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念羽 神剑现世
陈伯钧的意识逐渐被手中的剑侵吞,到最后失去了自我意识,完全成为了那剑的傀儡。
他的瞳孔放大,眼睛散发出和那剑一样的银白色光芒。
姜伏月心中一惊,难不成这老头已经吸收了妖气,炼成老妖物了?这才几日时间,也真是够有能耐的!
再注意到陈伯钧手中执的剑,姜伏月觉得很是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想起来了,之前自己在家练剑时,曾经派人将万剑宗的道长请来指点一二。那道长给自己看的一本书里面,讲到一只名叫“念羽”的人间宝剑,有上古神明之力,能斩世间一切邪祟。
如今这把剑怎会到了陈伯钧这老贼手里?
姜伏月来不及过多思索,因为陈伯钧已经腾空而起,持着念羽剑就往自己刺来。
她猛地一闪,也高高挥起自己的剑,欲取下陈伯钧的项上人头,想着回去也能让大家瞧瞧她姜伏月也是个不容小觑的人。
可陈伯钧那边,念羽控制着他并不是要往姜伏月刺去,而是在姜伏月后上方飘浮着、准备攻击姜伏月的妖物。
念羽是上古遗留下来的宝剑,是上古之神留给人间、保佑人间免于邪祟骚扰的神物,它只斩邪祟妖物,并不会主动攻击无辜的人类。
除非人先攻击它,它会为了自保而做出一些防御行为。
念羽剑刚刚觉醒,且没有找到可以与之默契协作的人,陈伯钧四十多岁的身子已经不可以十分灵活地做一些战斗动作。
这使得念羽剑无法发挥自己最强的力量,不能拥有最灵敏的感知。
所以当姜伏月飞身一闪,朝陈伯钧的脖颈砍来时,念羽没能闪避得过,陈伯钧的脖子随着剑刃划过,立刻血肉分离,伤口往外不绝地冒着鲜血。
所幸那姜伏月闪的时候,并未找到完美的出剑角度,使出的力道也不是很大,陈伯钧的脖子被划出半个指甲盖宽的缝,只是受伤,倒也没有被一击毙命。
因为知觉全被念羽占领,受伤的陈伯钧如同人偶一般,纵然伤口触目惊心,他的脸上却没有半分痛苦的神情。
这老贼!果然是入了妖道了,流那么多血都不带喊疼的。姜伏月心想。
正欲调整姿势、再来一击,忽听得一声尖锐的喊声。
“爹爹!”
转眼之间,两个满脸挂着泪痕的小姑娘张着双臂,护在了受伤的陈伯钧身前。
“不准你伤害我爹爹!”看起来年龄稍微大一点的那个,嘶哑着嗓子冲自己吼道。
“陈伯钧的女儿?”姜伏月微眯眼睛。
不该留的人,就算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也不该心慈手软!
虽然姜伏月自己的年岁也并不大,但是长于大将军膝下的她,从小就受父亲耳濡目染。
慈悲之心一旦用错了地方,便会留下祸根,迟早酿成大祸。
陈伯钧的孩子如果不杀,留着徒增仇恨,后患无穷!况且父亲早就已经下令过,陈家上下全都灭口,一个都不能留。
姜伏月在脑中飞快完成了这一番思索,随即毫不犹豫地挥剑冲过去。
还未能接近那两个小孩,持剑的手忽的一阵剧痛,惹得姜伏月立刻松手,剑也应声而落地。
定睛一看,自己的右手手背已经变得红肿,皮肉渗出血珠来,
是谁!
抬头一瞧,一个与自己年岁相仿的少年,双手紧紧攥着一条竹竿,一张清秀的脸,怒目圆睁,用自认为恐吓的眼神瞪着自己。
方才就是这个小子跳出来,用竹竿打掉自己手中的剑。
果然是陈伯钧这种老妖物能生出来的下流坯子,尽干这些偷袭的龌龊行径。
“你、你要是敢伤我妹妹,我就……我就杀了你!”陈昌仪紧张地抱着竹竿,哆哆嗦嗦地说出这些“威胁”的话。
姜伏月冷笑一声,忍着痛很快又捡起地上的剑来。
“杀我?”她看着手上的伤,又恼又觉得好笑,“我自幼习武至今数十年,多少武师高人亲自指导过我,岂是你这种毛头小子能及的?”
