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雨夜
第5章
下班的时候，正在下雨。
乔漾很讨厌下雨天。
因为她死的那个晚上就是阴雨连绵。
电视里播放着影后得主的名字。
那时她已经睁不开眼睛了，耳朵里也只有喧哗的雨声。
害她到死都听不清主持人底有没有说“乔漾”这个名字，着实可气。
夏夜的寒气剐着骨头，乔漾只穿了一件黑色长裙，方圆也只有短袖，冻得不行。
梁红云并没有给她们配车。
收到她们的接送要求后，说是发车了，但因为有意磋磨，迟迟没有车来。
她们只能自己在手机软件上打车，但是这深山老林，天气恶劣，完全没有司机接单。
乔漾站在屋檐下，看着雨落在水塘里，钻出一个洞来，像是□□背上的孔洞。
漆黑的水面下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精怪。
她突然说：“阿圆，我想了下，我们深陷泥淖的时候，自己出不去。如果哪怕有一根棍子，也比较好趁势爬上去。”
方圆和乔漾抱成一团，冻得直发抖，看乔漾也没有比她好到哪里去，说出的话还有点天真。
她抖着牙齿，点点头：“是哇。可是谁肯扔棍子给我们？”
只有她知道，乔漾要报威亚之仇，有多不容易。
到最后，威亚的事情都没能有个结果，巴掌事件这么受重视，还不是因为受害人是丁氏集团大小姐吗？
在这本书里，豪门世家林立，无形的等级制度分明。
她们实在太落魄了！
乔漾的声音温好，带着热量：“你有没有觉得，谭寻合适？”
正在这时，一辆风骚的红色法拉利缓缓从车库驶了出来。
因为院落狭窄，不得不放慢了速度。
不用看也知道，这只可能是谭寻的车。
方圆愣住了：“啊？”
“我试一试。”乔漾松开了她。
还没等她做出反应，清瘦的身影已经冲入了雨幕。
山里有风，凄风苦雨。
乔漾唯一的感受只有冷，豆大雨滴密集又疯狂地砸在她头上。
冷得屈辱。
谭寻看见了连廊下等雨的人，在寒风中瑟缩着，却傲骨如刀，不用看也知道是乔漾。
但是他并不打算载她一程，和她有过多的接触。
——听闻乔漾是他挚友侄子的前任情妇。
这关系实在是让他没兴趣去惹一身骚。
然而乔漾突然冲入了雨里，立在他车侧，伸手得体地敲了敲窗户。
谭寻不至于这样虐待她，虽然心里不满，还是打开了车锁。
乔漾很自然地拉开了车门，姿态并不狼狈，举手投足还带着几分矜贵。
因着雨水的冲刷，她的脸上没有妆。
乌黑的长发湿漉漉地搭在身上，裙子紧紧包裹着丰腴有致的身段。
极致的黑与极致的白碰撞在一起，带着潮湿的水汽。
她平静的眸子里毫不掩饰野心和欲望：“我想和谭导谈合作。”
合作？
两个人所拥有的资源完全不对等。
乔漾能交易的，恐怕只有一副皮囊。
谭寻别过眼去，眉头拧得更深。
他原本还想和乔漾好好说话，没想到她昨天刚失了一个金主，居然又想用这样的手段来攀附他。
简直是对他的一种羞辱！
男人的声音染着点儿明显的不耐烦：“我一个小时后要抵达城南开会，恐怕不能帮助乔小姐。”
乔漾仿佛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厚着脸皮：“从这里到城南需要四十五分钟，谭导还有十分钟可以听我谈条件。”
谭寻抬了抬眉，吊儿郎当地熄了火：“行，十分钟之后，还请乔小姐自觉地离开我的车。”
“还有三个月，我和晨曦娱乐的合同就到期解除了。听说谭导筹划开自己的工作室，正在物色能一炮而红的艺人，我想我正合适。”
她脊背笔直，不卑不亢。
谭寻这才正眼瞧她。
乔漾的桃花眼妖冶至极，却丝毫没有讨好媚俗的意味，理智又淡漠。
谭寻有些为自己带有偏见的念头而感到羞愧。
他有一瞬间的认真，想到自己的处境，又挂上了自嘲的笑。
出生于导演世家，谭寻从来是天才——至少在出社会之前。
他能玩转镜头，把视听语言、场面调度安排得炉火纯青，他知道什么是艺术并汲汲追求。
但是出了社会，谭寻的作品上映后，他眼中极致的艺术被冠上了烂片的名头。
好像有什么东西崩塌了，他开始自我怀疑……
观众不买账，他又寻求父亲的帮助，可让家族蒙羞的他，直接被残忍地发配去执导烂片来练手。
谭寻一开始痛苦不堪，后来倒也能用一用精神胜利法。
——导烂片也不错，至少他还能推卸责任给剧本和演员，短暂地逃避别人的质疑评价。
他勾起自嘲的笑，话说得难听：“合适？是乔小姐认为自己全网黑搭我这个烂片导演绰绰有余么？你看中的根本不是我，是我身后的谭家而已，何必说这么冠冕堂皇。”
乔漾认真地看着他：“此前我没有看过谭导的作品，也不清处谭导的家世，但是光凭上午的场面调度，就知道你非池中物。”
上午，是男主占据主导地位和所有人碰面的一场戏。
在谭寻的操刀下，男主和所有人的人物关系展示得一清二楚，所有人的特点都得到了凸显。
确实是谭寻的炫技之作。
他紧抿着唇。
