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上任
直到亥时，谢承和谢蕴才踏进了谢府的大门。
袁伯一直等在门口，看到两人身影后，忙上前“府君和二郎君在宴厅等了你们三个多时辰了，你们怎么现在才回来？府君现在正在气头上。”
在谢承不在建康的八年中，谢仲远从不曾重视过这顿晚饭，有时候谢珍华还会将谢蕴接到宫中去过除夕，谢蕴很多次都在羡慕别人家的热热闹闹和团团圆圆。而今天是谢蕴这么多年来过的最开心的一个除夕，早就将此事抛在脑后了，听袁伯这么说，也开始紧张起来。
她不是没见过父亲发怒的样子，十分恐怖。谢蕴抬起头担忧的同谢承说“阿兄，怎么办？阿父一定很生我们的气。”
“放心，有阿兄在，没事的。”谢承宽慰道。
两人刚行至宴厅，就看到一张十分大的案几，上面摆了将近有三十道菜。谢仲远和谢桉分别坐在一侧，安静的等待着。
听到动静的谢仲远压制着自己的怒火，用尽量平静的语气问“你们两个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整整一天都不见你们俩的人影。”
谢蕴此刻已经有些害怕了，她知道父亲越是生气语气越是平静。
谢承领着谢蕴走进来坐在案几的另一侧“我们已经在外面吃过了，父亲本就不必等我们的。”
“这顿饭我等了八年了，你和我说不用等你？”
“父亲只是今日没有等到而已，有的人再也等不到了。”
“你不要日日都这样阴阳怪气的与我说话，我是你父亲。”
“我敬你是我的父亲，可是人一生下来不是只有父亲而已。”
谢承的话里有话彻底刺激到了谢仲远，这件事都已经过去八年了，何尝不是自己的伤疤呢。自从谢承回来后就被他反复揭开，他努力维持的谢府的太平被谢承一次次的打乱。
谢仲远气急，怒拍着桌子砰砰作响“你打算一直和我作对下去吗？”
谢承看着谢仲远气急败坏的样子，快要笑出声来了，一顿饭而已竟然就惹的他如此气愤。
谢桉见谢承毫不愧疚甚至有丝愉悦的表情，忍不住开口“阿兄，你可知父亲等了你多久。几个时辰，滴水未进。你也知道父亲有多期待全家人齐聚在一起，为何还要这般伤父亲的心。”
谢承看着谢桉一脸诚恳的样子，感叹道谢桉还真是好修炼啊，做这副样子给谁看呢。
“我不是来看戏的，饭我已经吃过了，我来这一趟只是想告诉父亲，除夕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因为，父亲可能忘了，你也是这样不在乎任何时间也要去城郊祈福。”谢承平静的扫视过谢仲远和谢桉的脸，顿了顿继续说道“还有，一家人吃饭也不是什么大事，因为，我们早就不是一家人了。”
谢承说完便带着谢蕴走了出去，屋内只留下谢仲远青红交加的脸，眸中的怒火即将喷薄而出。谢桉阴骘的看向谢承的背影，如此精心准备的饭菜只换来这样的下场，父亲何曾记起过自己爱吃的菜式。
春节过后，谢承正式上任为绣衣司的中郎将右指挥使。
绣衣司是皇帝身侧的神秘组织，不听命于任何军队官员，只听命于皇帝一人，而绣衣司的使者身穿绣衣，手持节杖和虎符，可在四海之内督察天下，替天子行惩不法之事。绣衣司里的人刚刚骁勇善战如罗刹般冷面无情。这早已天下人皆知，见者无人不惧。
而绣衣司的神秘之处便在于，绣衣使者神出鬼没，无所不在，所查之事除皇帝外无人可知，并可直接代理天子行使生杀予夺大权。
绣衣司设在皇宫百米之外，大门处有森严的将士把守。谢承到的第一天便见识到了绣衣司内的别有洞天。其中的慎狱司在整座府邸的最深之处，重兵把守，四处皆有暗卫。整个天下能够进出自如慎狱司的也不过五人。分别是皇帝，绣衣司使将，绣衣御史和两位中郎将指挥使。
绣衣将军为整个绣衣司的最高统领，绣衣御史不仅是绣衣将军最亲密的助手，还需监察绣衣将军的一举一动。之后便是中郎将左指挥使和右指挥使，两位职责不同分工不同。左指挥使一般监察朝中重臣与皇亲贵胄，并奉诏督察各地，而右指挥使则担任高级外交使节，特使与密使的角色，负责处理与他国之间的外交关系。每位中郎将可分别派遣六位绣衣督尉，每位绣衣督尉又各自可分领百位绣衣直使。
而此时，绣衣司的绣衣将军和右指挥使已空缺五年之久，一直由绣衣御史左煜佲和右指挥使江恂管辖。谢承突然空降右指挥使，两人必然不会甘心接纳。自始绣衣司便由左右指挥使分庭抗礼，各司其职。
谢承上任第一天，便被皇帝密召进宫。
