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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3章 虎威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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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冬季漫长而严寒。这场雪从入冬以来一直下着不停,从赵国的邯郸到秦国的函谷关、大武关、西散关,再北至萧关南至秦岭直道,雪把天地全覆盖住了。山里的木炭送不出去,城里的柴禾即将烧尽,更有百姓将院子里破旧的屋子拆除掉,以取得些许取暖的木材,而他们的住所,就是与邻近的亲朋们挤集在一起。

    胡天雪片大如席,西北风呼呼烈烈地吹来,把胡天的严寒带进了千家万户。原本繁华的王城咸阳,在寒冷雪天的笼罩下变得萧条起来。往年的这个时候,义渠王总会提前给太后提来两个大红灯笼送来新岁的祝福,往往跟着他而来的,是义渠的异域舞蹈。那些舞蹈比起王宫里的舞师跳得好看多了。虽说是在冬季表演,穿着露脐的丝衣,指长的胸衣包裹着脂白的丰满,她们能把肥而不腻的肚子甩动着,时而抱着乐器像仙女般在大殿的中央飞腾着。这些异域的舞蹈带给她们新年的希望。秦王宫里的乐师敲打看排鼓,丁丁当当的单调而无趣,舞师们的冬天怕冷,穿着厚实的棉衣跳起舞来不堪入目。今年看来是没有这般的热闹了,给她们带来欢乐的义渠王翟骊就躺在她们的面前。他的神色安祥,嘴角似乎微微的向上翘着,他如愿死在了自己心爱的女人手里,在他死之前,他已给义渠戎留下了血脉,他相信太后的丫环香菱肯定能帮他完成使命。

    事情的发展和香菱预计的一点都没有变,太后很快下令去了甘泉宫不远的秀女宫找到了正在奶娘怀里吃妈的婴孩,未等香菱扑过来,卫兵一剑就将其斩成了两断。这种残忍的手法是香菱和宫女们从未见到过的,几个宫女见状眼前一黑躺在了地上。卫兵们得了太后的令是“斩草除根”,让他了结了婴孩的性命即可,却没有想到他们这般的恨他。他们是秦王带过来的,秦王对太后与翟骊的来往让他觉得让整个秦国蒙了一层羞辱,他的卫兵们被他深深地感染了。此时,他们的这一剑下去,像是带着国仇与家恨,这一剑似乎就雪了他们的耻,让他们雄壮的立于天地之间。

    婴孩连哭闹的机会也没有,从奶娘的怀里被抓了起来。奶娘吓得魂不附体,亦倒在了地上。香菱见状,脑袋里也是昏眩的。她刚从太后的偏阁里出来,耳边雷击似的嗡嗡作响,像是被人捅了窝的马蜂围着她的脑袋转。眼前被斩杀的虽是她们做计早换掉的替代品,可那也是一条活生生的孩童。奶娘被香菱一众重重掐了人中,又喝了两碗姜水才缓过神来。奶娘说道:“没想到他们这些人也能下得了手,他们也曾是孩子,他们怎么能这样……”奶娘已泣不成声,嚷嚷着要出宫去。甘泉宫此时正处于风口浪尖,能躲多远便躲多远,奶娘二十出头,见这阵仗在甘泉宫边的秀女宫更不敢待了。香菱到了甘泉宫,将婴孩被斩杀的结果禀报给了太后,又给太后说了奶娘的状况。太后面无表情,说道:“要出宫就出宫吧,她也奶了荀儿一段时间了,肯定是有些感情,没有一个为娘的不爱自己的孩子的,她要出去就让她出去吧。”香菱正转身出偏阁,太后叫住了她,送给她一只雕凤蓝田白玉佩,说道:“你带着她出宫,此时宫里宫外都是极乱的,你亲自带她出去,护她的周全,再拿些金银给她,也是枉费她照顾荀儿了。”

    雕凤蓝田白玉佩是先王随身佩戴之物,先王临终时将此玉佩交给了太后,这事秦宫大小官吏都是知道的,玉佩他们更是识得,有了玉佩和香菱双保险,奶娘在乱糟糟的秦宫外出亦是没有阻挡。出了王宫,香菱话别回宫,奶娘拉着香菱又哭了起来。香菱于心不忍,又将奶娘送回了家。

    奶娘的家在咸阳城的西南角,出了王宫南直门,过武安街和平南路,向西过靖安街和西市大街,就到了奶娘家。奶娘家出门往西三四百米,就是咸阳最热闹的西市。西市的商客大多来自义渠,民间的马匹交易在这里做的风生水起。马背上长大的义渠人深谙经商之道,不但在西市口开设了酒楼客栈,饭店小吃也是各地的风味都有。与马匹相关的配套服务也很周全,鞍鞯、马蹬、修马蹄钉马掌、兽医兽药、牙客掮户、饲料饲草、马粪回收,应有尽有。后来秦人见此地热闹,赶来秦川黄牛和白骚胡子羊进了西市一角,把原本的马匹交易市场硬是做成的秦国最大的畜牧交易中心。

