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谭寻
丁暄走时，还听见方圆关切地问候：“乔漾姐，你没事吧？剧本要不要重新打印一份……”
乔漾只说：“没事，我已经背下来了。”
丁暄气得攥紧了手指，手心多了一排月牙形的指甲印。
然后又蓦地松开，眼底有忍不住痛快的笑。
乔漾现在得意又有什么用？
她早就派人换掉了乔漾手上的剧本。
这部网络大电影虽然烂，但是执导的却是导演世家谭家出来的小儿子——谭寻。
谭寻虽然还没有拿得出手的代表作，但是他后台硬得很，身份比谢宸还高。
更别说这样的天才总有怪癖，最容不得演员擅自改剧本。
尽管丁暄只是篡改了剧本中的一小段内容，但是这一点改动在谭寻看来，就是无法容忍，到时候肯定会把乔漾赶出剧组。
甚至，没有人再敢用乔漾，全面封杀！
想到这里，丁暄脸上的笑容又恢复得体，开始想象乔漾被众人唾弃的样子了。
……
下午一点整，整个剧组犹如精妙的机器，准时开工。
乔漾第一次见到谭寻。
过分年轻的男人坐在摄像机后面，吊儿郎当的模样，穿着宽松的黑色t恤和黑色裤子。
不像是能统领整个剧组的人，也不像个艺术家，倒像是个来实习的大学生。
谭寻没抬眼，只是也正缄默着通过镜头观察她。
乔漾好像不一样了。
整个剧组都是制片人中心制，都是塞进来的关系户，他此前并没有关注过剧组里有什么演员，今天却开始关注了。
镜头里的女人有一副很好的骨相，皮相也是绝美，只是被憔悴和过分的瘦削掩盖了绝色。
但是镜头之下，竹林之中，她和万物都不一样。
只有她是鲜活的，有颜色的。
“十场四镜一次，action！”
场务一打板，所有人都准备就绪。
丁暄站在乔漾面前，因着早上的怒火，说台词也更加有感觉了些：“你这畜生变出来的妖物，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性，能不能配得上阿镜！”
她一把把乔漾推到地上。
尽管剧本很烂，但是乔漾饰演的乔娘还是有人物弧的。
这一场她会被丁暄饰演的角色极尽羞辱，最终黑化了，成了十恶不赦的妖魔。
然而丁暄篡改了剧本，原本乔娘只是单方面受辱，在这一场里就被加了一场反抗的戏。
看上去，就像是乔漾忍受不了拍戏台词，公然和同事撕逼一样。
然而丁暄一推，乔漾就倒在了地上。
她皱了皱眉头——难道乔漾识破了她的计谋吗？
不可能……
明明乔漾昨天还在病房里，哪会那么敬业看剧本！
因着心里想法的波动，她的脸在镜头之下也没了倨傲，反而有些心虚。
谭寻不满地皱了皱眉头，众人都为丁暄捏把汗。
正要喊“卡”，谭寻的目光却被地上的乔漾吸引了。
她的眼睛会说话，整个人都像是乔娘最好的诠释。
乔漾被推到了地上，眼泪很快就糊湿了整张脸颊。
脸上却没有痛苦扭曲的神情，而是死一样的平静，锥心的目光转瞬即逝，再垂下眸子，一一掩去。
她的手上全是泥土，却顾不得脏，抬起污浊的手一点点把眼泪抹去。
直到苍白的脸被污秽浸透。
再抬眼时，滔天的恨意像一把开了锋的刀，透过镜头，将人的肌肤寸寸割裂。
乔娘无声地黑化了。
镜头后的人看得毛骨悚然，一时分不清现实还是戏里，怔怔地看着镜头。
谭寻玩世不恭的目光终于有了变化，被那蚀骨恨意激到，兴奋得战栗。
这是他要找的人。
在这个将他认定为烂的世界，乔漾是能和他产生共鸣的人。
丁暄正懊恼计划失败，就见乔漾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的身上都是泥土，步子也一瘸一拐。
丁暄有些害怕，却无意间瞟到了谭寻眉头紧皱，心下有些得意。
——剧本根本没有这一段。
她在保姆车里演习了无数遍，该怎么样表现得恐慌，变了调地演绎道：“你、你要做什么！”
乔漾却开始笑，像地狱里美艳的鬼物，因为愚弄了人，而感到欢欣雀跃。
面前这个长相甜美的人，有肮脏污秽的灵魂。
原主乔漾没有招惹过她，没有伤害过任何人。
而丁暄，只是为了讨好苏软软，能够在她身边做一条忠心的狗，打着仗义的名义，就可以残忍地在威亚上做手脚来害人。
原主乔漾，才二十三岁。
她在最好的年纪已经死掉了。
而杀人凶手，正在面前嬉笑，毫不愧疚地继续害人，一点惩罚也不用承受。
“就算我是妖魔又如何？”
乔漾手上有一枚好看的红宝石戒指。
“何人看不起我，我就断她手足。何人靠近阿镜，我就杀之而后快。我偏要囚他爱他，让他眼中心中，只剩下我一人。”
她转动戒指，把宝石转到手心。
“啪！”
只见她手高抬，一个响亮的耳光重重扇在了丁暄脸上！
丁暄脸上以为计划成功而露出的一些得意还没有消去，脸上就传来了剧烈的疼痛。
她摸了摸自己失去知觉的脸，手都有些发软。
“啊——”
丁暄惊声尖叫了起来。
血！
她的手上全是血！！
不止如此，她的半边脸，因着那一巴掌，凭空被刮下来一块，死肉耷拉在那里，早已血肉模糊！
停顿了好几秒，整个剧组才陷入了狂乱之中，为丁暄叫了救护车，医护人员率先冲上去替丁暄治疗。