“你刚刚到任第一天，可熟悉绣衣司的事务职责了？”皇帝高坐在大殿之上，语气带着天子与生俱来的肃穆，犹如之前所说，再见就是君臣。
“臣已大致了解。”
“既然你已了解，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
海内侍将一封密信呈给谢承，谢承接过来，看皇帝神色之意是叫他打开来看。
这一打开，视线扫过，谢承表情立即凝重起来，这是一封南宋朝中之人与北魏的皇子拓跋余来往的密信，信中写到刘宋的朝中的军队势力以及兵马布局。
当年，北魏趁先帝去世朝中混动之时，大举南侵，势如破竹，夺取了虎牢，洛阳以及滑台多处城池。所以皇帝自即位起，收复失地便成了他的一块心病，一统中原是他毕生都想做成的功绩。可奈何南宋人生来就不如北魏之人的高大威猛，骁勇善战，在皇帝励精图治发展经济的多年谋划之下，终于培养出了几十万精锐，在元嘉七年欲一举夺回失地，遭到了北魏反攻，致使宋军节节败退，刚刚收复的失地重新失陷。
这一仗对南宋的打击实在太大，只能重新养精蓄锐，培养精兵。十几年来，国库粮饷极尽一切向军队倾斜，为了夺取失地，皇帝几乎夜不能寐，睡梦中都想要将曾将的败仗扭转结局，一举灭魏。
可此时南宋的军队好不容易又成规模，朝中却出现了叛徒，将朝中军队部署透露给了北魏皇子。这是关系着国家命运的大事。
收到密信之时，皇帝险些气的吐血，若是这封信没被截断送往了那拓跋余手中，十几年来的心血就将付诸东流功亏一篑，最严重的是，若是北魏借此机会强攻，本就弱势的南宋军队还有反抗之力吗。
谢承被皇帝亲自任命来调查此事，他自然不会推脱，拿着密信回到了绣衣司。
谢承召集几位绣衣督尉来到暗室，将信放于案上，露出无字一面。这是在南宋最为普通的一种纸张黄麻纸，在民间流传甚广。这种纸张由黄蘗汁染制麻纸而成，纸质粗厚，耐久防蛀，一般都是衙门，寺庙或者是穷苦人家才会用的纸张。
可是若能知晓朝中军队密布的人定然不会是一个无名之辈，看来他是特意找来这种纸张作掩饰。
谢承吩咐其中一人“将目前市中所有的黄麻纸收购殆尽。并且要秘密进行，不要让任何人觉出异常，之后，将绣衣使者安插在市井之中贩卖手中的黄麻纸，并且每人每日都要限购，若想多买只能第二日再来。暗中调查任何一个来购买过的人，每一日，都将密报呈于我。”
随后又安排另一绣衣督尉“所有进出健康城的信件全部查验一番，发觉异常之处时，相关之人可直接收押再上报于我。”
“看紧太子的东宫和始兴王府，凡是与太子和始兴王来往之人一一记录在册。”
所有的绣衣督尉接到谢承的任务之后，全部领命，无一人不服，只因绣衣司所有的绣衣督尉皆只听命于自己的顶头上司和皇帝。谢承是皇帝指派而来，就完全可以代表皇帝的意思，绣衣督尉自然无一人不忠。
众人退下后，谢承唤来苏木和南星。
“伶雪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回主子，还没有眉目，那支箭矢上的确有我们独属的标记，但是我们之中绝不可能出现叛徒。现在只能查到那晚突然出现的那批人是大魏南安公主的人。”这件事谢承交给了南星去查，将要一年过去了，还是没能查出真正害死伶雪的是谁。
谢承知道这其中的艰难之处，南星不曾去过大魏，调查起来一定会束手束脚。
“继续查。”
“是。”
“沈府的那个丫头呢？还是查不出丝毫蹊跷之处？”
“在她的身世之上十分清白，应该是没有被人冒充的可能。整个沈府也没有任何怪异之处，与沈父来往之人皆为朝堂之中的人或是来自军中，无半点可疑之处。”
谢承是可以放心苏木的“以后不必在查了，沈父也不用继续盯着了。之后你盯紧谢桉的一举一动，有何风吹草动及时向我汇报。”
酉时，谢承回到谢府，那只矫健的鹰隼再次停留在谢承的手臂。
信中写道，颜行知不日便会来到建康，刘骏以颜行知有四学的绝世之才引荐与皇帝，皇帝向来最为崇尚玄、文、史与儒学，以此合称四学，早年间便在鸡笼山开设了儒学馆为士子讲学。而今皇帝除去北伐之外的另一块心病便是《三国志》此书的编撰。
皇帝一听颜行知的不世之才便立刻诏他进京，辅佐于国子博士，中书侍郎裴松之尽早完成这本史书。
谢承看完心中内容十分开怀，若少渊兄能够来到建康，那么这一条路他将不会走到那么孤单了。
但是他心中不免担忧起刘骏，颜行知也离开雍州的话，那里便真的只剩刘骏一人孤军奋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