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您罚我吧
空荡许久的延禧宫终于迎回了它的主人，只不过是被抬回来的，漫天的白幡迎风而动，像是海兰还未走远的魂魄。
因皇上的厌恶，原本的七天停灵，改为了三天，五王爷永琪身穿孝服跪在灵前，面对皇上对愉妃的绝情，他没有愤怒，没有痛哭，只是麻木的，无喜无悲的跪在那里，往那小小的盆里扔纸钱。
如懿和湄若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样的场景，整个延禧宫，除了下人，竟然没几个妃子前来悼念，她拿起三炷香点燃拜了拜，然后拍拍永琪的肩膀，话里都是无奈。
“宫里人最擅长的就是踩低捧高，如今协理六宫的权力在炩贵妃那里，众嫔妃看她脸色行事也是正常的。”
“永琪，你也别太难过了，你额娘受了这么多苦，如今走了，也算解脱了，总比这么生不如死的熬着要强许多，你也算自幼在翊坤宫长大，以后皇额娘就是你亲额娘，你闲了就多来走动，正好你十二弟想着你呢。”
巴林氏湄若在旁边搭腔：“是啊，皇额娘怎么不算是额娘呢，更何况你皇额娘从小就疼你。如今……”
不等她说完，卫嬿婉已经施施然进来了：“本宫当是谁呢，原来是湄贵人。”
说完这句话她才对皇后行了一个抚鬓礼：“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金安。”
如懿本想抻一抻她，奈何她行了礼就自顾自的站起来，笑着道：“臣妾远远的就听见皇后娘娘说后宫见臣妾脸色行事，这话真是让臣妾惶恐至极。”
“不过也是实话。”卫嬿婉毫不客气的直视皇后：“愉妃是昨天傍晚殁的，等皇上交代下来，内务府拟好章程报上来，已经是半夜。”
“臣妾带着妃位及以下的所有妃嫔忙活了这么一通，直到天空露白才回去歇下，让永琪得以和他额娘好好相处最后的时间。”
“怎么到了皇后娘娘这里，就成了臣妾的罪过了？皇后娘娘话里话外指责臣妾不尽心，可您又为您的好姐妹愉妃做了什么？”
“您的含糊其辞，咄咄逼人，真的让臣妾百口莫辩啊～～～”
说完最后一句，她不再给如懿说话的机会，而是去看永琪：“荣亲王，这礼堂已经里里外外弄好了，你额娘的陵墓，本宫派人连夜去修葺，如今人还没回来，现在你还不能吃东西，待人都走了，本宫让春蝉给你送点清淡的，好消化的。”
“炩娘娘…”
卫嬿婉阻止了永琪拒绝的话，只叹口气道：“本宫与你额娘的恩怨，早就了结了，更何况祸不及子女，你是个好孩子，也是你皇阿玛最看中的好儿子，若是此时因为守灵而饿坏身子，别说你皇阿玛心疼，就是你额娘的在天之灵也会心疼的。”
已经成年许久的永琪低下头，眼泪从眼眶落下，没有丝毫痕迹，他微微转过身，对着卫嬿婉郑重的叩头，头贴在冰冷的地面上，他说：“儿臣多谢炩娘娘对额娘的照拂之恩，多谢炩娘娘对儿臣的宽慰之情。”
卫嬿婉赶紧将人扶起来：“哎呀哎呀，这是做什么，你是你皇阿玛的儿子，本宫就是你半个娘，为你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也是应该的。”
“只是你十五弟还小，离不了额娘，本宫就先回去了，你多陪你额娘说说话。本宫曾听说，头七之前，死者亡魂是会在最爱的人身边游荡的，现在你跟她说什么，她都能听到。”
卫嬿婉走的时候没看见如懿，想来她又跟个幽灵似的无声无息的走了，卫嬿婉嘲讽一笑，只觉得恶心。
