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二徒弟
赈灾的队伍一路向南，艰难前进，从永州到达柳州城门，用了将近七天的时间。
云芷和顾衍衡在柳州城外，居然见到了许多冰冻起来的尸体，触目惊心，惨不忍睹。
云芷内心揪成一团乱麻，这比她预想的还要惨烈。
姚大人与顾衍衡持圣旨直往柳州刺史府衙，云芷在刺史府衙门前下了车，拉着门边一位衙役就问，“这位大哥，你可知道这柳州可有一位姓段的女大夫？”
“你问的是段紫葳段大夫吧？”衙役忙不迭点头，“她就在收容所里。”
“收容所在哪？”云芷紧张地问，她现在很担心师傅她们。
“冒昧问一句，不知道您找段大夫所为何事？？”衙役看着顾衍衡和姚大人消失的背影，心中知道眼前这个女子身份定然不一般，不是他开罪得起，但想到段大夫为了全州的百姓那样劳心劳力，他还是得问上一句。
“我是段大夫的二徒弟，我来找我师傅。”云芷有点紧张地看着衙役。
衙役本来还是恭顺的态度，见云芷如此说，也顾不得会不会得罪云芷，立刻正色道，“这位姑娘，你若是找段大夫有事，小的定然会替您奔走一二，但是您不好撒谎的。”
“撒谎？”云芷有点不明白？“我撒谎什么了？”
“段大夫的二徒弟明明就在收容所里帮忙，你又是从哪冒出来的二徒弟？”衙役面露不悦，他警惕地盯着云芷。
“二徒弟在收容所？”云芷大惊，莫不是师傅出事了？来的是假的？想到城门的那些尸体，云芷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她不可置信地反问，“我怎么可能在收容所里，我不是在这吗？”
“云芷小姐，您怎么了？”小禾担心地扶住云芷。
云芷努力稳住心神，声音颤抖，“敢问，这柳州城内可还有别的段大夫？”
“没有。”衙役想也不想就回答。
“也没有可能，有别的姓段的女大夫，你不知道呢？”云芷试图推测其他的合理的解释。如果有两位姓段的女大夫，那有可能衙役说的段大夫跟她师傅不是同一个人。可若是这样，那她师傅是不是……云芷不敢往下想。
“没有可能，城内姓段的女大夫除了段师傅和她的二徒弟，再没有别的人了。”衙役见云芷面色不对，还是耐着性子同她解释，“上个月雪灾突然降临，城里冻死的人不知凡几，刺史大人为了方便照顾，便将城中所有的大夫都召集起来，名单还是我写的。除了从永州赶来的段大夫是女的之外，再没有别的女大夫姓段了。”
“这段大夫是不是带了一男一女两个徒弟？”云芷有点站不稳，她在心里祈祷，师傅千万要好好的。
“是的，段大夫带了两徒弟，二徒弟和四徒弟。”衙役见云芷又知道段大夫带的俩徒弟是一男一女，也觉得困惑，这女子似乎真的认识段大夫，但应该不是段大夫的徒弟，只是她到底是谁？
云芷听着衙役的话，更困惑了，这明明就是自家师傅，自己明明就是师傅的第二个徒弟，怎么又不是了。云芷决定要亲自去瞧瞧，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她冲衙役行礼，“这位 兄弟，你可否带我去收容所看看呢？”
衙役上下打量了云芷和小禾，想到她是和刚才两位从京城来的大人一同来的柳州，应该不会是坏人，而且云芷虽穿着男装，但是并没有做什么装扮，一看就知道是女子，而她身边的小禾看着弱不禁风的样子，两个小小女子，他也不怕她们能闹出什么动静来。想到这，衙役点点头，“可以，我带你去，不过你等我一下，我去交待一声。”
衙役匆匆跑进府衙，没多久又快速跑了出来，他冲云芷轻抬下巴，“跟我走，往那走。”
云芷和小禾乖乖跟上。