话音刚落,姜伏月已经执剑朝自己冲过来。
陈昌仪已经被外面这官兵妖怪厮杀、人血四溅的场景吓愣,方才又用竹竿打落姜伏月的剑,已经耗尽他所有的勇气和精力,他原地站着,无力闪躲,绝望地躲在细长条的竹竿子后面,紧闭起双眼。
我陈昌仪这辈子的生命,走到这15岁便算是尽头了。爹爹,妹妹,娘亲……
可听得面前歘得一声,脸上似有滚热的液体溅过来,自己身上却感受不到任何痛楚。
陈昌仪迟疑地睁眼,正对上一双缩成两个小黑点的瞳孔,不过很快,那双瞳孔便又逐渐扩大到散开来。
锋利的剑尖从后面刺穿了她的身体,又在她的胸前冒出头来。陈婧仪低头震惊地看着那刺过自己胸膛的剑尖,随着剑尖又往后缩回,她的身子一整个瘫软下来。
“婧仪!”
“姐姐!”
陈昌仪和沐仪的嘶吼声响彻陈府。
被念羽控制着意识的陈伯钧,依旧半跪在地上,脖子处的伤口流了一地的血。念羽一直在努力控制他起身,却难以成功。
姜伏月并没有被这妹妹救兄长的场景动摇杀人的心思,她抽回剑另摆一剑式,就要往陈昌仪继续杀去。
陈昌仪痛苦无比,只顾抱着瘫软在地的婧仪吗,根本无暇顾及朝自己汹涌冲来的杀气。
不过这电光火石之间,梁颂仁居然亲自出现。他持着一把刀柄镶嵌着绿玉、通体乌黑的大刀,一下斩断了姜伏月的剑。
那一斩,不仅断了姜伏月的剑,更是震得她半边胳膊都麻了,逼她按着臂膀,弯着腰直不起身来。
“梁颂仁!”姜伏月斯哈地忍着痛,抬头一看原来是父亲的政敌,便毫不客气地直呼他大名。
“你一小小女子竟如此心狠手辣!”梁颂仁满面正气,说话的嗓音也浑厚如雄狮低吟。
“我……”姜伏月闻言很是不服,但胳膊上的震痛让她咬着牙,一时难以轻松地说出话来,“我如何是小小女子?我乃奉大将军之命为民除妖!你干扰我行动,可知是抵抗朝廷的大罪!”
陈昌仪和沐仪两兄妹见这位梁大人浑身正气,似乎是个可以依靠的人,便赶紧抓住梁颂仁的衣服,异口同声求他:
“求大人救救我妹妹/姐姐!”
梁颂仁闻言,去看地上躺着的那金钗之年的少女身体。
只见她从后背到胸前,被生生破出了一个血淋淋的通道,血液不似寻常缓缓流出,而是时而喷射着溅出来。梁颂仁便确信,这女孩已无用了。
从她伤口的情况可知,出剑之人并非直接刺给她一剑,而是刺穿过后又旋转着剑身拔出。
这种杀人方法可以使被刺之人必死无疑,没有救治的余地,几乎是当场死亡。
这个姜家二小姐年不过十五,竟学得如此残酷不仁的杀人手法!
梁颂仁一低头,撞见陈沐仪那双稚嫩却充满了绝望地眼神,不禁鼻子一酸。
在战场上,他见过许多死人,早就习惯了生命的消逝。
可眼前这个还没自己腰高的小姑娘,她还不懂人事,便亲眼目睹了亲人的残忍死亡。眼下还巴巴地期待着自己能帮她救回姐姐……
梁颂仁避开陈家两个孩子的眼神,不再跟他们说话。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这趟来能干什么。他明知姜忠儒是在诬陷陈伯钧,可是他无法为陈伯钧做任何事——
陈府内引来了这么多妖物,世人已经皆信陈伯钧是恶人,而他姜忠儒的所作所为,皆是在为民除害。
如果自己与姜忠儒对着干,那就是在与皇帝的命令对着干,就是违抗朝廷,那么姜忠儒便可随时以这个罪名杀了自己。
可如今高振皇帝昏庸无能,整日沉醉于酒池肉林、佳丽三千,根本不理政事,更别谈关心民生。
朝中,姜忠儒一支独大,简直到达可以呼风唤雨的地步。纵观朝野,也就只有自己有实力,尚可带头略微制衡一下姜忠儒。
如果自己因一时义气冲动让姜忠儒抓住了话柄,梁颂仁完全可以相信,那个无能的皇帝丝毫不会考虑到权相制衡的道理,而直接同意将自己处死……
