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段紫葳
“放心，衍衡哥哥那边我会去说，而且若是你不能像平时我们单独相处时候那样，我可是会被我师傅揍的。”云芷适时地展露自己的惊惧，眨巴眨巴水汪汪的眼睛，小禾一听，立刻就来了精气神，她慎重地点头，“好的，我知道了，云芷小……云芷姐姐。”
“乖小禾！真棒！”云芷满意地抱住了小禾，“走吧，我带你去见我师傅。”
云芷乐呵呵地牵着小禾，侧柏忧心忡忡的看了一眼云芷，立刻换上了笑脸，“师姐，师傅不知道忙完了没有，师姐已经进去里屋查看了。”
“嗯，”云芷点头，开始询问收容所的情况，“这边有多少病患？”
侧柏愁容满面，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师姐，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人的四肢可以被冻成黑色……师傅说，冻成黑色的都要截肢，否则……”
云芷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但师傅说得对，“是这样的，冻伤部位呈黑色，若是不将这些部位切除，会危及性命，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云芷在段紫葳的手札里见过，有人不愿意切除，最后伤口溃烂，人也没了。
“只是……哎……”侧柏无能为力地叹气，他很想帮助他们，可条件有限，他们并没有顶级的药材要制出可以治好冻伤成黑色的部位。那些药材千金难求，可这样的病患城里比比皆是。
“你还小，等你再大一些，多经历一些，你就会知道很多事情我们只能去接受……”云芷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侧柏的肩头，“不要太自责，我们尽力就好。”云芷随段紫葳游历四方的经验比较多，看过太多可怜的病人，有时候没有药，你只能眼睁睁看着病人死去，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可我总想着，若是我能厉害一点，再厉害一点，哪怕只是速度快一点，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么多人……”侧柏还是很难过，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亲历灾区，一瞬间就见到一大片的人死在自己的眼前，根本来不及救，那种无力真的让他很挫败。
“侧柏，”云芷认真地站在他的面前，直视着他，坚定地告诉他，“天灾不是你的错！这不是你造成的！你没有任何责任！你要记得你救了多少人！而不是去记得天灾带走了多少人！记住了吗？那些人的离去不是你的错，更不是你的责任！你只是一名大夫，所以，你治好你眼前能治的病人，你就已经是最棒的了！”
“师姐，若是我再聪明点，针灸能如你那般厉害，那些病患也许能少受点罪……”侧柏还是觉得很内疚。
云芷很熟悉侧柏的这种感觉，她只能鼓励他，“你还年轻，等你到我这个年纪，你的针灸之术定然会比我厉害。”云芷也相信侧柏会变得很厉害，一个心怀病患的医生，他一定会时时刻刻警醒自己，告诫自己要努力。她相信他！
侧柏将厚厚的门帘掀开小小的一角，带着云芷一起进入里屋。
云芷进入屋内，立刻就被血腥味给惊到了，如此浓重。
屋内的烛火并不明亮，地上放着好几盆的炭火，维持着屋内的温度。云芷借着昏暗的烛光四处望去，临时搭好的床铺上是许许多多失去部分身体的病患。屋内时不时响起痛苦的呻吟，虽不大声，但还是听得人脊背发麻。
在角落较为明亮处，青黛举着烛火在一个女子身边，那女子正低头忙碌。