衙役和云芷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在满是落雪的城中穿梭而过，不知绕了多少条巷子，才在一个大宅前停下，衙役边走边说，“这是我们大人的府邸，现下都是收容城里重伤的病患，那些不太严重的则分布在其他的医馆。”
云芷跟着衙役进门，院中的木亭可以看出是临时搭建的，里面是好几排的药炉在炖着药，在药炉前来回检查药罐的，不是侧柏还能是谁。
侧柏一身浅灰色的袄子，头上的虎头帽不正是阮婆婆给他做的生辰礼，云芷还记得那时候侧柏小小一个球，圆乎乎的，明明是孩子，却不肯戴这帽子，觉得把他当孩子。如今倒是肯戴了。云芷见着侧柏，心下安定了大半。侧柏的额头微微渗着薄汗，看样子他在这已经熬很久的药了。
云芷看着侧柏，他长高了，也瘦了。不知为何，云芷瞬间就湿了眼眶，明明就这唇边的声音，此刻却如何也发不出声。
衙役并没有注意到云芷的变化，他熟稔地上前同侧柏打招呼，
“侧柏大夫，今天有一位姑娘说来找你段大夫，说是段大夫的二徒弟，我寻思着，你们不是说青黛姑娘才是段大夫的二徒弟吗……”
“师姐！”侧柏一抬头便见到云芷站在衙役身后，红着眼默默流泪，一开始他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特意揉了揉眼睛，结果真的是云芷师姐！侧柏高兴地把手中的蒲扇一丢，冲着云芷就跑过去，这一激动，差点没 把衙役给撞飞了。
“云芷师姐！”侧柏朝云芷飞奔而去，狠狠地撞进云芷的怀里，紧紧抱住她！“云芷师姐！云芷师姐！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嗯！”云芷激动地点头，泪太多，心中思绪万千，她一时真的不知该如何言语。
“师姐，你终于回来了！”侧柏说着，大颗的眼泪也落下来了。
云芷哽咽着问侧柏，“师傅呢？师傅还好吗？你们都好吗？”
侧柏笑着松开云芷，胡乱抹了一把脸，“师傅在里屋，师傅挺好的，我们也都很好，”侧柏说完凑近云芷耳边，小声嘀咕，“师傅提起师姐您呢？还是挺凶的，我估摸着师姐，你这次回来，这惩罚可跑不了了。”
云芷本来面上还很温情，听着侧柏的这句话，立刻就笑不出来了，她只觉得后背发凉，她同侧柏小声嘀咕，“惩罚也要看啥惩罚，关禁闭，罚跪，挨揍都好说……”这些没啥伤害，云芷并不怕。
“才不是呢！”侧柏同情地看着云芷，“师傅说，要你抄字帖……”
好了，云芷彻底笑不出来了，她现在还能继续哭，嚎啕大哭的那种哭……
侧柏看着云芷一脸生无可恋，善意地提醒，“师傅说，杀人要诛心，不然轻易饶了你，下次可不知道你要怎么上天了……”侧柏真的很同情云芷的，但没办法，师傅可是真了解他们这几个，对付自己最简单，让自己吃素，呵呵呵，真的是觉得多活一日都是折磨，他也不敢帮师姐，免得多吃几天素。他可不行，没肉他可活不下去。
侧柏同情地拍了拍云芷的肩膀，心道，“师姐，自己的事情自己担，师弟永远精神支持你。”
“要不，我还是走吧？”云芷想到梦中那差点没活埋了她的字帖，她觉得一刻都待不下去，什么济世救人，什么医者父母心，这个跟她啥关系，她不要了。
“师妹？你回来啦？”青黛端着一盆血水从里屋出来，见着云芷也是大为惊喜。她赶紧将水盆往边上一放，大步朝云芷走来。
“瘦了！”青黛心疼地摸了摸云芷的脸，“你这是吃了多少苦，怎么瘦成这样了？外面的生活很辛苦吧。”
云芷听着青黛师姐这话，真的是心虚得不敢应，她可真没什么机会吃苦。相反基本上都是吃香的，喝辣的，过得很好。至于为什么瘦，那是一路从京城快马加鞭地赶路，后来这些日子天天和姚家女眷待在一个雪屋里，心情不美丽，折腾到了，以及忧心他们，忧心柳州，所以才瘦的。
“师姐，我没事。”云芷乖巧地笑着。
