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下蛊
离婆婆被吓出一身冷汗,她无奈地将云芷抱到床上,从后腰摸出一个红色陶瓷瓶,然后拔开塞子,将小拇指伸了进去,只听得瓶子内“窸窸窣窣”的声音,离婆婆的眼角便生出了一条又一条的皱纹,片刻时间,离婆婆的样貌便从十几岁的模样变成了三四十岁的模样。她将手指收回,小拇指上血肉模糊,她将塞子重新盖上,然后轻轻晃了晃红色的瓶子。
片刻后,离婆婆将塞子再次拔下,她一手捏着云芷的两腮,一手将红色瓶子的瓶嘴对着云芷的嘴巴,慢慢将瓶子里深紫色的液体喂进了云芷的嘴里。
离婆婆做完这一切,轻轻帮云芷将嘴角的脏污擦拭干净,然后才站起来在心里对她说了一句,“对不起。”
云芷再次醒来是三天后,她整个人累得不行,只觉得肚子很饿,口很渴,她躺在床上,根本没有力气起来。
“醒了?”顾衍衡伸手将云芷扶了起来,他一脸担忧地看着云芷,眼里是满满的心疼,“你觉得怎么样了?”
“衍衡哥哥?”云芷觉得头昏脑胀的,她看着眼前的顾衍衡,“你怎么在这?”
顾衍衡微蹙的眉头不着痕迹地舒展开来,“你已经三日未进食了,来,先喝点小粥垫垫肚子。”
“嗯!谢谢!”云芷感激地冲顾衍衡点头,配合地张嘴吞下顾衍衡轻轻吹过的粥,顾衍衡一小勺一小勺地喂着,云芷也一小口一小口地吞咽。
小粥喂了一半,顾衍衡就停了下来,“御医说,你醒来第一餐不宜多用,怕伤了脾胃,等上一两个时辰,我们再用。”
“嗯。”云芷点了点头。
“云芷,你还记得你姓什么吗?”顾衍衡将碗放到桌上,背对着云芷,状若无意地问到。
“姓段啊,怎么了?”云芷不明就里地看着顾衍衡,不免好笑,“衍衡哥哥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有。”顾衍衡右边眉尾微微挑起,转身却变回温润的模样,笑着抚摸云芷的头顶,“我看看你有没有睡糊涂了。”
“我就是睡糊涂了也不能忘了我自己姓甚名谁吧!“云芷好笑地摇了摇头,可马上又问,“我为什么会睡这么久?我不过是从树上跌落而已,怎么就睡了这么久?是摔到了脑子吗?”
顾衍衡心疼地点了点头,“嗯,你摔下来的时候撞到了头,好在只是起了一个大包,睡了几天,御医说没什么大碍,你别怕。”
“啊~一个大包吗?”云芷伸手去摸,却被顾衍衡捉住了手,“大包已经散了,我每日都给你上药,如今已然摸不到了。”顾衍衡宠溺地刮了一下云芷的鼻头,“乖,下次可不准再爬那么高了。”
“嗯,那我不是为了……”云芷下意识地开口,可话说了一半,她却不记得自己要说什么。她为什么爬树?云芷有点困惑,她好像想不起来了。
“就算我给你做的风筝你再怎么喜爱,遣个下人上树去取便好了,哪劳得你未来的睿亲王妃亲自上树取呢!这次幸好没什么事,万一有点什么事,你让我怎么办!”顾衍衡紧张地抓着云芷的手,将她的手贴在自己胸前,眼里是化不开的难过。
“嗯!知道啦。我不是觉得我身手好嘛,你不是也知道我身手不错,上树翻墙最在行,不过是不习惯穿这拖拖拉拉的长裙,才会被勾到衣服摔下来的。若是我穿的是男装,又岂会摔下来呢!”云芷不服气地辩驳,她从小就很擅长爬树翻墙,小时候不好好上课,师父要抓她去关禁闭,她都是像猴子一样三下五除二就爬上了谷里最高的树,谁都抓不住她。每每在树上待上几个时辰,总得得到师父的保证,不罚她,她才肯下来。那时候总有人来给她报信,告诉她师父不生气了,她才会一溜烟从树上滑下来。
只是,是哪位师弟师妹喊得她,她记不起来了。反正横竖不是小师弟,就是二师妹。
“你呀,”顾衍衡宠溺得轻戳了一下云芷的额头,“父皇已经让钦天监去查吉日了,赐婚的圣旨不日便会下来,你这上蹿下跳的脾性若不改改,怕是母后和母妃会时常抓你进宫学规矩了!”
“又学规矩!”云芷哀呼,“我就不能不学规矩嘛!那些太累人了!”