我不能死。
梁颂仁不再理会两兄妹的苦苦哀求,他对姜伏月说道:
“我并没有要干扰你们的行动,刚才看花了眼,以为一只妖物要攻击你,本想去救你,不成想大刀砍歪了地方。”
姜伏月显然是不信的,但她此刻顾不得那么多,先要了陈伯钧和他血亲后代的性命,这才是第一要紧的大事。
这时念羽通过不断的调整适应,终于重新唤醒陈伯钧的身体。
陈伯钧浑身散发着银白色的气息,显然念羽已经和他融合得更好了。
他张开手指,手中的念羽剑却未掉落,而是悬浮在掌中,以飞快的速度自体旋转起来。
他身后及头顶四方,逐渐凭空显现出无数支锐利如箭的白羽。
陈伯钧的自我意识受女儿之死重新觉醒,与念羽的意识争夺起这副身体来,最后显然是自我意识占据了上风。空中那无数的利羽,闪着白光对准姜伏月射去。
姜伏月拖着受伤的臂膀,又因没有提前注意到陈伯钧的动作,根本就来不及闪躲。
正当一筹莫展之际,姜伏城赶了过来,护在姜伏月身前,噼里啪啦一顿用剑将那些白羽弹开。
趁这个机会,梁颂仁赶紧将陈家剩下的那两兄妹一手一个抱着逃走。
陈沐仪一开始还欲哭喊,被陈昌仪使劲捏住嘴巴一斥:“别叫!”,方立即止了哭声。
现下,这陈府外有姜忠儒的人牢牢把守,内有妖物作乱、官兵厮杀,不论如何都危险重重。
梁颂仁想起自己之前秘密来过一次陈府,陈伯钧那时引他进了一间地下密室,那个地方入口隐蔽,是个藏身的佳所。就带孩子们去那里躲着吧!
带着两个孩子小心地摸到了后院,后院已经堆满了妖物被杀死后留下的尸体。梁颂仁扒拉开那些尸体,找到一口盖着木头口径狭小的井。
陈昌仪和沐仪都对这口井再熟悉不过了——这是一口废井,平日里没人用它打水,只有他们几个孩子来后院玩耍时,常常对着这口废井说话唱歌,传出来的回声很清脆。
“孩子,你们从这跳进去,憋着气往下沉,水下不深处便有一处石质的机关,你们转动机关,密室的入口便会打开,你们暂且先去那里躲着吧!”
这口一眼望下去阴森黑暗的井,以及初春夜晚依旧刺骨的冷风,使得陈昌仪和沐仪犹豫不决,不敢往下跳。
“不要怕,这是你们唯一的生路了。我不能在此与你们久陪,免得引起注意,梁伯伯只能帮你们到这了!”
“大公子,你年岁大些,照顾好你妹妹。”
梁颂仁说完拉着陈昌仪就往井里推,扑通一声陈昌仪落了水,又抱起陈沐仪快速丢进了井里,又是扑通一声伴随着小女孩害怕的哼唧声。
梁颂仁朝漆黑的井中压低声音喊了一句:“别出声!”说完盖上木质的盖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陈伯钧这边。
白羽箭阵全被姜伏城打落,没有伤及姜家两兄妹分毫。
掉落在地上的白羽仍泛着银光,熠熠生辉。
姜伏月被哥哥护在身后。她好奇地捡起地上的一片白羽,想要细看一番。
不想那白羽冰冷无比,指尖刚触碰的一刹那,便被冻僵成硬邦邦的紫灰色。
“啊!”姜伏月立刻撤开手。
“月儿,别乱碰!”姜伏城一回头用命令的语气说道。
陈伯钧见箭阵不起作用,又五指一握,捏紧了念羽剑,飞身过来。
姜伏城毫不畏惧那把奇异的剑,他也起了剑式,身手矫捷上前迎战。
两人几个回合之下,竟不分胜负。
那念羽徒有神力,却打不中灵活闪躲着的姜伏城。反倒是陈伯钧那副肉体凡胎,已经中了姜伏城数剑,身上的衣裳俱破,成了一缕缕的布条挂在身上。
姜伏月没了武器,手指和胳膊皆负着伤,只能躲在一旁观战。她大声提醒哥哥道:
“哥!那把剑叫念羽,是上古遗留的神剑,奇异非常,你要当心了!”
