
朝天眉却是小孩子脾性，拿方子的手高高举起，不让沈暮云够着。
“都别忙活了，都给我过来，有事情要说一下！”朝天眉吼着个大嗓门，让周围人都围过来。
寨子里众人都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头头如此焦急，但他们早已习惯那震天的嗓门，很快聚集在朝天眉和沈暮云周围。
“你们中间识字的？给我站出来！”朝天眉一双冲天的眉毛说话时候一颤一颤的，目光炯炯。
众人中妇孺皆掩口发笑，青壮男子挠着后脑勺、面面相觑。
这荒郊野岭的，寨子里住的都是些粗野之人， 顶多是一身用不完的力气，谁还认字呐。
一个年老的妇人，手里端着个摘菜的小篓子，竖起枯树皮一样的手指，无所畏惧地指着朝天眉嘲笑：
“你个傻子，识字的都当官去了，哪轮得到他们来当强盗啊！”说完“嘎嘎”地笑起来。
老妇人一席话，引得周围众人皆忍俊不禁，个个偷瞄着朝天眉看他的表情。
朝天眉被当众反驳，有些丢面，不高兴地瞪了一眼那老妇。
老妇才不理会他，得意地鼻子吭哧了一声，转脸就回头忙她的去了。
众人皆知那老妇是这村寨里岁数最大的人，颇有阅历，什么风浪都见过。
且现在年纪大了，性格更狂傲起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谁都不放在眼里。
不过在这小村寨里，来定居当强盗的也都是一些无家可归、流离失所的可怜人。那老妇虽性格不羁，但旁人遇到什么事，她都会尽力去帮衬一二。时间久了，众人都对她心存尊敬，甚至觉得她已经成为这小寨子的灵魂人物，这一点对于朝天眉也不例外。
朝天眉心里不高兴，也只能默默瞪她两眼就完事了。
老妇走后，朝天眉也不发话，众人默默散去。
沈暮云道：“不如这样吧。我大概知道这些草药一般长在什么地方，只不过这山中地势险峻，我一人实在无法独立完成。还得劳烦你给我找一位兄弟，让他协助我才好呢。”
朝天眉大手豪迈一挥：“找什么兄弟，现成的一个我不就站在这里吗？这事儿派给别人我还不放心呢！”
于是朝天眉立刻给恩人张罗来一个大背篓，抱到他跟前，问：“这么大够吗？”
沈暮云站在那背篓后面只能露出一个头，瞠目结舌，忙说：“够够够，太大了！我背不动呀，换个小一点儿的吧。”
朝天眉得意地“嘿嘿”一笑，说：“这是我们寨子里最大的背篓啦，用最好的竹子编的！”
高大威猛的身材，和他脸上孩子般纯真的笑容，形成鲜明对比。
沈暮云看着这单纯的笑容，心中不禁动容，一转念又感到疑惑——一个强盗，靠抢劫过路人的钱财发家，怎么还会给他这样一种纯净的感觉？
摇摇头，不让自己再多想，只当自己是少见多怪了。
现在当务之急是收集到草药，给陈昌仪那孩子熬点药喝下去。不然照他那状态，别说明天继续赶路了，能不能继续活下去都难说。
在孩子们面前，沈暮云不敢说得太直接，隐瞒了实情，怕他们白白担心。然而事实确实如此——陈昌仪的身体已经一塌糊涂了。
不一会儿， 朝天眉又拿了一个竹篓子过来，这次的大小算合适。
“多谢了。”沈暮云伸手去接。
“我来替恩人背着！”朝天眉不由分说，热情地背上了竹篓，却因自己体型太大，适合沈暮云背的竹篓，放在他身上，显得有些紧勒。
沈暮云苦笑：“你何必这么客气，去山里我指哪个你就帮我摘，我来背篓子，分工明确嘛。”
“那等你指了药草，我再把篓子给你背。”朝天眉憨厚一笑。
沈暮云这才注意到，朝天眉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两边各有一个浅浅的小酒窝，甚是憨甜。
真是让人哭笑不得，没想到，自己当年不过随手开了个对症的药方，救了强盗头头一命，他如今便如此感恩戴德，反让沈暮云本人有点儿不知如何应对了。
言归正传，这片山脉群山绵延，茂林覆盖，空气潮湿，是药草生长的好地带。许多在其他地方绝对无法觅得的药草，皆可在此山中寻得。
有优点就有缺点。
在这片山里采药，不仅山路难行，要时刻注意脚下的青苔、尖石，还要地提防山中野兽袭人。
最难以避免的，就是山林中隐藏在各处的毒植。
有些植物能散发出特殊物质，若是人不小心误入那些物质覆盖的范围，就会产生可怕的幻觉，或者在不知不觉中就晕倒，或发狂撞树而死，或晕死在地上被野兽看见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