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再生父亲
陈昌仪在一阵颠簸中醒来，邓老四和云锦阁里的另一个伙计，已经开始把箱子往驴车上搬。
听得那伙计埋怨道：“邓老四，今天这箱子怎么这么重，跟装了石头一样！”
邓老四敷衍道：“最近天冷，城外的布料生意也好，多少地主家等着用呢。”
伙计也无法再说什么，生意好箱子重，又不是邓老四的错。
“你也是，不管咱们这儿生意好不好，给你的工钱永远是那个价格，你要是给老板说两句好话，指定给你加钱的。”伙计看着勤勤恳恳的邓老四，不禁说道。
“害，我这么大年纪，有事情做、有地方住，就不错了，不求其他了。”
伙计帮忙搬好货后，便离开了。
邓老四牵着驴，背上背着一些干粮，担忧地望了一眼后面的箱子，便开始往城门赶路。
这个时间，正是百姓们都用过早饭的时候，人们把肚子填饱，便开始了一天的辛劳。
路上行人不少，前后左右都有人包围着，这也让邓老四的心里放松了不少。
远远的看见那几个身材魁梧的守城兵，身着盔甲，手持锋利长枪，威武的眼神扫视着每一个过路人。
我的老天爷呀！从娘胎里生下来，在这纷扰人世间长了五十多年，从来没做过这样危险的事情！
邓老四不自觉地放缓脚步，心跳剧烈，带动着身上的皮肤清晰地颤动。
后脑勺猛地传来一声不满的吆喝：
“老头，干嘛呢！快点啊！”
邓老四惊得回头，一看是后面也驾着驴车送货的年轻人，瞪着那双青蛙一样突出的眼珠，满脸不耐烦地催促他。
“啊、是是是。”邓老四忙回，然后加快脚步。
早晨，出城的队伍排得长长的。
邓老四从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探出头来，向前望去。
前方照常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背着行囊、出城探亲的妇孺，骑着马匹、一看打扮就很尊贵的富家公子们，出城采猎的猎户，出城收菜的菜头，拉着马车、马车里不知坐了哪家老爷去游山玩水的马夫，还有和自己一样、往城外送货的人……
盛都是天盛国最繁华的都城，每日只要城门开放，行人便络绎不绝。
城内的人等着要出去，城外不远的地方，商贩们也早早摆起集市，菜农争相向出来的菜头夸赞自己的菜，种的多么多么好、是如何如何新鲜。
被选来担任守城兵的，也都是军中翘楚，个个人高马大，四肢粗壮。而且工作态度非常严谨认真，绝不像其他城市的守城兵一样，可以随便贿赂——毕竟在盛都这样的地方，守城兵的月钱绝非常人能比，足够让他们兢兢业业了。
快到跟前时，邓老四手心握着汗，耳朵里听得那守城兵相互聊着：
“你说陈家那俩余孽到底还能活着吗？大将军给那么多赏金。”
另一人说：“以我这么多年的经验，一般来说，赏金越高的，越是不可能抓得到的。”
又一人笑着插话道：“前几天那场大火，把陈伯钧的整个宅子都烧得精光，卫将军的人又围得那样水泄不通，那两孩子，根本没有存活的希望，估计尸体早就被烧成灰了吧。”
说话间，邓老四看他们搜查行人的物品，也并没有比往常严格多少。想来是都认定这两个孩子死在了大火中，赏金无望，也没有必要辛苦加大搜查力度了。
终于轮到了邓老四，护城兵见他牵着个小小的驴，后面拖着那么大的几个箱子，朝他打趣道：
“云锦阁的邓老四吧？我看你家老板生意这么好，赚的钱还不够给你换个壮点的骡子吗？我看你这小驴可真够可怜的！”
邓老四卑躬屈膝，赔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双手举起来都快到了脑门，做了个不知是什么的抱拳礼，卑微地回道：
“军爷您仁慈，我们穷苦百姓的用惯了小驴，要真换个大骡子老汉还牵不动哩！”
护城兵见了邓老四不值钱这样，打心眼里瞧不上，嘲讽地冷哼一声，挥了挥手：
“过吧过吧！你的东西我都懒得费那劲查。”
邓老四闻言，腰杆子弯了更低，给军爷鞠了个大躬，随后牵着驴的绳子用力一拍，顺利出城。
出了城门，邓老四一点儿也不敢歪了路线，生怕有人看见自己走的路不对、被抓住错漏。
走了好一会儿，等到了途中人烟最稀少的一段路时，邓老四才停了脚步。
他前看看，后看看，左看看，右看看，完全确定了没有人之后，才敢把驴车赶到路边。
邓老四脱下自己的外衣，铺在地上。然后掀开箱盖，小心翼翼将盖在最上面的布料捧出来，再放到地上铺着的外衣上。
“公子，公子。”邓老四小声唤着：“赶快出来吧！”
陈昌仪听到邓老四叫自己，也很想立刻快速起身，可是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缩了那么久，腿已经完全没有感觉，好像下半身消失了一样。
“阿伯，我动不了，全身都麻了，烦请您先把小妹抱出去吧。”陈昌仪忍着全身的酸痛，挤出这几个字。
邓老四赶忙手脚并用，爬上驴车，在陈昌仪的帮助下，使出吃奶的力气将小沐仪抱了出来。
小沐仪仍昏迷着，甚至邓老四抱她的时候，她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邓老四心慌的要命，又怕这女娃死了，又担心这过程会不会被人看见，回头把自己给告了。
“我把小姐藏到旁边的树后了，公子，请您赶快出来吧！我怕等会被人看见了！”邓老四趴在箱口急得直催。
他这老身板勉强能抱出小姐，可公子这七八尺的男儿，自己就是骨头散架了，也抱不出来啊！
陈昌仪也很着急，他此时努力控制自己的手脚，竭尽全力才在箱子中蹲起身来，小腿上传来的麻意，好像是食人蚁在乱啃乱咬，痛得让他想要放声大叫！
像个残废一样，陈昌仪的四肢艰难地攀动，终于在邓老四的拉扯下，爬出了箱子。身子一个站不稳，又重重跌落下驴车，瘫倒在泥土地上。
陈大公子完全暴露在日光下， 这快把邓老四吓坏了。他赶紧绕到陈昌仪身后，拖着他的上半身，将他拉到了一旁树后隐蔽的地方。
“多谢您，阿伯。”陈昌仪依旧忍受着手脚麻木带来的疼痛，不忘感谢邓老四。
邓老四却不敢再在此逗留，解开裤腰掏出一个布袋，倒出一些铜板。
犹豫了一下，又看一眼瘫倒在地狼狈的陈昌仪，心中一动。
想着自己无儿无女，孤伶伶一生，如今既救了这两可怜孩子的命，大概也算是他们的再生父亲。
于是邓老四索性把布袋整个翻出来，掏出了所有的铜板，一下子全都塞到陈昌仪手中。
“苦命孩子，我再不能帮你们什么了，这些钱全给你，你自寻出路吧！”
说完不等陈昌仪反应，快步回到了驴车旁，手忙脚乱将货物重放回箱子中，盖好盖子，做贼一样四周环顾一番，然后头也不回地赶着小驴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