“但是光有执导的艺术感还不够，恕我直言，谭导并不能触及真心，没有观众会喜欢冷漠而无意义的东西。”
乔漾直指他的痛点，看见他的神情变得有些痛苦起来。
“而我，乔漾，可以赋予作品情感。这是我和你交易的筹码。”
也是她作为一个好演员的意义。
谭寻很久没有听说过这样直白的话了，像是被刺穿了皮肉，白骨森寒。
乔漾光是看一场戏，就知道他的才华。
他又何尝不是，光凭一场戏，就知道乔漾是个演技精湛的天才。
热血冲散了思考能力，谭寻咬了咬舌尖，才勉强找回理智：“但乔小姐出道三年，人气过低，这对谭家来说远远不够。”
他说得已经算客气了。
不仅人气极低，还黑料缠身，怎么看都是个麻烦。
乔漾漆黑凉薄的眼睛极亮，飞快地回应他。
“那如果我不是要和谭家谈生意，而是和谭寻做知己呢？”
他几乎要被说服了。
过分年轻的脸变得有些苍白，艰难地别开眼睛。
可是乔漾太狠了，行事作风实在上不得台面。
别人看不出来，他却清楚，是乔漾动的手。
到最后作案工具是丁暄准备的，剧本上的咖啡是丁暄亲手泼的，撇得干干净净。
她不是善茬，是一个危险的未知数。
谭寻随意搭在方向盘的手紧紧地攥起，声音有些艰涩：“对不起，我是个商人。”
是拒绝的意思。
“但是我可以载乔小姐和你的助理一程。”他又很快地补了一句。
乔漾看了眼手机。
早在谭寻犹豫的时候，她就给方圆发了两条微信。
“赌输了。”
“有没有打到车？”
方圆也懂她意思，很有骨气地回了条：“坚决不坐谭导的车！”
“十分钟到了，不劳烦谭导。”
乔漾满意地关了手机。
“不好意思，弄脏了你的车。”
谭寻还没有来得及说上些什么。
车门已经被打开，清瘦的身影融入了黑夜。
尽管被雨水击打得难堪，她依旧坚韧地站在那里，从没有一句哀求的话。
谭寻有些烦躁地重启了车子，驶入了雨幕中，没有再看被困在屋檐下的人。
没有人注意到，在暗处，闪光灯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
杀青之后，梁红云怕乔漾跑出去乱说话，打了雪藏的主意，暂时没有给乔漾派活。
乔漾住在廉价出租屋里，一直看着电影，沉浸在人物里。
直到有一天，方圆打来电话，声音带着哭腔：“乔漾姐！出事了，你快看微博热搜，怎么压也压不下去……”
乔漾在手机隐蔽的地方找到了微博。
热搜第一赫然是：谭寻乔漾
乔漾没什么名气，谭寻也不算有名气。
但是谭家的天之骄子和全网黑女明星在一块儿，就很有名气。
那夜深山暴雨中，竟然有狗仔蹲在不知道什么角落，把二人的互动拍了个遍。
先是有三张动图。
第一张是乔漾在敲谭寻的车窗，第二张是二人在车里交谈，第三张是乔漾从车上下来，谭寻扬长而去。
还全方位了截了六张静态图片，放大人头标注了名字。
标题是：《惊！替身女乔漾失大腿后竟雨夜偷上导演车，谭寻怒而赶人离去……》
评论更是尖锐。
就连谭寻这样的圈内人，看到乔漾的第一反应都以为她动了歪念；更别说本就因为各种报道对乔漾的抹黑，已经在网友心里留下了糟糕的印象。
【又来了，她是离开男人就会死掉吗？】
【乔漾真的面由心生，一看就是为了上位不择手段的人，我家姐姐和她同组好担心啊……没有以貌取人的意思（轻轻）】
【楼上+1，我们丁暄宝贝已经被乔漾毁容了，人血馒头吃得开心吗？乔漾你午夜梦回不怕遭报应吗！】
【谭导实惨，清白世家出来的天才碰上这种带资金组的人还要被骚扰，太晦气了！】
【哈哈哈哈哈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很爽吗？这种心机表就要谭导这样的大腕把她撕烂！】
乔漾认真地把评论一条一条仔细看了。
恶毒的话仿佛汇聚成了一片沼泽。
没有任何一个人质疑这看图说话、凭空猜测的报道的真实性。
“梁红云和整个晨曦娱乐公关团队的意思是，她们不管。我又联系了谭导那边，他从来都不怎么管舆论怎么说，也不打算插手。现在白的也被他们说成黑的了！”
方圆也不过只是个助理而已，光靠她一个人的力量，无法操控舆论。
她的工作微博也被公司收了回去，半点发声的机会都没有了。
乔漾垂下眼睫，淡声道：“既然解决不了，那就没什么好想的，顺其自然。”
又哄了方圆一会儿，两人决定先按兵不动。
众多的恶评中，后排有一条冒了出来。
【虽然有点三观不正，但u1s1，乔漾的颜值没得黑，简直像漆黑雨幕里开出的一朵恶之花（有点肉麻，求轻喷）】
【偷偷+1，这狗仔真懂事，拍出来的图是可以当别家出圈神图的地步吧？】
……
乔漾倒回去看那张图片。
极致的黑和极致的白融合在一起。
秾丽的五官带着极有攻击性的美，却又平添一种潮湿病态的易碎感。
她有些满意。
白皙的手指长按图片，轻轻点击了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