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孩子，忘记吧
算起来白枝的年龄也快要到九十了，再加上有个神兽当父亲，它的记忆自然长且充实。
顾宁安从后向前走，也没有过于窥探白枝隐私的意思，一直走到白枝第一次尝试化形才停下。
既然白枝始终无法化形，那它的心结大概率在第一次化形之前。
白枝的大部分记忆都是与白浮相处的时光，再往前就是与很多被捡回来的其他妖族崽崽一起生活。
至此，顾宁安依旧没看出什么问题。
于是他继续向前走，一直走到白枝遇见白浮之前。
他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白枝最初的记忆，似乎被人抹去过一次。那力量很柔和，不会伤害到白枝。
但在它的潜意识里，那段记忆依然存在，只是被它下意识的遗忘了。
于是顾宁安隐蔽身形，骗过了抹去它记忆的力量，进入白枝生命中最开始的记忆。
……
白枝记忆中没有它亲生父母的影子
在战争的硝烟里，整个村子都被黑暗与绝望笼罩。炮火不断，尘土飞扬，曾经热热闹闹的小村庄此时已经没了人声，只剩下满目疮痍。
樱花国的士兵进村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村民们早已躲了起来。他们分散开来，搜了半天，也没看到一个人影，只有一个士兵在瓦砾之间的草堆里找到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奶猫。
士兵嘴里骂着听不懂的话，大概是因为一无所获而恼火。于是小奶猫成了绝佳的撒气桶。
他恶意地拎起这只无辜的小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小猫痛苦地尖叫着，声音尖细，在空旷的房子里回荡。那名士兵似乎被小猫的叫声激怒了，他残忍地用脚踢向小猫的身体，一次又一次。
后面他似乎还觉得不过瘾，干脆又捡起地上的石头，在小猫身上疯狂划起来。
直到鲜血染红了周围的土地，小猫再也叫不出声，小小的身躯痛苦中颤抖。士兵才终于出完气，又骂了一声，离开空空荡荡的房子。
小猫躺在地上，渐渐停止了颤抖，一动不动，仿佛已经死去。
不知道是不是回光返照，过了一会儿，它居然又生出了点力气。
它用微弱的力量，支撑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一点一点艰难地向房屋门口爬过去。
小猫此时的神智已经混乱了，每移动一次都伴随着巨大的痛苦。它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要移动，在生命的最终关头还要受这样的罪，但它想活下去。
它用尽最后的力气，也只堪堪爬到房门前，被门槛拦住去路。
最终还是没有逃出这个房子。
小猫绝望的闭上眼，再也不动了。
体内生机迅速流失，它要死在这里了。
它还记得那个伤害它的生物，那种生物似乎叫做“人”，比它大很多，给予了它此生最强烈的痛苦。
它讨厌人类。
……
顾宁安眼睁睁看着此时还没有名字的白枝遭遇这一切，紧皱的眉头始终未曾松开。
他很想将白枝从士兵手中救下来，但这是白枝的记忆，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先不说哪怕他出手也不会起到任何作用，若他真的有了动作，力量外泄，还可能会对白枝的精神世界造成不好的影响。
怪不得白枝一直不愿意化形，原来它心底始终排斥着人类。
生死血仇，这种恨意可不是顾宁安三言两语能够轻易化解的。
但是那么小的一只小奶猫，身受重伤，又失去所有行动能力，它是怎么活下来的？
顾宁安很快有了答案。
村子中心有一株上了年岁的大柳树，曾经村民们认为柳树中住着神仙，会保佑他们风调雨顺，于是一直对柳树尊敬有加。
长年累月下来，柳树居然真的开了灵智，修炼成柳树妖。
小奶猫所在的房子就在村中心，打开门刚好正对着柳树。
昔日枝繁叶茂的柳树也成为樱花士兵泄愤的对象。他们挥舞着砍刀砍下柳树的枝干，举起枪来对着柳树胡乱扫射，直到把柳树伤得体无完肤，这才动手彻底砍倒柳树拿去生火。
柳树妖诞生于人类的期望，天赋能力也与期望相关，妖力温和无比，没有任何攻击性。
因此，在本体被伤害的时候，柳树妖的身影也只能虚虚站在本体旁边，神情悲伤，却什么都阻止不了。
她能察觉到自己体内生机的流失，柳树妖的人形也在短短几小时里从温柔少女变成银发斑驳的老婆婆。
从始至终，她的神色都很柔和，只是眼神里充满哀切：“造孽啊……”
透过本体，她能看到那边的士兵们，身上沾满罪孽，最终都会姿态凄惨的横死，身体碎到拼都拼不起来，连全尸都不会被找到。
可那又怎么样呢？早就逝去的生命已经回不来了。
柳树妖眼不见心不烦，移开视线，却发现了门槛那边奄奄一息的小猫。
在一瞬间，她似乎被触动了。
她的本体已死，化形很快就要消散，但体内残存的力量还能支撑着她做些什么。
比如，留下一只即将死去的小猫的生机。
说不定，小猫还有机会活下去，连带着她的那份一起。
这何尝不是生命的另一种延续呢？
想到这里，她走近小猫，调动起残存的妖力，用柔和的绿光将小猫覆盖住。
小猫身上的伤口奇迹般开始好转，马上要消失的呼吸居然也渐渐平稳下来。
它恢复力量的第一件事，就是继续向着门外爬出去，哪怕被门槛拦住，也依旧没有放弃。
见它这样辛苦，柳树妖于心不忍，小心翼翼用妖力托起小猫，把它放到门槛之外。
小猫终于自由了。
她不知道小猫的未来会怎样，战争年代，或许小猫会死在其他意外里，又或许它能一直活着，看到和平的曙光。
但这些都与柳树妖无关了。
柳树妖用最后的力量，轻轻附上小猫额头，绿光一闪，眼前一切渐渐模糊。
她的身形越来越淡，缓缓消散在天地之间，只留下一句温柔的、安慰般的话语：“孩子，忘记吧……”
忘记先前的痛苦，拼尽一切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