谁家好姐妹死了还能一觉睡到大天明才来上香看望的？
哦，是如懿，那没事了，很正常，毕竟她人淡如菊，对谁都淡淡的。
慈宁宫内，卫嬿婉抱着璟妘在认太后庭中那缸里的锦鲤，奈何才一岁多的小人儿看什么都想抓一把，那个手使劲的往水里伸，誓要抓住那锦鲤才肯罢休，卫嬿婉被她另一只手抓在耳朵上疼的嘶一声，赶紧将人交给太后。
“永琰皮实，你就扔给哀家，等哀家给你哄好调教好了，你又接过去逗他，等逗哭了又扔给哀家。”
太后接过璟妘，将孩子一直抓握的手往下摁，在璟妘第二次想要去抓太后耳环的时候，太后抓住她那只手啪啪啪的打了三下，又响又疼，洪亮的哭声瞬间就响彻整个大殿。
“哇……………外………婆………”
以前都是吐泡泡，这回一下子吐出来两个字，皇太后看向卫嬿婉，目光不言而喻：你给哀家解释解释。
卫嬿婉讪讪的喝了一口茶，又拿起果盘里的一颗荔枝：“臣妾这不是不会哄孩子吗，每次就给她唱歌，阿娘的阿娘是外婆，臣妾又总是叫您额娘，这孩子可能就记住了。”
太后嗤笑一声：“别以为哀家看不出来，你让孩子只认哀家，过段时间孩子天天叫人，只叫外婆，那孩子就得哀家带，你空闲着享清福。”
“你看看你生了这三个孩子后，你自己倒是拾掇的貌美如花，跟个风中雪莲一样，哀家老了十岁不止。”
“天天额娘额娘的叫着，你对旁人那么好，对你额娘就连吃带拿的。”太后说着指着她：“把那荔枝给哀家放下，一共就那么十颗，你璟妧吃了三颗，你现在又吃两颗，剩下的不许再吃了。”
卫嬿婉不依，卫嬿婉耍赖，卫嬿婉道：“皇额娘，臣妾一共分到五颗，那五颗够干嘛呀，塞牙缝都不够的。”
“臣妾吃了半天，连个味都没尝出来就没了。”
“这荔枝虽然稀奇，但你若肯花大价钱，也是能从皇帝那一筐里抠出来几颗的，可惜你这钱都花到别人身上了，又是给银簪子，玉镯子，又是帮着修葺墓地，哀家看你不像缺这口吃的。”
卫嬿婉将手里的荔枝壳放下，不声不响的摆出一副听训的架势，果然太后就开始了：“知道这宫里最忌讳的是什么吗？”
“是无谓的善心，但凡有点良心的，现在都在你脚底下埋着呢。”
“哀家手把手教你，不记得教过你对待害你的人要做到这种仁至义尽的份上。”
太后在等解释，卫嬿婉便给她解释：“皇额娘，臣妾进宫这么多年，受了那么多苦，一朝成为妃子，最多的就是琢磨皇上。”
“从他的性格，到他的喜怒，再到他的脾性，臣妾发现皇上经常控制不住自己的暴怒，对活着的人一点也不珍惜，可这人真的死了以后，过个几年，他又开始犯贱的怀念。”
“先皇后在时，您看他像是有情意的样子吗？等人走后，他又写了那么多诗去悼念。”
卫嬿婉深深的叹口气，声音低沉的像索命的恶鬼，扑面而来的恨意将太后都惊着了。
“当初劝皇上留她一命，就是因为臣妾不甘心，臣妾因为她受了八年罪，她却可以痛快的死去。”
“臣妾一直都知道璟瑟在虐待她，也知道她被调去净房刷马桶，臣妾让人给她送赏赐，就是想吊住她的命，让她别那么快被折腾死，甚至臣妾顺着皇后的话提议皇上去看看她，也是因为臣妾想让皇上看到她丑陋的样子，臣妾不希望她只是死了，臣妾希望她死在皇上的心里，以后想起她就恶心。”
“她对臣妾做的，罄竹难书。”卫嬿婉从罗汉榻上起来，一撩衣摆跪在太后面前：“臣妾便想让她死生都不安。”
“皇额娘，臣妾恶毒，您罚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