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亭亭如盖三
白驹驰隙，星霜荏苒。过了年一切都过得快了起来，今年当真是冷，已是春季却冬雪未化。
沈梧推开门就见一只喜鹊在门口缩成一团，一整只鸟冻僵在那。沈梧皱着眉小心地捧起来捂在怀里，走进屋放在桌子上转身去找来一张小毯团成窝状把鸟放进去。
沈梧也不知道怎么让它暖和起来，只能做到这样，盼着它自己能够缓过来。
喜鹊阖着眼缩缩在那，缓了好一会儿眼皮动了动慢慢睁开眼张嘴叫了两声。似乎知道神武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看见他也不害怕，站起来托着尾巴走到他面前步子里似乎带着欢跃。
它站在那歪着头看沈梧偶尔叫两声，两个注视了好久，沈梧有些犹豫地伸出手试探地摸向喜鹊的头。
软软的，它甚至将头向沈梧指尖的方向拱了拱，像是撒娇似的希望他能在暖春前收留自己。
沈梧的指尖在喜鹊的头顶轻轻地揉摸着，嘴角微弯。房门忽然被灌开进来一阵冷气吓得喜鹊跳上沈梧的肩头。
“沈梧，你……”高涳指着沈梧肩上的喜鹊，“……从哪整来的鸟？”
沈梧伸出根手指靠在肩头上，喜鹊跳到手上被重新放回窝里，“跟你一样，门口捡的。”
高涳走过来坐下拿过沈梧给自己倒的热茶，“那它也要寄住在这了呗？”
沈梧看他冻红的耳朵点点头，“嗯，等雪化得差不多了在放他走。”
可能是因为高涳是木本植物，喜鹊并不怕他，一跳一跳地过来睁着黑色的眼睛盯着他，像是在审视一样。
高涳伸出手指在它面前晃着，只感觉指尖上传来微痛一点而过，被啄了一口，当事鸟丝毫没有悔改心转头扭向一边。
沈梧看着高涳的指尖，“你没事吧？”
高涳看着桌上傲娇的鸟，带上些咬牙切齿的味道笑眯眯地说：“没事，不疼。”
沈梧听着轻戳在喜鹊的头上，“下次可不能这样了。”他逗弄着鸟转头看向高涳，“它吃什么啊？”
高涳撑着下巴看着他嘴角扬起的笑感觉心都一软软然后说：“不知道。”
沈梧手上的动作明显停顿下来，“你不是院子里的玉兰树妖吗？见过那么多鸟……”
好像也是，谁会研究自己院子里的鸟吃什么。
“……”
高涳见沈梧一脸落寞的样子，手指轻敲着桌面，“玉米、果子什么的它应该都吃吧？一般鸟都吃这些。”
“那我去给他拿一些。”
高涳等沈梧走出去虎视眈眈地看着桌子上的喜鹊，手指轻扒拉开它的翅膀。
“你也没受伤啊？不会是特意来卖惨的吧？我警告你啊，别来跟我抢人。”
很明显没了保护罩的喜鹊没了之前的硬气，用胸前的绒羽凑上高涳的指尖带着讨好的意味。
高涳哼了一声，“你这招对我可不好使，你要是抢了我就把你炖汤喝！”
喜鹊抖了一下忍着害怕凑上去展示自己的诚意。所以沈梧一回来看到的就是一副人鸟“融洽”的一幕，每个动作里都充满了亲和力。
喜鹊看到沈梧回来了立马跳到他面前叽叽喳喳一顿诉苦刚刚这个树妖是怎么威胁自己的，也不管眼前的人类能不能听懂。
“看来你们相处挺好的。”沈梧笑着把倒了一小把玉米粒的手伸在喜鹊面前。
“嗯，那当然。”高涳挑衅地看着气鼓鼓的喜鹊。
啧啧啧，都快炸开毛了。
“这一小把够它吃的吗？”沈梧看着喜鹊吃得正欢。
“够了，它小吃不了多少。”
沈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指腹顺着喜鹊的羽毛轻抚。
