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朝天眉
那些持刀的人跳出来，却面面相觑，谁都没有动弹。
沈暮云处变不惊，反而先问起强盗们话来：
“你们头儿呢？”
几个强盗犹豫着谁来回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个看起来稍微年长一些的开了口：
“我们头儿今天没亲自出门，在家待着呢。”
“看来最近你们生意不错啊，朝天眉也不着急出来挣钱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金盆洗手了呢。”
听到这调侃自己老大的话，那群强盗明显有些不开心，有几个想要出声开骂，被年长的拦下了。
“你有什么事找我们头儿？”年长的那个问。
“跟你说了你能拿主意吗？”沈暮云态度轻狂地发话，一旁的陈昌仪和沐仪二人听了都有些揪心，怕引起强盗激动。
怪的是，听了这样瞧不起人的话，那年长的也只是眼睛瞪了瞪，倒没有说别的，朝后面兄弟一挥手，让人去请头头过来。
等那些人口中的头头过来的过程中，那群强盗和沈暮云三人就这样僵持着，谁都没有动弹。
那些人似乎很是忌惮沈暮云。
沐仪也开始重新打量起这个救自己和哥哥两条命的恩师。他看起来三十出头的年岁，短短的胡须浓密且黑，眼睛发亮有神，个子不高也不矮，身板倒总是挺得直直的，很有自信的气质，一看就是个可靠的人。
这是个精气神很好的人，难怪是会医术的，把自己养得这么好。可是医术再高明，如何让这群拿刀的强盗这么忌惮呢？恐怕他还是很有来历的，现在还不得而知。
双方僵持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对面的强盗们已然松懈下来，大刀插在地上，盘腿坐在路中间休息。
刚才去请的那人跑着跳过来，嘴里喊着：“头儿来了，头儿来了。”
顺着方向望过去，一个身材魁梧，长得特别高的男人从树林里跟着钻了出来。
他身上没带任何武器，可是那无比壮实的身材已经让人望而生畏了。
他一出现，看见了沈暮云在那儿，便立即直冲而来。
沐仪以为这强盗头头动了怒，要立即来杀人，吓得尖叫一声，拽着哥哥就想跑。
结果那大高个一把环抱住沈暮云的身体，满脸激动的神情，粗厚的嗓音道：
“哥哥，终于又跟您见面了！”
兄妹俩脑门皱成了核桃。
沈暮云只呵呵地笑着，等着朝天眉松手。
“哥哥，听他们说您有事找我？只要我能办得到，肯定帮你！”
众目睽睽之下，沈暮云举起手掌，像拍小弟一样拍了拍朝天眉的宽厚肩膀：
“也不是什么事儿，就是想在你那里借宿一晚上，不知道方不方便呀？”
“别说借宿了，哥哥要是想，您留下来做大哥，所有小弟都听您的话，没人敢说个不字！”朝天眉胖胖的脸上充满诚恳。
“哈哈哈，倒也不必那么夸张。是这样，我带的这两个孩子，身体不大舒服，没法过山，必须要找个地方歇一下，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你这个地方最合适了。”沈暮云说着轻轻摸了摸陈昌仪和沐仪的头。
“哥哥，您都有孩子啦？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呢？孩子都这么大了，儿子长得真高。”
朝天眉人如其名，大脸上长着一对倒八字的凌乱的眉毛，乍一看挺唬人的，可是当他露出友善的表情，伸手去捏陈昌仪的脸蛋时，竟透露出一丝可爱。
沈暮云犹豫了一下，说：“啊，误会了，这不是我孩子，这是我亲戚家的儿女，他家困苦，没钱供养这两个孩子了，托我照顾……”
“哥哥果然是好人！”朝天眉开心地夸赞道，“我看这男孩不错，如果有兴趣，可以来我这儿干活。我这儿虽然不大体面，但是钱管够，吃穿自然不用愁……”
“我看着这个就不必了。”沈暮云看朝天眉欣赏的神色，赶紧出言打断他。
“快到中饭时候了，咱们也不在这儿晾着了，小六，赶紧过来帮我哥哥拿行李！”
朝天眉勾着沈暮云的肩，亲昵地搂着他，带着一队人回山寨。
中午，朝天眉招呼了沈暮云等人一顿大餐，都是山里自然生长的野味，非常鲜美可口。
一行人中，除了陈昌仪身体不适，不思饮食，其余皆吃饱喝足。
屋后朝天眉还要拉着沈暮云去说话，沈暮云见陈昌仪身体实在不适，就婉拒了，带着两个孩子去朝天眉安排的屋子里休息。
“哥哥，三个人干嘛挤一间房，我们寨子里又不是没有房间了，这像什么话嘛？”朝天眉有些激动，声音略大了些，可那样粗厚的嗓门听在别人眼里，简直就跟要吃人一样。
沈暮云也被这大嗓门整得有些心慌，连连婉言道：
“实在不必了……两个孩子有病在身都需要我照料，况且女孩子年龄小，又怕生，还是带在身边好……”
朝天眉实在拗不过，只好带着满脸的不解罢休了，嘀咕着出了门。
人走后，陈沐仪赶紧将哥哥扶到床上躺下，替他盖好被子。陈昌仪疲累得很，几乎一倒下就立刻失去意识，睡着了。
沈暮云则在屋内桌子上打开自己的箱子，不知道在捣鼓什么东西。
趁没人，陈沐仪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心，问：