云芷只一眼，就知道这背影是她的师傅段紫葳的。
云芷轻手轻脚地靠近，在离段紫葳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段紫葳正在给病患包扎，而地上的盆里是一只黑色的断掌。
小禾吓得瑟瑟发抖，直拽着云芷不敢说话。
云芷本想等师傅忙完跟她打招呼的，却不想瞥见一旁有个人正不停抽动。云芷也顾不得小禾，直接将她拽着自己的手扒拉开，径直朝着那个病患走去。
云芷的手刚触碰到患者到手腕便发现他正在发着热，云芷冷静地吩咐，“小禾，去把蜡烛端一个过来。”
小禾虽然害怕，但还是听话地端了一盏蜡烛过来，云芷接过蜡烛，调整着角度，仔细察看病患端情况。云芷一边诊脉，一边翻开病患的眼皮察看眼瞳的情况。云芷再次将手指搭在他的脉上，表情认真且严肃。
小禾在旁边看着云芷，连害怕都忘记了。
云芷将蜡烛递给小禾，示意她走近点，云芷调整好蜡烛的位置，从袖中抽出了她的针灸包。云芷熟练地下针，又快又准，随着云芷的下针越来越多，床上的病患慢慢平静了下来。
侧柏见云芷不再施针，忙从桌上一堆册子里翻出一本，他熟练地翻开页面，然后将其递给云芷，“师姐，这是他的医案。”
云芷接过医案看了起来，而后仔细检查了患者的包扎处，然后送了口气，对侧柏点头，“不是大事，他双腿被截，最难过的那关早已经度过，如果高热是因为屋内温度太高，他昏睡时间太长，没有及时补充水分导致的，给他小口多次地喂水，这温度慢慢就降下来了。不是高热，就不必太过担心。”
“离家出走这么久，倒是没有丢了本事。”段紫葳不知何时已站到云芷身后。
云芷小心翼翼地起身，缓缓转身，露出乖巧的表情，讨好地喊了一句，“师～～傅～～云芷想您了～～”
“呵……”段紫葳丝毫不买账，她冷冷地睨着云芷，不再言语。
“师傅～～”云芷不管了，她直接飞扑过去，紧紧搂住段紫葳，“师傅，云芷真的很想您。”
良久，云芷终于感觉到后背被人轻轻拍着，良久，一声沉沉的叹息，段紫葳心疼地说，“瘦了……”
云芷放开段紫葳，讨好卖乖地说，“我一听说柳州雪灾严重，就赶紧回来了。”
“嗯，这一路甚是难行，难怪你瘦成这样。”段紫葳轻拍着云芷的手背。
云芷以为事情已经翻篇，不想段紫葳突然就拧住了云芷的耳朵，“你自己说说看，早前偷溜出药王谷的时候，你还知道一个月往药王谷寄个两三封的平安信，最近这两三个月为什么不寄了！”段紫葳想到这脾气就有点压不住了，这死丫头，一直按时寄信，突然不寄，真的是吓死她了！一直担心她是不是出事了，这丫头偏又一句交待去哪里的话都没有，让她想找都不知去何处找！真真是急死人！
“疼疼疼疼疼疼疼……”云芷忙不迭求饶，这里这么多伤患，大部分都睡着了，云芷又不敢大叫，只能压低了嗓音祈求，“师傅师傅师傅，松松手，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疼疼疼疼……”云芷疼得眼泪都下来了，师傅是真舍得呀！也怪她，太久没见师傅了，都忘了师傅以往就喜欢用这一招，先说心疼她的话，降低她的防备，再突然出手抓住她，收拾她……呜呜呜……怎么就忘了……
“师傅师傅，饶了师姐吧。”侧柏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悄悄捂住自己的耳朵，才敢开口给云芷求情。
青黛笑着伸手去安抚段紫葳，“师傅，师妹在外 定然吃了很多苦头，如今师妹这不是回来了，有什么事，咱们慢慢说，来日方长，相信师妹经历这一遭，以后定然会听师傅的话，师傅您就饶了她吧。”
段紫葳顺着青黛的话，将手收了回来，而后又气鼓鼓瞪了云芷一眼，“我还以为你不知道疼，不怕疼呢！”
云芷不停地摸自己的耳朵，心中痛哭，怎么不知道疼，怎么会不怕疼，您对自己的手劲您真的是一点数都没有，没看着侧柏吓成啥样了。但云芷不敢说。