庭院里的积雪慢慢化开，让人从身心上面感受到春天是真的来了。喜鹊也不再单纯靠沈梧投喂，开始慢慢地自己找一些食物。沈梧没想过要硬留下它，但也没想到它会主动留下来。
沈梧推开门就见喜鹊立在木阶上，面前放着两条白胖的大虫子，还在一扭一扭的……过于新鲜。沈梧皱皱眉向后瑟缩了一小步。
自从天气暖和了，各种虫子出来以后总能看见喜鹊在门前放两条大虫子等着沈梧 。
沈梧也知道它这是在报恩，但他是真的受不住这种报恩，说实话他还是比较嫌弃这种大肉虫的，也不是害怕，就是单纯的看着恶心。
“谢谢，但是我真的不吃虫子，下次不要给我送了。”沈梧看着地上的虫子想逃离，他也知道这么肥的虫喜鹊肯定没少费心找，但他是真的不喜欢啊！
喜鹊歪着头看他，围着地上的虫子焦虑地跳了几下，扑闪着翅膀，最后把虫子吃了。
沈梧在旁边看的整个过程一直皱眉，有些不忍直视。
喜鹊吃完就扑棱起翅膀飞到沈梧的肩上，沈梧咽了口口水头向另一侧躲着想要尽量离它远点。
因为它刚吃完虫子，沈梧的心理作用并不想离它太近。可是头长在脖子上再躲能躲多远？
沈梧动动肩膀想让它自己飞走，但很幸运喜鹊很信赖他站在肩头站得很稳，没有一点要飞走的意思。
沈梧看见院子中央抻懒腰的高涳，尽量保持着自己的头远离喜鹊慢慢走过去，“高涳。”
高涳一回头就见沈梧以一种有些奇怪的姿势向自己走过来，“怎么了？”
沈梧皱着眉斜瞅着肩上的喜鹊，“你帮我把它弄下来。”
沈梧看着想要凑过来蹭自己的喜鹊眉毛都快要皱成一团了，高涳看见一把握住它拿下来。
这喜鹊平常就看着不顺眼，一连好几天天天给沈梧送虫子，这坚持不懈的性格以后绝对追得上另一半，但不是用来勾勾他的沈梧的啊！
虽然它是只喜鹊但也是妖啊，万一以后化形了把自己的人抢了怎么办？
然后现在还要往沈梧的脖子上凑着蹭，挑衅是吧？绝对不行！
高涳一把把它扔出去，喜鹊连忙忽闪翅膀飞在半空中在高涳旁边叽叽喳喳地叫着以表不满。
沈梧看着高涳多少带着点粗鲁的动作问：“你这么扔它不会伤到它吧？”
“没事儿，它会飞。”高涳拍拍手的灰。
喜鹊听着更不欢快了，在他耳边叫个没完。
高涳声音冷下来警告着，“再叫炖汤。”
喜鹊瞬间没了声，扇着翅膀蔫蔫地飞到一边的树丫子上。
“话说你为什么会突然怕它啊？”高涳笑嘻嘻地问沈梧，和刚刚完全两个样。
“它刚才吃了两条这么大的肉虫。”
看着沈梧伸手比画着，高涳脸上的笑不断加深，若有所思，原来还是个笨蛋美人。
更喜欢了。
接下来一连好几天喜鹊一靠近沈梧高涳就说喜鹊刚吃完肉虫，沈梧就软着声让高涳帮忙把喜鹊从肩上或是胳膊上拿下来。
高涳感到颇为受用，成功让沈梧感受到了自己的更多价值。
接下来的好多天只要喜鹊离沈梧过近，高涳就会慢悠悠地说出一句：“它刚吃完大肉虫。”
惹得沈梧瞬间神情紧张，让高涳帮忙把落在身上的喜鹊拿走。天气热起来野果子慢慢成熟，每天也不知道喜鹊从哪叼回来一两枝挂着野果的树杈，味道酸甜。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打落枝上盛开不久的玉兰花，一阵春风吹来又散了许些零落飘散。沈梧趴在窗前看着，呼吸间皆带着去不掉的水气。
飘落来的花瓣夹杂着风，沈梧伸出手接住，花瓣上还沾着雨水，微凉。一时间沈梧心底生出些伤春之意。
滚滚落落一阵木轮驰骋的声音传来，逐渐变大又慢慢停止。柴扉前停下一辆马车，赶车的奴仆穿着草蓑上前来叩响柴扉，今朝见状连忙打着伞出去开门，沈梧披上外衫走在后面。