“沈医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你跟强盗怎么会有交情？”
沈暮云一转头，见这小丫头谨慎地瞪着小鹿一样的眼睛看自己，发笑道：
“我每次来盛都，都要经过这山，头几回都碰到了这伙强盗，但我不怕他们，我有独门妙招，能一下子将所有坏人全都打败，所以他们从来没有伤过我分毫，也从未能抢走我一分钱。”
陈沐仪迫不及待想知道是什么妙招，赶紧继续追问。
沈暮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灵机一动，两只手在箱子里翻来翻去，最后用纸捻了一小点点灰尘一样的粉末。
“你过来。”沈暮云唤。
陈沐仪不知道他要搞什么名堂，但还是警惕着踱步过去。
沈暮云将那一小点点的粉末吹到陈沐仪的手上，然后笑眯眯地等待着她的反应。
陈沐仪本来还在想这些粉末是什么玩意儿，突然手上剧烈的瘙痒，让她浑身打了一个冷颤。
手上粉末接触的地方像是被剧毒的蚊子咬了一样，痒得她立即用另一只手去挠，手上本无伤，却被使劲的抓挠弄出许多红印，瘙痒不减，反倒更胜了。
陈沐仪小孩子的心性，又急又痒又不敢挠，在地上直跺脚，说话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这什么呀，痒死了，真受不了！！”
看这小丫头又甩手又跺脚的，沈暮云才又从箱子里掏出一贴小小的膏药，拽了陈沐仪的手过来，快准狠往上面一贴。
这膏药触手冰凉，有股宁神的清香，一贴上去，登时陈沐仪的手恢复了正常，不再瘙痒。
沈暮云自得道：
“看见没，就是用这个小妙招，刚才给你的用量不过是九牛一毛，你的反应就如此之大，我厉害吧？”
陈沐仪心服口服点点头，不过又有新的问题：
“不对呀，你这么整他们，刚才那个朝天眉怎么还对你那么客气？”
“后来呀，那群强盗见到我都怕了我，都希望我赶紧过去不要影响他们挣钱。有一次呢，我又路过这边，下雨天穿着蓑衣斗笠，那群强盗跳出来又拦我的路，等我抬起头来，他们才认出我。”
“他们摆摆手让我过去，我却发现不对呀， 他们的头儿朝天眉怎么没一起过来，每次都是他带头拦的我，这次怎么缺席了？我就随口问了他们一句，结果他们一脸伤心地告诉我，说头儿生了大病，已经快一个月了。”
“我又多问了一句，问得了什么病，他们就说也不知是什么怪病，就是浑身抽筋，活儿干不了，路不能走，连吃东西喉咙都梗着抽筋，这样下去就要活活饿死了。”
“我一听他们说，就大概知道是什么情况了，反正我是个闲人，想着强盗的命也是命，就跟他们说我能治好他们头儿的病，他们就高高兴兴地带我去了寨子。”
陈沐仪听着，逐渐感到不对劲，小脸蛋有些愤懑地质问沈暮云道：
“你知道他们是强盗，还要救他们的命！”
沈暮云苦笑，说：
“强盗也分好坏呀，我注意过，这群人他们在山上拦人，虽然都配了刀，可是从不真的伤人，只劫一些钱财，这些都是因为有着朝天眉这样的人管制他们，在强盗中也算难得的了。”
陈沐仪不解：“可他们本来就不该抢别人的钱。”
“这山上的路多亏这些驻山强盗，才能得到修缮维持，不然光爬这种山，都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了。”
“况且，这么长的山路，换个思维来说，多亏了朝天眉把那些强盗给统一起来。不然的话，路上被好几趟人抢劫，几座山走下来，兜里的钱恐怕所剩无几了。”
陈沐仪听着沈暮云一番解释，好像说得也有道理。
山里的夜晚很冷，太阳落下之后，地上便待不了人了，寨子里生活的人们都回屋上床了。
“你哥需要好好休息，你上床靠在你哥旁边睡吧，两个人也好相互取暖。”沈暮云说。
“那你呢？”沐仪冷得不行，说话间就爬上了床，转头问沈医师。
“我跟朝天眉要了卷铺盖棉被，我就在地上睡了。”沈暮云整理着自己的地铺，“虽说我对朝天眉有恩，可这寨子里人多，心怀鬼胎的也不在少数，我们还是谨慎一些比较好，尤其是你。”
沈暮云说罢冲沐仪一笑。
沐仪却不大高兴，觉得沈医师是在小瞧自己，一昂脸道：
“我自己知道！”
沈暮云想逗一逗沐仪，让她放松些不要那么害怕，于是语气挑衅，道：
“不是你住不注意的问题咯，那些坏蛋要是想害你，难不成，你能打得过他们？”
沈暮云一边说话一边做事，起身将门用木栓牢牢栓紧。
沐仪一时语塞，屋外忽刮起冷风阵阵，凉意从门缝钻进来，让她更塞紧了被子。
身旁熟睡的哥哥，也不知明天能不能见好，若是还不能赶路的话，岂不是还要在这儿住着？
这里太吓人了，男人那么多，个个长着凶神恶煞的脸。
寨子里居住的女人孩子寥寥无几，也是对她们个个露出提防警戒的表情，一点儿都不热情。好想念盛都热闹的街市呀，还有姐姐、爹爹、祖母……
沐仪和哥哥共枕一个枕头，脸蛋轻轻贴在哥哥肩膀上，脑子里怀念着那些美好的过往，眼角落下一滴哀愁的泪，不一会儿就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