“哼,既已站在我的对面,与我相抗,就是妖器,谈何神剑!”姜伏城冷哼一声。
陈伯钧恢复了部分意识,脖子上的伤口也清晰地疼痛起来,这使得他无法灵活地回头转身。
姜伏城又看准他的这一处弱点,连连几个翻身引的陈伯钧来不及回头反应。
于是,陈伯钧不一会儿又连中姜伏城数剑,刺得他浑身上下到处都是血痕。
陈府周围的结界正在消失,然而结界内的妖物尚未消灭干净,它们四处乱撞,逃窜着冲破了结界飞去。
念羽剑是遇强则强、遇弱则弱,此时感应到四周的妖气消散,也逐渐失去了力量。
陈伯钧的身体中,念羽的意识逐渐淡去,陈伯钧的自我意识慢慢变得清晰起来,随之而来的,是身上越来越剧烈难忍的疼痛。
最后终于承受不住,扶着念羽跪倒在地,喉咙一大口腥气的血涌上来,哇的一声吐了满地。
妖物逃去,官兵们也停止了挥刀舞剑,周围慢慢平静下来。
姜伏城毫发无伤,但他此刻并不急着一剑杀死陈伯钧,而是执剑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地用剑尖挑起他的下巴。
一张遍布了剑痕与血迹、苍老的脸,还有一双被仇恨占满了的双目。
“陈、伯、钧。”姜伏城一字一字地叫他的名字,“你可知前些日子妖物进城杀了多少百姓吗?”
陈伯钧并不言语,也没有力气言语——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卫将军,到底是否了解他父亲诬陷自己的阴谋。
“人人都对这些妖物痛恨不已,你却将他们收养起来、化为己用,亏你还是朝臣!”
姜伏城大义凛然地怒斥着跪倒在地的陈伯钧,一只脚已抬起,朝着陈伯钧血淋淋的脸狠狠踢去。
念羽剑离手,陈伯钧像一团红色的烂泥向后倒下,他依旧是痛苦地说不出话来。
姜伏城手起正欲一剑了结他,被妹妹一声叫住。
“哥!让我来吧。”
姜伏月兴致勃勃地走到哥哥身边,接过哥哥手中的剑,对准陈伯钧的头颅。
“由本小姐砍掉你的头颅,你死了也值当了。”
剑高高的悬起,重重落下,陈伯钧的头与身体应声分家。
姜伏月扯着陈伯钧的头发拿起头颅,满意地对哥哥说:
“哥哥,爹爹跟前可要说是我立的功。”
说罢不忘捡起念羽剑,提着陈伯钧的头便开开心心朝外走。
不一会儿听到她跟官兵炫耀自己的战果,以及那群官兵不知是谄媚、还是害怕的迎合声。
姜伏城也惊讶于自己久居内宅的妹妹,怎会有如此的胆魄去杀人,一切动作如行云流水,淡定得让人感到可怕。
不过这也使他不再小看妹妹的胆识和魄力——姜家嫡生的子女,除了那个姜伏梅,果然都不是等闲之辈。
姜伏城走到众官兵跟前,问道:
“陈府上下都清理干净了吗?”
官兵中为首的几个站出身来,纷纷应道“陈府内活物皆已消灭干净!”
姜伏城便命两个持着名册的人去清点人数。
“对了,梁大人,您赶过来协助我们真算是有心了,等人头清点完毕,我会派人将您送回贵府。”姜伏城冲一旁沉着立着的梁颂仁道。
梁颂仁表面上十分镇定的样子,内心却心乱如麻,他一直挂念着那两个孩子,不知他们是否已经安全躲避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那两个清点人数的过来了,满面的疑云,回卫将军道:
“将军,这……这名册上少了两个人。”
“哪两个?”