云芷在药王谷长大,从小不受这些繁文缛节的束缚,活得可自在了,可要嫁给顾衍衡,就得学习宫中的规矩。宫中的规矩真多啊!见到不同的人要行不同的礼,遇到不同的场合,也是要行不同的礼,再遇到不同的宗族祭典,也是有各种不同的礼。她的小脑瓜子可装不了这些东西。
要不是为了……她才不受这个罪!
为了?为了什么?顾衍衡吧?应该是为了顾衍衡,不然她干嘛受这个罪!
“我不想听你说这个,你快出去,我要休息了。”云芷想起那些烦人的礼节就觉得头疼,还不如睡一觉来得踏实。
顾衍衡笑着为她掖好被子,满脸笑意地将门轻轻带上,退了出去。
顾衍衡的笑脸在关上门的一瞬间就换成了阴沉的寒冰脸。
顾衍衡回到书房,在白色的宣纸上写下“段云芷”三个字,然后冷笑一声,“段?”
呵,你竟然姓段,怪不得,怪不得你一提到盛,你就开始发作。原来一开始你就在撒谎了!
那么,你撒谎,又是为了什么?
顾衍衡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书案上敲着,段云芷与他相识完全是意外,并不存在目的,这个不必担心。
但,为何偏偏是盛?以他对段云芷的了解,这个小丫头每次提起自己叫盛云芷总是不经意间就红了耳根。所以,这个盛,定是有缘由的。
他手下的探子的能力他知道,若是神医谷有这么一个人,他们不可能什么都查不出来!据他所知,神医谷根本没有姓盛的,那么,盛这个姓氏又为什么会凭空出现。
依着离婆婆的说法,这个姓盛的,一定是她最重要的人,不然她不会因为这个姓氏而一次又一次的发作,抵抗蛊虫的控制,挣脱出来禁锢。
可他搜集到的情报从她出神医谷到京城没有一日有缺漏,而神医谷的人员简单,就那么几个人,他底下的人利用重伤混进神医谷养了一个多月,不可能查漏了。
而这次她失去意识前,又说了一个月牙儿,那么这个月牙儿又是谁?跟这个盛,是不是同一个人?如果是,那会是谁?如果不是,那又是谁?
顾衍衡隐隐觉得,若是他不能将这个姓盛的和这个叫月牙儿的人找出来解决掉,那么他的计划有可能会因此失败。这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
“隐月。”顾衍衡轻唤,立刻有一个黑影跪在他面前,“主子。”
“你亲自去一趟神医谷,查一查谷内有没有人姓盛,或者叫月牙儿的人。”
“喏。”隐月的声音还在屋内,人却已经消失无踪。
顾衍衡精准地往身后梨花木的书架上伸出手,在白玉花瓶的底座上轻轻按压了一下,他书案下的地砖随即动了一下,他弯腰将地砖掀开,把里面的木盒打开,从里面拿出几沓纸,他翻开第一沓纸,上面详细记载了段云芷从神医谷出来后的遭遇。这些资料他已经派人核实过了,的确是真的。
如果出谷后的一切没有问题,那就是出谷前的事了。
段云芷为何要出谷?真的如她所说,只是出来游历江湖吗?如果她在这件事上也撒谎了呢?
可,顾衍衡的手指按上了另一沓纸,他底下人在神医谷潜伏一个月,查到的消息也是游历江湖。甚至在谷外明察暗访的手下,查到的消息也是游历江湖。
那么,段云芷在这件事上撒谎的可能性就真的很小了,几乎可以说是不可能了。
神医谷谷主其实是段云芷的亲生母亲,但段云芷及神医谷内的人却没人知道这件事,看管药园的孟婆不知道,神医谷内的几个徒弟也都不知道,神医谷外的居民也无人知晓。
而顾衍衡手下的情报网却能查出这件事来,他还是很信任他们的能力。
顾衍衡半天没理出头绪,他现在也只能等隐月的消息了,若是隐月也没查出来,那么他就可以大胆推测,盛,可能是她父亲的姓氏,至于月牙儿,也许如她圈养的白狐小蜜饯一样,只是一只宠物的名字罢了。
顾衍衡的心里稍稍宽慰,至少这次离婆婆成功在他想要的时间内让段云芷忘记该忘记的,记得该记得的。
顾衍衡将纸沓收起,关好机关,他推开窗户,抬头向天空望去,十月初三,天上的月亮纤细明亮,倒是颇有点段云芷口中月牙儿的意思。
顾衍衡烟灰色的锦缎长袍被秋风吹得飒飒飞起,袖口精致的双鱼纹刺绣栩栩如生,金边绣出的鱼鳞在月光下闪着光辉,在秋风的鼓动下,双鱼仿佛活了一般,在袖口来回游动。顾衍衡的身影孤独又霸气,他站在窗口,就像是圣光笼罩的佛像一样不可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