“臭丫头，可想我们了？”青黛又心疼又欢喜，伸手摸了摸云芷的头，“这次回来，可别再往外跑了。你该长大了，有的事……”青黛看着云芷清澈的眼神，立刻住了嘴，将原本要劝慰的话尽数咽了回去。“走吧，我带你去见师傅。”
衙役本来还觉得云芷是来攀亲戚的，没想到她真是段大夫的徒弟，不过既然是段大夫的徒弟，那留她在这肯定能帮上忙，那他就不必担心，衙役冲云芷他们行礼，“青黛姑娘，既然人已经带到，那小的就先回府衙办差了。”
“多谢赵大哥。”青黛回了个礼，他们在柳州，多亏了府衙的帮助，让他们救治伤患顺当了许多。
云芷见着衙役离开，才想起衙役说的二徒弟，于是张嘴便问青黛，“师姐，刚才那衙役说师傅带了二徒弟和四徒弟来，可二徒弟不是我吗？三徒弟不是侧柏吗？怎么师姐变成二徒弟了？是师傅又收徒弟了？年纪比师姐还大的徒弟？”
云芷的问题刚问完，青黛和侧柏脸上的笑意都僵住了。他们二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该如何开口解释。他们都发现了云芷不对劲，可似乎云芷自己并没有发现。
“你们怎么不说话啊？”云芷不明白，为什么师姐和师弟的表情变得这么沉重，“干嘛呀？我说错什么了？怎么了？干嘛表情都这么凝重呀？”云芷不明就里，好好的，怎么就沉了脸。
“没有，就觉得你这个问题好奇怪。”青黛到底年长，很快就反应过来，她用力握紧了侧柏的手，挡住了侧柏的面容，笑着同云芷解释，“你本就是师傅的二徒弟，这有什么好问的。估计是那衙役听错了，应该是说师傅带着两个徒弟来，然后说师傅有四个徒弟。都是随口一嘴的，估计当时忙，听岔了。”
云芷听着青黛的话，觉得有道理，便也没多深究。
青黛这时注意到云芷身边的小禾，便笑着问云芷，“这个小姑娘是谁？”
“她算是我的妹妹，叫她小禾就好。”云芷这时才想起来忘记跟小禾对口供了。完蛋了！
果然，下一秒小禾委屈地拉着云芷的衣袖问，“云芷小姐，小禾不是您的奴婢吗？是不是小禾做错了什么，所以云芷在小姐才不认小禾。”
“奴婢？”
“奴婢！”
青黛和侧柏异口同声，两个人喊完均是同情地看着云芷，再一次异口同声，“你完蛋了！”
侧柏不可置信地摇头，“想不到师姐你偷溜出谷，居然敢买奴婢了。”
“严格算起来，不是我买的。钱不是我出的。我也不是要买奴婢。”云芷冷汗涔涔，“我真没当她是奴婢，我当她是妹妹！真的！真的是当她是妹妹！一言难尽，真的不是奴婢！”
“师姐，你们等等，我先跟她说几句话。”云芷说完，赶紧将小禾拉到一边，青黛见状给侧柏使了一个眼色，自己则匆匆离开。
云芷看着小禾可怜兮兮的样子，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她大概想了一下，试图解释，“小禾，我们药王谷是不能花钱买奴婢的，我们可以花钱赎人，但不能买回来当奴婢使唤。”
“为什么不可以？”小禾不明白，她从小就见惯村里卖孩子的，去到哪里都有人在买奴婢，买下人的，“这个不是到处都可以见到的吗？”
云芷摇头，“到处都可以见到的事情未必就是对的事情，我们习以为常的事情也许不是应该发生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同你解释，但我们药王谷有规矩，就是不可以有丫鬟。我现在没有时间跟你好好解释，你只要记住，我是云芷姐姐，尤其是见到我师傅，千万不要自称奴婢，就像平时没人时候那么相处，你自称‘我’就可以了。记住了吗？”
“可是，王爷要是知道了……”小禾想起那个水牢，心里都要怕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