“陈伯钧的大儿子陈昌、三女儿陈沐仪。”
“哦?”姜伏城一皱眉,那不就是刚才与月儿对峙的孩子吗?刚刚还见人,怎么一会儿就消失了。
陈府外围一圈,被自己的人围得水泄不通,他们不可能出得去。想来肯定是还藏在陈府中的某处了。
“搜。”姜伏城大手一挥,两队精锐立即应声,开始四处搜查起来。
那些人将陈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就差把屋顶给拆了,还是没能寻得到那俩孩子。
好一会儿,两队的队长一脸惭愧地过来回禀:
“将军,还是没有哇。”
“怎么可能,肯定是藏在哪里的密室里了。”
姜伏城已经开始有点不耐烦。他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了眼陈府,嘴里轻轻道:
“烧了吧。”
夜色浓重,冷风四起,一簇簇火把点燃了整个陈府宅院,木质的房屋很快彻底燃烧,蹿起通天的熊熊大火。
火舌在高高的空中张牙舞爪,火光照亮姜伏城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他的脸上看不出半点表情。
姜伏月也在一旁观看,她表现出兴奋的样子,黑色的瞳仁愈发深邃得黑不见底。
陈府宅子的火要烧很久。
姜伏城让手下将陈府围得密不透风,然后带着姜伏月去天香楼吃宵夜,还招呼了几个亲信随从。
天香楼不算是盛都最好的酒楼,但是那家的老板娘人很亲和,且厨师的手艺很好,独具一格风味。盛都好多其他有名的酒楼都曾过来挖那位厨师,但是都没有成功。
姜伏城一直都喜欢来天香楼吃饭,早已与老板娘很是相熟。
那老板娘远远地就看见几个人驾着马飞快朝本店而来,不消细看,只见那汗血宝马和其上倜傥的身姿,便知是姜大公子来了,还隔着老远就站在门口笑脸等着。
几人很快到了门口,飞身下马,几个店小二毕恭毕敬地上前来招呼了姜公子,随后接过缰绳引马去马厩。
“姜公子,您好久不临小店啦!快请进请进。”老板娘殷勤上前寒暄,一只手虚扶着姜公子,另一只手前伸作引,亲自领着一行人上了二楼包房。
二楼正熙熙攘攘坐着一堆人吃饭,姜伏城眉心微动,觉得有些烦躁。
老板娘细心地观察到他的神情,换来小二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那小二便麻利地去那些桌子上,笑脸请食客移步一楼去吃。
有些食客深夜喝了酒,满面通红,神情狂放。
还没吃完就见小二过来赶,正扔杯子想发作,一看是姜家的大公子来了,立马敛了怒色,乖乖结队下了楼。
几个小二快速清洁好,甩起抹布掸一掸板凳,吆喝道“姜公子请上座!”
“姜公子,请。”老板娘道。
姜伏城和姜伏月坐下,几个随从乖觉地另寻一桌也落座。
那老板娘一开始还疑惑,奇怪一起来的怎么不在一桌上吃饭,又不是坐不下。随后觉得姜伏城身边的这位颇有些女子的清秀,细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是姜家二小姐。
老板娘赶忙“哎哟”一声道:
“原来这位是姜二小姐,恕小的有眼无珠,竟没有第一时间认得出来!”
姜伏月看了看哥哥,调皮一笑。
姜伏城也眼含笑意,吩咐了一声:“店家还是不要声张为好。”
“那是自然!”
老板娘亲自伺候着,给点了好多菜。
其实根本吃不完,但是因为是姜家,无需考虑这些因素——姜大公子来吃饭一向是味道至上。只要好吃,每样都可以吃一点,剩下多少都是无妨的。
“这顿饭吃完,那边应该就烧的差不多了。”姜伏月一边夹着菜一边说。
姜伏城有些担心妹妹:“家里肯定派人到处找你,我让人给家里报个平安吧?”
“嗯……好。”姜伏月犹豫着答应了,心想父亲知道了肯定又会罚跪,不知道这次又要跪多久……
“你拿的那把剑,是叫‘念羽’?”姜伏城问。
“对,不知道陈伯钧那个庸人怎么会得到这种剑,我只在书上看到过念羽。”
“你要小心点啊,我看这剑有点古怪,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你玩归玩,别伤着自己。”
“我知道啦。”
姜伏月看了一眼放在旁边椅子上的念羽剑,它虽不再散发奇异的银光,可剑刃薄如蝉翼,光可鉴人。天香楼满堂的烛火灯光,照耀出它通体清透的质感,令人着迷。
而最让姜伏月感兴趣的,还是念羽遇强更强的特性,还有它那深不可测的神秘古老力量。
酒足饭饱,姜伏城一行人又回到陈府。
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太阳快要升起了。
