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她是为朕好
皇帝已经走了,太医也都奔劳于各宫,卫嬿婉扶着进忠的手一步步走在夕阳下,如血的红将整个宫道渲染的诡异又恐怖。
一个小太监急匆匆的跑出来,面色如土,卫嬿婉一眼就好像看到了那个雨夜跌跌撞撞跑向养心殿的樱儿,进忠看着她不太好的面色,出声拦住那小太监。
“跑什么,后面有狼追你?”
那小太监这才注意到卫嬿婉,害怕的双腿发抖,跪在地上哐哐磕头:“奴才给炩贵妃娘娘请安,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卫嬿婉略一抬手,只问:“为何行色匆匆,发生了什么事?”
“炩贵妃娘娘,那个海兰庶人死了,她一路从自己的床上爬到门边,半截身子都爬出来了,手还往前伸着,连眼睛都没闭上。”
那太监仿佛想到了当时的场景,抖的更是如风中落叶,卫嬿婉深吸了一口气:“当时可有人上前?”
“可听到她说了什么?”
小太监哭道:“是奴才,奴才被嬷嬷推过去,听见她一直嘟囔着什么:姐姐,她要害你,她要害你………”
“然后她就咽了气。”
进忠抬腿轻踹了那小太监一脚:“不就死了一个罪人,哪值得这么慌,你就……”
卫嬿婉搭在他胳膊上的手略一使劲,自己将那小太监扶起来,她从自己的手上把唯一的玉镯子给退下来,然后想了想,又从头上拔下来一根银簪子塞进那小太监手里。
“这些东西,足够给她好好收拾收拾,换身新衣服了,若皇上那边没口谕,再给她准备口薄棺,剩下的就当你的辛苦费了。”
那小太监捧着东西,一个劲躬身哈腰:“炩贵妃娘娘是个好人,奴才谢炩贵妃娘娘。”
他转身想接着去向上禀告时,卫嬿婉道:“她纵然被废为庶人,可到底是五王爷的亲额娘,你就喊:愉嫔娘娘殁了。”
“所有后果,本宫来担。”
夕阳将影子拉的长长的,卫嬿婉站在那里,听着狭窄的宫道里声声喊着:“愉嫔娘娘殁了…”
“愉嫔娘娘殁了……”
声音由近到远,越来越模糊,卫嬿婉眼前的天空也越来越模糊,进忠掏出帕子,为她擦拭着:“我的主儿,这是好事啊,怎么还哭了。”
“眼泪这么珍贵的东西,不该流给这种人。”
卫嬿婉抓住他拿着帕子的手,无声的摇摇头,然后道:“我不知道我哭了。”
“进忠,好奇怪,我的心里没有痛快,没有我以为的想要疯狂的大笑,反而很沉重,又很轻,我…我读过的书太少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进忠,我没有要哭,是眼泪自己要流的,我是不是病了?”
她看向进忠,眼睛里又掉下眼泪,进忠给她擦干净,顺手将她被风吹乱的碎发整理好,叹口气道:“炩主儿,您没有生病,您只是在为那个在花房服三年劳役的嬿婉,在启祥宫被欺负了五年的樱儿委屈。”
“她们委屈,所以借着您的眼睛在哭呢。”
卫嬿婉摸着自己的心脏处,看向远处的夕阳,太过刺眼的日光照的她眼睛生疼,溢满的眼泪因为她的笑而再次流出:“不委屈了,以后都不委屈了,本宫会护着你们。”
这句话,她是对自己说的,更是对这个身体里她没重生回来前的卫嬿婉和樱儿说的。
养心殿内,李玉进去小心道:“皇上,辛者库传来消息,愉嫔殁了。”
躺在床上的皇上还没从海兰那黢黑满是皱纹的脸上缓过来,就连那满头花白乱糟糟还长满虱子的头发,都让他胳膊上起了一层疙瘩,再加上那好似还萦绕在鼻尖的臭味,本来因为沐浴和安神汤已经下去了的臭味,仿佛又萦绕在他鼻尖,克制着想吐的冲动,他整个人暴躁无比。
“庶人就是庶人,宫里哪来的愉嫔。”皇帝冷冷的看着李玉:“还是说,你是听了皇后的话……”
李玉吓得一个哆嗦,他跪在地上道:“奴才不敢,是前来报丧的辛者库小太监这么说的,他从辛者库一路喊过来,奴才问过,他说是炩贵妃让他这么喊的。”
这个举动有些忤逆,皇帝不愿意相信卫嬿婉会这么不识趣,他坐起身道:“让那人来见朕。”
因怕小太监污了皇帝的鼻子和眼睛,只让他隔着屏幕跪下:“奴才给皇上请安,皇上圣安。”
“听说,是炩贵妃让你这么喊的?”
皇帝赤脚踩在脚踏上,一条胳膊支着腿,目光如剑,隔着屏风刺向那小太监,本就胆子小,如今更是直接瘫软在地:“是,是是,是炩贵妃。”
“奴才要去报丧时遇到了炩贵妃,炩贵妃问了几句愉嫔娘娘是怎么死的,奴才就照实回答了,愉嫔死的时候是从床上一路爬到门槛处,一半在门里,一半在门外,嘴里还喊着姐姐。”
“奴才看见炩贵妃娘娘眼睛里有眼泪,她亲手将奴才扶起来,还将手上的镯子赐给奴才,怕不够还拔了一根簪子,娘娘说愉嫔好歹是五王爷的亲额娘,皇上舐犊情深,定不忍心让愉嫔娘娘以庶人罪人的身份死去。”
“娘娘说,让奴才喊愉嫔殁了,若皇上怜惜,这些就当是给奴才冒险的赏钱,若皇上不怜惜,庶人没办法入妃陵,大多一个破草席草草卷了扔乱葬岗,让奴才拿这些给愉嫔买口棺材造个墓,也算全了姐妹一场的情分。”
李玉用托盘接住那小太监放上去的东西递到皇帝跟前,镯子和簪子都是他赏赐的,确实是炩贵妃的东西,皇帝挥挥手,李玉将东西还给了小太监。
刚回到皇帝身边站好,李玉只听皇帝喜怒不定的问:“皇后那边有什么动静?”
李玉绞尽脑汁,恨不得抓耳挠腮,最后也只得稍微给皇后的伤心往深处说了说:“皇后娘娘听到愉嫔殁了的消息,哭的不能自已,现在湄贵人正安慰着呢。”
“哼,那海兰生前和她那样要好,如今死了,她还不如一个被海兰构陷过的炩贵妃伤心,至少这炩贵妃还真金实银的出了,甘愿冒着被朕斥责的风险也要给海兰一个体面。”
“朕知道,她是怕海兰死的太惨,后事若再这般,会让朕与五阿哥父子离心,她既是为了朕,那就如她所愿。”
“海兰追封愉妃,妃陵找个靠边的随便安置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