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无题
虞兰珠将白芷留在店里将孟文远先前给的三万两银子清点装箱。
她则坐上前往燕王府的马车。
此时车厢仅有她一个人
只是她再次看向了幽魂，目光里带着怀疑——不是两年后才起兵吗？
幽魂阴沉着脸，“一回生二回熟，赵沉毕竟已经经历过一回了，想必早就将做好了准备。另外他应该不想再经历一回装疯卖傻的日子了。”
装疯卖傻？
虞兰珠很难想象，向来冷着一张脸的燕王殿下是如何放下身段装疯卖傻的。
幽魂没有回答。
到底还是给赵沉留了几分面子。
在一阵沉默之间，虞兰珠忽然想起了和幽魂的一段对话。
她曾试探性地问幽魂：“你曾说燕王勉强了你，莫非是他以孟文远威胁你？”
她倒不怀疑燕王用强，幽魂天生神力，正常情况下，燕王父子三人合起来也勉强不了她。
除了威胁，她实在想不到，幽魂为何会乖乖就范。
幽魂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了虞兰珠的猜测，沉默了一会儿后，才慢慢道：“起先是个意外，富侧妃在酒里放了催情散。”
虞兰珠当时就有些怀疑，就算是富侧妃在酒里放了催情散，可是幽魂怎么会和燕王单独在一起，还同时喝下了富侧妃送去的酒。
现在她忽然有些明白了，当时燕王肯定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不得不装疯卖傻以自保。
而燕王妃担心有人趁机下毒，也不相信身边之人，必然会亲自试毒。
可她长年缠绵病榻，应该是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根本经不起任何折腾。
或许出过意外，幽魂念着她的养育之恩，肯定选择代她试毒。
思及此处，虞兰珠叹了口气。
她是个识时务的人，人生首先自保，然后让自己过得舒心。
绝不会将一生用来报仇雪恨。
想来幽魂也是如此。
何况幽魂该报的仇，其实表面上都已经报得差不多了。
她肯定曾想过和孟文远度过余生。
可正是因为此次意外，她才和燕王纠缠在了一起。
……
来到燕王府，虞兰珠并未见到赵炎和赵炯，但是从姑姑虞岚口中得知了他们正在回来的路上。
原来在即将走出燕北地界的时候，燕王府的护送队伍忽然发难将朝廷的人马就地斩杀。
于是赵炎和赵炯两兄弟正在返回顺天府的路上，大概还有五天左右就能够到达。
得到赵炎和赵炯平安的消息那一刻，燕王在顺天府对朝廷所派的关键人物进行了清洗。
或许是有过一回经验，亦或是准备充分的缘故。
这次行动迅速且顺利，虞兰珠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姑姑，姑父打算如何处理孟氏父子？”在说了将有八万两银子入府后，虞兰珠斟酌着向姑姑燕王妃问起了燕王对淮远侯和孟文远的处理。
虞岚倒也没有隐瞒，“听你姑父的意思，想要用淮远侯父子和朝廷做交易，好把你秦伯伯在金陵的家眷送到燕北来。”
先前之所以假意同意将赵炎兄弟送入京城为质，就是想放松朝廷的警惕，趁机把郑国公家眷接到燕北。
哪知魏国公府虞岳早有警惕，根本不让人浑水摸鱼，提前派人将郑老夫人和郑夫人请到了魏国公府“做客”。
听完何妈补完来龙去脉之后，一旁的幽魂冷笑出声，“他欺负女子的本事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厉害。”
由于燕王妃在场，虞兰珠强忍着没有反驳。
显然幽魂是偏见，虞岳此人不是专门欺负女子，而是他行事讲究效果。
郑国公平时表现得蛮横霸道，但却是个孝顺和痴心男儿。
一生最在乎的人，无非就是父母、妻儿。
郑老夫人和郑夫人只是刚好在京城而已，跟她们是不是女子无关。
如果秦昭在京城，他抓得就是秦昭。
一旁的何妈见虞兰珠脸色难看，恨不得把嘴巴缝上。
她真是哪壶不提开哪壶。
虞兰珠因幼年变故，最恨有人在她面前提起虞岳。
可话既然已经出口，何妈觉得早日戳破这个脓疮也未尝不可。
何况虞岳作为朝廷平叛之军的统帅，在燕王殿下起兵的节骨眼上，怎么也绕不过他去。
只是想到虞兰珠当年对虞岳的孺慕之情，何蓉终究还是叹了口气，“三姑娘，你不要过于难过，大爷也是有苦衷的，世道如此，只有男儿才能守住家业，否则祖宗基业就得拱手让与他人，你若是个男孩儿，大爷肯定舍不得。”
“哼！”
半空中传来一声冷哼，虞兰珠忍不住往幽魂方向瞄了一眼，只见她嘴角的冷笑越发浓了。