从小到大，她就管不住自己，就是皮。但段紫葳打人是真疼，于是每次闯祸了，云芷一见段紫葳就跑，偏她皮惯了，上树下河都不在话下，真的是跟耗子一样灵活，段紫葳越来越抓不住她。
后来段紫葳就想出了一个法子，偶尔装一下心疼，不追究，云芷乖乖回来了，趁她不备，直接揪耳朵，为了防止云芷跑，段紫葳那手指可是死死捏住云芷的耳朵，这样云芷想跑都跑不了。当然，为了麻痹云芷，段紫葳也的确会有几次真的不计较，这样抓住云芷的成功率才会提高。
“疼……”云芷可怜兮兮地躲到青黛身后。
段紫葳见她这样，想起她离家这么久，又消瘦了这许多，瞬间消了气，她刚想叫云芷到身前来，发现了站在旁边瑟瑟发抖的小禾。
“这个 小女娃是？”段紫葳看着自家三个徒弟问。
“我，我，我……”小禾吓得不敢说话，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为什么云芷小姐的师傅这么可怕……
云芷一边揉着耳朵，“嘶嘶”抽着冷气，一边还是乖乖介绍，“这是我在外结识的一个妹妹，师傅，您唤她小禾就好了。”
“嗯。”见着有外人在，还是个这么胆小的小女娃，段紫葳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段大夫的徒弟各个都是厉害的呀，我瞧着这姑娘眼生，是刚来的吗？”有病患醒着，见气氛好了，便笑着询问。
段紫葳笑着点头，“是的呢，这也是我的徒弟，她之前离家出去游历，今儿刚刚赶来这里。”
“段大夫的徒弟都是好的。各个都是相貌堂堂，医术高明。”那病患的话说得真心，段紫葳笑着听完，才客气地点头，“谬赞了。”
“段大夫，外头怎么没人看药炉。”有人掀了帘子进来。
云芷听着声音耳熟，定睛一看，这不是李力吗？老李家的小儿子。
“小力。”云芷刚打招呼，那李力就睁大了眼盯着云芷，“云芷姐，你来啦。”李力的脸上立刻就兴奋起来了，他大步走到云芷跟前，兴奋地问，“云芷姐，这两年你去哪玩了？好玩吗？”
段紫葳看着李力这兴奋的劲无奈地摇头，“你们出去说，别在这吵着了。”说着将他们都推了出去。
李力抓着云芷的手，站在廊下，不停地问，“云芷姐，这两年你去了哪？都去过哪些地方？好玩吗？有没有什么新奇的玩意？”
“放手。”小禾气鼓鼓地拽掉了李力的手。云芷小姐可是王爷未来的王妃，他怎么敢拽着云芷小姐啊！要是被王爷看到了，肯定要怪她没保护好云芷小姐，说不定会打死她。想到这，小禾努力挤出凶巴巴的表情站到云芷身前，摆出一副护崽的母鸡妈妈的姿势。
“云芷姐姐，这个小不点是谁？”李力不高兴，但没再继续拽云芷了，只是不满地看着小禾。
云芷“噗呲”一声就笑出来，这两个人，年岁差不多，身量也差不多，李力管小禾叫小不点，那他自己不也是小不点。
“你才小不点，你也没比我高！你才小不点！”小禾不服气地怼回去。
“这是我的妹妹，小禾，”云芷摸了摸小禾的脑袋，又拍了拍李力的头，“这是李力，是百草村的一个弟弟，你们要好好相处哦！”
李力和小禾都瞪着对方，不服气得很，但听到云芷的话，又都乖乖应是。
云芷见侧柏又回去看药炉了，忙挽住站在一旁的青黛，问，“师姐，有什么是我可以帮上忙的，有什么我可以做的？”
“你刚到柳州，要不休息休息？”青黛有点心疼地看着云芷，她记忆里小脸圆圆的云芷，怎么就清瘦起来了。青黛想起云芷溜出药王谷的那个晚上，是她发现的。她当时拦在了云芷的身前……
那晚的月亮很圆，夜色如水，云芷拿着小小的包裹，倔强地同青黛对视。
“云芷乖，跟师姐回去。”青黛伸手想要拉云芷。
云芷默默退了几步，无声拒绝。
“云芷乖，今晚的事情，师姐给你保密，咱们回屋睡觉，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好吗？”青黛语重心长地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