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乌支遗孤

    香菱最近心神不宁，她有种莫名的感觉，这种感觉一时难以言表，类似心里着急却不知为何而急，想起要给火盆里添木柴，走到火盆跟前又忘记了自己到这里是干啥来的，静思了片刻还是不记得，在正殿里走了两个来回，仍未记起来，“我是要干什么来着？”她心里想着，又渡到了偏阁里。身子觉得有些冷了，方才想起是要给火盆里添柴火。

    太后见着香菱心神不宁的样子，说道：“你最近是哪里不舒服吗？”香菱也说不清，随口说了句：“许是荀儿夜里闹腾的慌，白日里睡得吵叫不醒，到了夜间哇哇的哭得震天响。”太后说道：“交给奶娘就行了，你莫要管那么多。”香菱说道：“我倒是不想管，就是他哭的声音太大了，吵得人不好休息。”太后说道：“赶明儿个收拾你的行李来，睡到这个偏阁里，这里火盆旺，也不冷。”香菱说道：“这是太后的偏阁，我一个使唤丫头还是讲究些主仆尊卑些好。”太后说道：“我们两个都是从楚国来的，虽是主仆之分，在这宫里情同姐妹，你莫再见外了。”香菱嘴上谢了太后，随后转移了话题：“荀儿最近除了晚上不睡之外，白天睡得可乖巧了，太后不想见一见吗？”太后沉默一会儿，说道：“不见了，见了更是心烦，你替我好好看着他就是了。”香菱应了声，给火盆里又添了木柴。木柴没有干透，又是满屋子的白烟，呛得太后接连咳嗽了几声。香菱骂着：“这些个劳什子的太监，柴没有晒干就抱到甘泉宫里来了，明儿个见了狠狠地打上几板子。”

    太后倒安慰起香菱来，说道：“你骂骂他们出出气就行了，可别动不动要打人家的板子，雪下得这么厚能把柴禾弄来就挺不容易了，没晒干就没晒干吧，凑合着用吧。”香菱借机说起太后来：“太后，你也是太过于仁慈了，心底这么善良，教导出来的秦王更是举世无双，定能将秦国一统天下的宏愿达成的。”太后叹了声说：“稷儿我并不担心，他是有那个能力的，几代秦王励精图治韬光养晦就是为了天下一统，怕就怕他的这条路前途光明道路曲折，更怕是后院起火啊。”香菱听到后院起火，以为是后宫内乱，忙说：“王上的后宫有您盯着呢，自是不会大乱起火的。”太后又是一笑，说道：“我说是后院起火可不是后宫，是我们坚实的大后方。”

    香菱这下听明白了，太后是担心义渠王的戎地叛乱，隧说道：“义渠王与太后恩恩爱爱，可不让神仙都羡慕死，他那般忠爱于太后，你还怕他们不成？”太后说道：“同床异梦，谁知道他在肉体欢愉之后不会觊觎我大秦的江山，我在时还能震得住他，一旦我老了，稷儿能震得住他吗？我还得为我儿大秦的江山早做思谋。”

    太后给能香菱说这些知心的话，是太后并没有把她当成外人。香菱原来是秦武王母亲芈殊的婢女，太后芈月是随嫁而来的，后来被秦王看中，立其为嫔妃，位列“八子”。芈殊到了秦国以后，没少残害芈月，还是香菱从中周旋，在芈殊面前多次说芈月的好话，或在执行刑罚时给芈月放了水，以致芈月对香菱感恩戴德，芈殊成了太后，秦武王举鼎而亡，秦国的王位落到了芈月的儿子嬴稷的身上，芈月成了太后，芈殊是太王太后。芈殊失了势，就把香菱送给了芈月，其目的就是防止芈月对芈殊的残害，有了香菱在芈月的身边，芈月想要加害芈殊还得计划周全考虑得当。

    太后芈月深知芈殊的心理，好在香菱生性善良，在太后这里干活麻利，时而还能给太后说上几句贴心的话，而且香菱守口如瓶，办得妥当，太后不把她当成双面人看待，还交代她办些重要的差事，管理着甘泉宫的大小事务。

    太后这番话香菱在前几日也听说过。说这话的并不前庭的大臣，也是后宫的王妃，而是夜夜同太后同眠的义渠王翟骊。那日，太后去了咸阳城外的相国寺烧香，使着香菱照看刚满月的孩儿嬴荀。嬴荀是翟骊和太后私生的孩子，虽大家心知肚明，可个个不敢提及此事。翟骊看着白白胖胖的嬴荀喜笑颜开，深情盯着香菱怀里的孩子，突然扑通给香菱跪下，语带哭腔，说道：“翟骊有事相求姑娘，还望姑娘万莫不要推辞。”这一跪把香菱吓了一跳，香菱一手抱着婴孩，一手去扶翟骊。翟骊祈求道：“想我翟骊戎马半生，与太后所生的这孩子是我唯一的血脉，还求姑娘救救这个孩子，给我义渠戎地翟家留条根。”香菱大惊，说道：“太后仁善，不会像你说的那样的。”翟骊说道：“我跟太后多年，她的性情我是十分知晓，她跟我交好，就是为了给她的儿子夺王位，现在她的儿子成了秦王，我就是她心目中对秦最大的威胁，她定要将我除去才甘心。”