对于明星，特别是丁暄这样并没有立足之本的明星来说，一张脸是多么重要！
丁暄被人搀扶着上了车，疼痛之余，转头怨毒地看着乔漾。
她站立于人群之中。
丁暄的血液像毒蛇一样，从她手上熠熠生辉的红宝石戒指上蜿蜒而下。
“乔漾！我扒了你的皮！”
尖利的叫声从车里传出来。
方圆也完全没有想到事态会发展成这样，一时间被吓得有些颤抖，还是哆嗦着把蘸了水的帕子递给乔漾：“姐，先擦手……”
她并不觉得乔漾做错，面对一个害她住院昏迷十几天的人，一巴掌真是太便宜了……
可她实在想象不到乔漾会受到怎么样的惩罚，现在她们一无所有，连谢宸这座没什么用的靠山都没有了。
一巴掌下去，恐怕要被丁家碾成齑粉都不够解气！
更不用说，谭寻摔了手中的剧本。
他用一种近乎冰冷的口吻说：“剧本里并没有这一段。”
言下之意，直指乔漾伺机报复。
乔漾用手帕将手上的血液擦干净，闻到血腥气后，嫌恶地皱起眉头。
她示意方圆拿来剧本，淡声道：“那就是我的剧本出了问题。”
谭寻将信将疑地翻看起她的剧本，上面果然有一段是乔漾奋起反抗。
丁暄改的剧本并没有让乔漾扇巴掌的戏份。
只是那上面莫名糊上了一大团丁暄亲手泼的咖啡污渍。
丁暄又为了不被发现，全面删掉了电脑上的剧本稿件。
这一下，死无对证！
“指环上有刀片。”
乔漾又摘下手里的红宝石戒指，像是不小心发现了秘密：“在原来的剧本里面，是谁被扇巴掌？”
剧组人员连忙翻看剧本，上面赫然写着：
“乔娘被红宝石戒指扇倒在地”！
道具出了问题，本来整张脸受伤的应该是乔漾。
大家对她的目光从怀疑变得同情了起来。
她像是完全不知情的完美受害者。
乔漾昨夜背剧本背到这里的时候，就在想：既然用威亚害了她一次，会不会用戒指再害她一次？
果不其然。
不过她尚且没有用到丁暄精心为她准备的刀片。
因为她发现，用那颗尖利的红宝石扇人，会更痛一点。
众人看向戒指，果然，指环上有个机关，被碰到的时候，就会弹出刀片。
射向乔漾的目光纷纷转移到了负责道具的阿力身上。
方圆一把拽住了阿力：“负责道具还有给乔漾姐送剧本的可都是你，你还说是被场务欺负了，原来是心里有鬼？”
场务连忙自证清白：“我本来要去给乔漾老师送剧本的，是他非要帮忙，大家都可以作证的……看着老实，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之前在威亚上动手脚的也是他。
对上乔漾漆黑的眸子，阿力陡然心虚——丁暄说会保他的，上次在威亚上动手脚果然没事，他又贪钱，才又做事。
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丁暄都自身难保，伤害丁暄的责任全都在他身上，还要受丁家的滔天怒火！
阿力越想越恐慌，甩开方圆的手，撒开腿就想跑。
但剧组这么多人，他又能跑到哪里去？
很快就被押在地上扭成了麻花，听着警笛声在深林中鸣响。
……
剧组很快就处理好了现场。
可是问题是，今天下午只规划了拍这场戏，别的演员都没有联络好。
场地的租金又很昂贵，这对小成本剧组来说是个大麻烦。
乔漾一点受到惊吓的迹象都没有，拨通了赵浅的电话。
赵浅在本地没有房子，为了方便拍戏，就在剧组边上的平价旅馆住着。
这下接到乔漾的电话，连忙接了起来：“乔漾老师，你下班了吗？”
“没有，剧组出了点问题。”乔漾对她热络的语气还有些纳闷，“赵老师，你现在有没有空，提前来拍那场戏。”
众人一拍脑袋，想到乔漾和赵浅的戏也是在这片竹林。
如果可以先演，就再好不过了。
再看导演，出了这样的事，谭寻脸色不太好看。
但是面对乔漾的自作主张，他没有意见。
剧组神奇地在乔漾的主导下，恢复了正常有序的运转。
原本不喜欢乔漾的剧组人员壮着胆子关心道：“乔漾老师，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是呀，演得那么好，需要很多精力。”场务主动递水给她。
乔漾尽是锋芒的眸子泛着点温润的色泽：“谢谢老师们，辛苦了。”
许是因为昨晚的对戏，加上赵浅今天一直在琢磨怎么演好这场戏，拍摄出奇得顺利。
现场的工作人员看得热血沸腾。
从来没有两位演员都这样入戏，把人瞬间抓入了剧情里面，实在是惊喜！
大家开始有点喜欢乔漾了。
因为她演得实在出色，一条就能过。
在由谭寻这个ng狂魔和一群资本塞进来的烂演员组成的剧组里简直的头一次！
谭寻透过镜头，重新审视起乔漾来。
爆发戏不是很难，是因为只要情绪到位，大家会忽略其他的技巧，但是她的技巧也无可挑剔。
最让他惊艳的，还是刚才乔娘黑化的那一幕——无声的眼神戏。
在谭寻见过的所有人里面，恐怕没有人可以演得比乔漾更好……
但他不确定。
毕竟乔漾名不见经传，还没有受过训练，这很可能是意外之下的超常发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