被官兵牢牢围住的陈府,已经冒着青烟,变成了一堆黑色废墟。
“找到了吗?”姜伏城问。
“将军……还是没有,不过就算藏了起来,此刻应该也已化成灰烬了。”
“行了,走吧。”姜伏城打了个哈欠。
晨曦中,一大队人马拖着长长的影子离去。
姜伏月满心欢喜地一边骑马,一边把玩着念羽剑,活泼快乐的少女模样,让人全然无法联想到,她杀人不眨眼的凶残天性。
妖物被驱赶走,姜府的人全都回去了,围观的百姓也纷纷散去回家睡觉了。
昔日里充满着欢声笑语的陈府,如今坍塌为一片废墟,只有一圈围着的砖墙还未全部倒塌,不过也被烟熏得黑黢黢的,不堪直视。
朝阳是如此的讽刺,晴好的柔阳像水一样,流淌在废墟上空未燃尽的烟气中。
“哥哥……”
陈沐仪冻得全身哆嗦,身上浸透过了刺骨的井水,没有一处是暖的。
陈昌仪抱着妹妹在怀中,可是两个人的身体都早已冰透了,根本无法取暖。
从被那群强盗捆绑到现在,他们没吃过一点儿东西,不仅冷,还饿得前胸贴后背。
现在这两人像老鼠一样,可怜兮兮地缩在井下这间狭小的密室里。
这间密室一片漆黑,陈昌仪下来后便只能触觉慢慢摸索着,发现这儿只有一对桌凳,桌上摆着纸墨笔砚,还有一个烛台。
陈昌仪找遍了每个角落,也找不到生火的工具,这间密室空得很。不过他倒是发现了一处可以开合的洞口,将遮挡的木板拿开便是一个可容一人钻进去的通道——这应该就是通往另一处可以出去的路。
但是他们还不能这么快出去,外面很有可能还有姜府的人把守着,一旦出去的时候被碰上,那便前功尽、必死无疑了。
所以陈昌仪努力平复着心情,盖上那通往外界的洞口,搂着妹妹在板凳上坐下。现在他们需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地等待。
这口井比较深,且密室上方有一段水隔绝开外界,两人一点儿都听不到外面的动静,全然不知陈府现在已经被烧毁一空。
“哥哥,我……我不想在这待着了。”小沐仪的脸冻得发紫,眼睛僵僵的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沐儿……”
陈昌仪其实比妹妹还冷,他跳下井后,泡在水里憋着气,先艰难地把妹妹送进密室后,自己才进来——他在那刺骨的冷水里泡了更久的时间。
而且一直将妹妹一整个搂在怀里,他的周身却没有一样东西可以将他围住、储存热量。
“沐儿和哥哥再坚持一会儿,外面可能还有坏人,我们一出去就要被杀死了。”
陈昌仪不能拿自己与妹妹的生命冒险,只要能坚持住,就要尽可能地在这儿待更长时间。
小沐仪也懂事,见哥哥这样说也不继续央求了,安安静静地贴着哥哥。
不知上面的爹爹如何了?爹爹手里的那把剑,似乎有很强大的力量,希望能帮助爹爹对抗那些姜府的人。
不过如果爹爹成功活了下来,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来这个密室找我们?他应该知道这个密室在哪里吧?就算不知道我们躲去哪里了,梁大人也一定会告诉爹爹的吧?梁大人是个好人……
陈昌仪心中思绪万千,他时而牵挂爹爹,时而脑海中又浮现起婧仪死时的那双眼。
睁开眼睛,眼前是什么都感觉不到的黑暗,闭上眼依旧如此。
身上因寒冷几乎要失去触觉,只有怀抱里的沐儿,她些许的体温热让陈昌仪知道自己还活着。
两个人都不说话,不发出一点儿声音,这暗无天日的密室,静的可怕。
妹妹把头紧紧埋在自己的怀里,陈昌仪以为她睡着了,可是不一会儿她小小的身子抽动起来。
陈昌仪一惊,赶忙伸手去摸妹妹的脸。这才发现她一直憋着声在流眼泪,鼻子眼睛已经肿得鼓鼓的。
“沐儿别怕,哥哥在呢。”陈昌仪哽咽着安慰妹妹,他的心撕扯着在疼痛。
“我想姐姐,我想爹爹……哥哥,姐姐流了好多血没人救她,我们把姐姐丢在那里了……爹爹什么时候来找我们呀……”
沐仪哭得浑身一抽一抽,小手在黑暗中牢牢攥着陈昌仪的衣领,好像生怕哥哥也离她而去。
陈昌仪将妹妹搂得更紧,自己的脸紧贴在妹妹的背上,他的心脏被什么东西撕扯着, 痛得他无法呼吸。
他已无法再说出任何安慰的话了。
一幕幕噩梦般的景象不断闪着刺痛他——挡在自己身前的婧仪、从她身上溅出的血、她身体上的那个血窟窿、那双熟悉得再熟悉不过却充斥着恐惧和震惊的眼……
他真想放声痛哭,可是又怕被人发现。他只能憋着气息,把喉咙里涌上的悲恸,咕咚咕咚往肚子里回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