    翟骊说着，不由得落下泪来。“我若是死了，这个婴孩也难逃一死，只有你才能救他，也只有你才能给我们留下一点血脉。”香菱说道：“若真是那样，这个婴孩我也是保不住的，太后的孩子太后肯定是识得的。”翟骊两眼落着泪，盯着香菱的肚子，说道：“如若那样，还请姑娘为我大戎做点牺牲如何？”香菱不解，问道：“我能做些什么？如若我能做得到，必尽全力帮助。”翟骊说道：“借你的肚子，留我义戎的血脉。”香菱听后，又是一惊，忙说：“不行，万万不行，此类有坏于礼制，再说借我腹生子，我日日在太后身边，肚子一天一天鼓起来，还有些其他的反应，太后肯定会察觉到的。”翟骊说道：“我听说太后又寻了一个长相英俊身体健壮的青年，名唤丑夫，此人已被太后安排进了宫，如此事属实，那太后要灭我近在眼前。”

    在义渠王翟骊的苦苦哀求下，香菱应了翟骊。在翟骊和太后夜夜缠绵的床榻上行了男女之事，事毕，翟骊叩首拜谢。从那时起，香菱一见到翟骊就不自觉地想起床榻之事，脸不禁通红起来，幸好太后未曾发觉，此后也就算过去了。香菱答应了要给翟骊留后，也要想个万全的对策。虽行了男女之事，她的肚子未必会争气，如若不成那便要让义渠戎氏绝后了。她得想个办法把嬴荀送出宫去，再想办法将他送回义渠领地。

    这个她第一次背叛太后，太后的手段她是清楚的。女人不狠则已，狠起来超出所有人的想象。香菱已做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送嬴荀回宫自己把命搭进去。又思谋了许久，她想着她不能死，得把这个婴孩抚养成人，也不枉翟骊的托孤之请。一系列的计划正在展开，她让奶娘在城里寻了个长相和嬴荀较为相似的婴孩，让香菱喜的是，那个婴孩重症难治，死神已缠着他久矣。在香菱带着嬴荀外出上香时，偷偷地将婴孩做了调换，翟骊让人把嬴荀安排妥当。

    此事进展的相当顺利，让香菱没有意想到的事是太后的计划提前了。没有任何的征兆，太后也未对她提及过她的谋划。那日，香菱和甘泉宫的丫环们在正殿内烤火取暖，偏阁中的翟骊和太后温情缠绵。当她听到太后的叫喊声冲进偏阁时，她眼前看到的让她甚为惊诧。一个陌生的男子，相貌像极了太后年轻时的情郎，不过身体看起来比那个文弱的情郎结实多了。他手里握着短剑，翟骊趴倒在血泊当中，太后脸色傻白，表情如丧考妣。这个事来的太突然了，她庆幸昨日已将嬴荀移出了秦宫。

    香菱受不了这惊吓，觉得肚子一阵剧痛，她捂着肚子，眼前瞬间一片漆黑，在漆黑的宫殿里，她什么也看不到。隐约中她看到翟骊在呼喊着她，让她赶紧醒过来，让她救救他的孩子。香菱睁开眼时，太医从殿外刚冲进来，太后仍是面无表情，对着太医说道：“先看香菱。”香菱彼时已清醒了几分，端正的站着，说道：“我没事儿，就是见着血有点晕了，现在好了，我好着呢，还是先给太后看看吧。”太医说道：“宫女们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许是被吓着了，这会清醒就是无大碍了。”太医扶了太后，给太后把了脉。秦王的卫兵把甘泉宫围住，又差了些年纪较大见过血肉场面的宫女太监将翟骊的尸身拖到了甘泉宫外，又把地板和床榻上的血迹清理得一干二净。

    冷水泼到地上不一会儿就冻成了冰，宫女太监们拿着铁铲把含着血的冰层铲去，一盆又一盆的端出正殿，倒在了甘泉宫外的一大片空地上。香菱不由得在自己的肚子上摸了一把，心里暗道：“希望你争点气，也希望义渠王翟骊在天保佑他的血脉。”那天对于香菱来说，像是天塌了一般的冷。眼前的雪地里是望不到边的白，天是白色的，地是白色的，几个移动的黑点，便是宫里进进出出忙碌着的宫女太监，宫外的一道道红色，是刚泼在雪里的翟骊的鲜血。

    鲜血融化了白雪，露出了雪下黑色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