“虞岳从头到尾只想牺牲我们救大哥，跟我们是男是女，根本就没有关系。”
虞兰珠闻言，唇角露出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
枉幽魂活了二十多年，竟然也会有如此幼稚的想法。
这种想法跟何妈又有什么分别？
某种程度上，不也是在替虞岳找理由吗？
虞兰珠就从不想为什么挨了一刀。
她只知道她挨了一刀。
痛得要命！
……
帮助虞岚处理半天内务后，虞兰珠就到花园里透气。
听说孟氏父子如今关押在附近的一处院落，就顺势改变了行走方向。
虞兰珠很快就来到了荔香苑。
荔香苑小巧玲珑，仅有十来间房子，但院落四处皆有重兵把守。
虞兰珠觉得连一只鸟都做不到飞进飞出。
“虞姑娘。”好在领队之人是秦昭，看见虞兰珠朝着荔香苑走来，他没有做任何阻拦，反而还拉着两位好友给她让了道。
虞兰珠丝毫没有动容，反而目不斜视地从三人身边走过。
李易和孙缺欲言又止地看向秦昭，可他只是神色黯淡地摇了摇头。
昨日你对我爱搭不理，今日我让你高攀不起？
对比着秦昭和虞兰珠前后的相处模式，李、孙两人神色诡异地来回打量着二人。
往前走的虞兰珠似是想起了什么，她忽然回过头来。
一双带着些许兴味儿的秋水瞳蓦地看来，李易和孙缺微微一怔。
虞兰珠有一双不俗的眼睛。
再细看下去，她的三庭五眼也生得极为和谐。
她皮肤雪白，站在阴冷的天空下，就如同雪后的高山，透着一股巍峨神秘之美。
这一刻，他们忽然间意识到一个事实。
眼前的虞兰珠实则是个实打实的丰腴美人儿。
只是她和宁婺一样，气势过于强盛，从而让人第一时间就忽视其容貌。
虞兰珠背着手倒退了几步。
这种透着孩子气的行为，让她身上阴沉褪去大半，显出几分十几岁少女应有的明媚。
当与秦昭平齐的时候，虞兰珠停住了脚步，偏头打量着他。
秦昭被她看得耳际微微发热，结结巴巴地跟她打了个招呼，“虞……姑娘。”
李易以袖遮面，表示不忍直视。
他这个好友，一遇到虞兰珠就变傻。
“今天你很不一样。”虞兰珠的目光里带着探究，好似怀疑秦昭和孟文远一般，是故意藏拙。
秦昭向来只听表面意思，可今日却福至心灵，听出了她在夸他长进了。
他心底高兴，脸上不由自主地表现了出来，胸膛也不由自主地挺了起来，“虞姑娘也这般觉得吗？我也觉得自己跟之前判若两人。”
虞兰珠见状，嘴角微微抽了抽。
她收回刚刚那句话。
一旁的幽魂倒是神色淡然，见怪不怪般地抱起双臂道：“秦昭绝非泛泛之辈，自从赵沉登基后，他可是做了锦衣卫指挥使。”
虞兰珠闻言猛地看向了秦昭，眼底带着些不可置信。
锦衣卫原本是负责皇宫安全和皇帝出行一支近卫，其实历朝历代都有类似之军，没什么值得说道之处。
可自从先帝赵立创造性地将监察和司法独断赋予了锦衣卫后，这支近卫的性质就发生了变化。
锦衣卫监察百官，捉拿审讯拥有先斩后奏之权。
后来先帝都觉得锦衣卫权力过大，今后定然会危害大周江山，于临终前将其废除。
没想到赵沉未来竟然再次启用了锦衣卫。
更没想到的是，秦昭竟然成了锦衣卫指挥使。
锦衣卫办案并非为了伸张正义，主要目的是为了贯彻皇帝的意志，。
所以他们办案不求真相，只要想找个理由证明你有罪。
为了尽快网罗到证据，多行严刑逼供之举，手段残忍又毒辣，让人闻风丧胆。
秦昭虽然喜欢争狠斗勇，但虞兰珠知道他是个妇人之仁的人。
比起成为锦衣卫指挥使，他更适合当一个驰骋沙场、冲锋陷阵的将军。
心狠手辣的表哥宁婺倒是很能胜任锦衣卫指挥使。
虞兰珠狐疑地看向幽魂，莫不是滞留阳间过久，记忆出现了偏差？
没有理会她的怀疑，幽魂继续道：“他干得还不错，赵沉和百官都对他很是认可。”
要知道锦衣卫背后又被朝廷命官亲切地称为皇帝为虎作伥的爪牙。
锦衣卫就是悬在朝廷命官头上一柄不知何时会落下的利剑，他们脑子有坑才会认可锦衣卫指挥使。
除非锦衣卫指挥使已经忘了他的职责。
那样皇帝自然会换掉这把锈掉的剑。
秦昭的身段要多灵活，才能在赵沉跟朝廷百官之间左右逢源。
虞兰珠闻言更加怀疑了。
秦昭持身正，根本就不屑于当墙头草。
思及此处，虞兰珠忍不住看向了荔香苑。
里面的那对父子还差不多！
“赵沉用人还是带了些天马行空，不拘一格。”注意虞兰珠的目光，幽魂眉头微挑，露出些怪异神色，可很快又恢复如常，“作为锦衣卫指挥使，秦昭非常地合格，赵沉指哪儿打哪儿，但他从不扩大化。”
虞兰珠恍然大悟。
原来是良心未泯，但也所剩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