    雪天里的西市依旧是冷冷清清,一只觅食的麻雀也没有。奶娘从小生在西市边上,对西市和咸阳城的大街小巷熟记于心。出了南直门,她带着香菱进入小巷,左转右拐,不多时就到了西市口。从几个歪歪斜斜的脚印可以看的出来,没膝的雪地有一串是去往奶娘家的。大街上的秦兵正在搜查义渠人,这时候最怕有陌生人闯进家里,更坏的是家里有个义渠人,那便是全家要跟我遭殃了。

    两个踩着那人的脚印到了院子,踩着脚印到了柴房,看见一个被冻僵了的尸体。奶娘吓的大叫一声,她慌里慌张的想去寻求邻居的帮助。自从奶娘的男人跟着秦国的征楚大军南下后,奶娘收到过一封信和一些银两,她不识字,她在西市认识的人当中也没有能识字的,信从来就没打开过,倒是银两让她花的没剩下多少。香菱看着身着素衣腰缠宽布条的中年汉子,心里骂着“祸害”。现在柴房门口盯着满脸黝黑胡须杂乱的男人,高挺的鼻梁倒有几分义渠人的特征。香菱蹲在尸体的面前,心里生了几分怜悯之情。正当她要起身时,那个尸体“诈尸”了,一把抓到她的脚环骨,发出着细微的声音。香菱忙招呼奶娘,让她不要声张,“这是个活人,快点回来别嚷嚷了。”

    活人比死人更可怕,巡查的士兵寻到院子里,死人死了跟主家没关系,若是活人,主家就有窝藏的嫌疑。奶娘吓的没了主意,轻声说道:“看他没反应过来,捂死他算了。”香菱瞪着奶娘说道:“我下不了手,你来。”奶娘还没走到男人身边,两只腿抖得像被狂风吹动着挂在墙头的丝布。香菱说:“人没死,就得救。”奶娘说:“官兵马上就会到这里,我们不要人没救成,反倒搭上我们两个。”

    两人吃力的把男人拖进正房里,在一个隐蔽处藏了起来。三到院子里拿了扫把将她们刚才踩过脚印扫开,并向西市口扫去。此时过来一队秦兵,看到扫雪的两人,问道:“这雪刚停,你们两个就开始扫雪,不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家里藏了王室的重犯吧。”奶娘听带头的这么说,心里有些紧张起来,香菱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将扫把往面前一立,双手扶在木把上,说道:“这位是太后差着我送回家的上客,你们不会把太后不放在眼里,在这里胡乱滋事吧。”带头的伍长不信,香菱从衣袖取了太后的雕凤蓝田白玉佩。军中有听说过此玉佩的,悄悄在带头的伍长耳边说了几句话,那伍长的听着脸色大变,对着香菱和奶娘的态度变了样,笑着说道:“果真是太后宫里过来吗,小的们有眼无珠多有冒犯,还望二位姑姑多担待。”伍长向院子里望了一眼,一个士兵问伍长:“进去搜吗?”伍长骂了一声:“太后宫里的事儿没听说过?这是太后宫里出来的,还用的上搜吗?赶紧去另外一家,天黑之前别让那个义渠人跑出城就好了。”

    待这一队秦兵搜寻完邻居家,向着西市口的北边走远,香菱这才和奶娘急匆匆跑回主屋,将男人扶在炕上,奶娘烧了炕,土炕几日未烧已有些潮气,又生了几道裂缝,白色的烟雾像潼关传来的狼烟一起瞬间把屋子充满了。香菱从屋子里三块石头支起的陶釜给男从烧了点姜汤,又放了两根葱须。男人的嘴角微张着,香菱给他灌汤时几乎从嘴角溢出来。香菱又查看了男人的周身,没有剑棍的伤痕,但从脸上的青淤和破旧的衣服来看,此人肯定经历过一场厮杀。几勺热汤上肚,男人的脸上开始有了些血气,他挣扎着要起身,香菱扶了他让他好生歇息。那男人微张着嘴,说着生硬的大秦方言:“多谢姑娘搭救,在下在此多谢姑娘了。”又过了一会儿,男人能说些完整的话,然而身子却动弹不得。那男人说他见过香菱,这让香菱很是吃惊。男人道:“我本是义渠王麾下的虎威将军,今年从宫里来了一众士兵,围了我们的驿馆,他们说我们的王上叛乱谋反,我们都是反贼,要将我们个个斩杀,姑娘你是太后身边的人,我们的王上不会谋反对吗?他那么的爱太后,他能为太后付出一切。”

    虎威将军说道:“最近王上有点反常,常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现在想来他一切都早有预感,他说如果有一天秦兵攻入驿馆,让我到西市口往南第三个人家寻一个漂亮夫人,我让务必将她送回义渠。”偷换嬴荀这件事,奶娘是知情者,而且在两天前她已让人在雪天把嬴荀送出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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