“沈少爷，奴才是沈府的管事的，老爷病危想请您回去见上最后一面。”管事的鞠过一躬起身脸上带着焦急。
这个管事沈梧见过的，是姓王的一位副管事，在沈府中时常常照顾他们。因此他们对他的印象也很深，便没有什么可疑虑的。
沈梧眉头皱起来，“今朝，走。”
踏出柴扉，沈梧回头看见站在那满脸不放心的高涳，他冲高涳安抚地笑了一下，“你守好家，等我回来。”
高涳呼出口气闷应一声，“一路小心。”
人已经上了车，回应他的只有碌碌远去的车轮声，马车行驶了不远一只手臂伸出轿窗朝他挥了挥示意别离。
高涳看着再也熟悉不过的手喃喃自语：“一路平安，要早些回来啊。”
高涳也不知过了几日感觉没沈梧的日子浑浑噩噩、度日如年。他趴在窗前挑逗着绿叶，露珠顺着脉络滚动下来打湿站在下面的喜鹊。
喜鹊叽喳地叫了两声啄着高涳的手指，高涳低眉看了它一眼转身靠在窗沿上百般无聊地叹了一声又一声气。
最后似是自言自语地问出一句：“你说沈梧怎么还不回来？”
喜鹊只是拍拍翅膀飞出院子，留下高涳一个人。
高涳嗤笑了一声，“小没良心的。”
在他打算换个地方躺的时候院外传来的马车声，过了一会儿便是门被敲响的声音。高涳跑过去打开门见沈梧和今朝站在门口。
“我回来了。”沈梧的脸色憔悴，眉眼间都是疲惫带着一身的风尘。
“你先扶着公子，我去打些热水给公子洗一洗。”今朝拿着包袱走进去。
高涳上手扶着沈梧皱起眉，“怎么回了一趟家就憔悴成这样？”
“咳咳……”沈梧咳了几声嗓音带上些沙哑，“没事……咳咳咳。”
像是呛了凉风的沈梧站在那咳了好一会，高涳咬住下唇轻拍着他的后背。沈梧这一阵身体都没有生病，高涳都忘了最初见到沈梧时便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沈梧坐在床边直愣愣地看着面前的空地发愣，高涳看着沈梧这副样子有些害怕。他从来没有见过沈梧这种样子过，在他印象里沈梧一直都是个温柔的人，虽然话少眼中却也常带着光。
但这次再回来偏偏如此沉默，眼睛上像是蒙上一层灰失去原有的光泽。整个人静默着坐在那里也不说话，高涳知道他现在还不想和自己倾诉心中的压抑。自己能做的便是无声的陪伴，静待着他愿意主动与自己诉说。
没有关系，他可以等他。
这几日沈梧都沉默得很，今朝也变得话少。高涳心里闷闷的，每天想着法地逗着沈梧笑，但沈梧依旧日益憔悴。虽然已经回家休息了好多天了，但眉间的疲惫丝毫不减。
高涳知道那是精神上疲惫和痛苦能冲刷淡的只有时间，但他还是想试一试。比起随着时间冲淡，他更想帮助治愈。
沈梧喜欢吃桂花糕他便学着做，高涳看着盘中被吃完的桂花糕没有起身，他想等着，等着沈梧在对他说些什么。
良久沈梧回过神来笑得很浅，“你做的桂花糕越来越好吃了。”
“你喜欢我以后常做给你吃。”高涳看着沈梧，想听他说出其他的话。
最后回应他的还是那一句听了数遍的，“谢谢。”
“咱俩用得着谢吗？”高涳站起来看沈梧仍没有说出别的，拿起空盘准备收拾干净。
转身的一刻直觉衣角被拉住，高涳转过身只见沈梧看着自己的手目光躲避，“你今晚能陪我一起睡吗？”
高涳呼出一口气摸摸沈梧的头，“好。”
沈梧松开高涳的衣服双手搭在膝盖上，有种说不出来的乖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