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亭亭如盖二
误会解开以后几个人坐在桌上吃饭，今朝盛着粥有些发愁。
“老爷说让咱们两个可以衣食无忧，现在又多了一个人不够了怎么办？”今朝把粥放在沈梧面前。
今天的粥刚好两碗，正好是他们两个的食量，今朝根本没想过会在一夜之间多出来个大泥猪。
“那就将我的分给高涳吧。”沈梧把粥倒给高涳一半。
“那算了，还是把我的分给他吧。”今朝把粥添给沈梧，少爷太瘦了又体弱，只吃半碗粥会营养不良，容易染病的。
今朝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一直在说高涳分了自己的东西要做好多好多苦力活，但实际上就是一些简单不过的小活。
生活过得也算快，没一阵就过年了。
不大的院子里喜气洋洋的，也不知道高涳怎么变的，树上生出红色的小果子，味甜微酸，配上厚绒绒的雪压在枝头喜庆得紧。
屋子里的炭火烧得噼啪作响，再也不似之前那样冷，现在一进屋就有热气扑来把身上的冷都赶走，才有了家的味道。
欢笑声充满整间屋，瓜果散落了大半张桌子。难得逢佳节，三人身上都穿着新制的红衣，暖和喜庆。白色的绒毛簇在颈间，身上的红袄映得脸色红润。
沈梧手里包着饺子，圆滚滚的带着白胖的饺子放在案板上，抬头笑看着高涳和今朝两人把手上粉白的面粉抹在脸上。
闹了一会儿两人累得停歇下来不约而同决定停战中场休息。高涳喘匀气看见坐在一旁的沈梧脸上干净得很，在那悠哉地看着自己和今朝大战。
这能行吗？
肯定不行。
高涳又在手上粘上面粉，眼疾手快趁着沈梧不注意一把抹在他脸上。沈梧愣在那后知后觉地抬手擦掉脸上的面粉转手抹回去。
纷争再次开始，几个人闹成一团累得不行，结果就是都夜色深了几个人才包完。
“饺子来了！”今朝端着两盘饺子过来放在桌子上。
“快吃吧，过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高涳摆好碗筷张罗着。
围着桌子坐成一圈，明明只有三个远没有在府上的时候人多，可是沈梧就是觉得此刻比以前热闹了太多，这里才是他最终的归宿。
高涳夹了一个饺子半天夹不住，圆滚滚的饺子带着水光在他的筷子地下滑过来滑过去。因为是妖他这一阵才学会用筷子，这是他第一次夹这种相对较圆的食物，还不熟悉。
高涳看着盯着自己的两个人嘿嘿笑了一声，有些尴尬。
“没事，慢慢来。”沈梧知道他尴尬安慰着。
高涳应了声，舌尖顶顶腮帮子，一个快准狠拿着筷子插进那个饺子里，高涳顿了一下接着插起来放进沈梧碗里。
“没什么……我夹的第一个给你吃，”高涳看沈梧也不动筷子补了一句，“夹得难看，你别嫌弃……”
声音越来越弱，怎么不嫌弃，好好的一个圆滚滚的饺子让自己戳出来两个洞……
“没有。”沈梧倒没有嫌弃，一个是没想到会有人给自己夹饺子，另一个是没想到高涳会把第一个饺子夹给他。
沈梧会夹饺子，一下就把饺子夹起来了，到嘴边咬下，上下牙一碰咬到一个坚硬的东西。沈梧凝滞在那，慢慢地咬下一口，饺子里露出半枚铜钱，沈梧把这枚铜钱拿出来去洗干净。
“你小子可以啊，第一个就夹到带铜钱的饺子了。”今朝撞了高涳一下一脸惊讶。
高涳摸摸鼻子嘿嘿笑了，其实扎下去他发现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给沈梧。包饺子的时候沈梧就说吃到有铜钱的饺子的人在接下来新的一年里都是幸运的。
沈梧转过身来拿手帕擦干铜钱，把它放进胸前的荷包里，这个荷包沈梧一直戴着。里面就装了两个东西，一个小时候母亲专门给他去庙上求得平安福，另一个是高涳给他饺子里的铜钱。
“谢谢。”这是沈梧这么大第一次吃到带铜钱的饺子，他向来认为那种好运从来不属于他。
现在不一样了，这枚铜钱就是他的。
高涳是圆了他梦的人。
沈梧站在院子里，这两天下了大雪，过年的忙碌来不及清扫雪，堆得满庭院，红色灯笼映着积雪泛起柔暖的光。
高涳推开门看着站在那的沈梧递过去一个汤婆子。
“谢谢，”沈梧接过来看着亮着几颗廖星的夜，“你知道吗？在除夕夜我们人类会放些烟火，点点亮在夜空中散开。”
高涳点点头，指尖变出一朵玉兰花飞到半空，花瓣舒展开道道星火划过夜炸开，千万朵梨花炸开空中带着淡香。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沈梧，愿新春后，年岁皆安康。”
新年的贺词高涳会说两句的，但不多。年夜的烟花也有幸在城都中见过两次。
他知道的，凡人会在佳节之夜将一团团火亮投入空中，在夜间炸开与灯火相映，亮如白昼，与家人亲友相聚观赏，寓意健康快乐。
高涳已经孤单一个许久了，此刻他也想了，从未体验过得欢喜与温暖交织在一起冲进胸膛间蔓延。
他想要与身侧的人观赏余生的烟火，想要将所有言祝都说给身侧的人。
愿君是人间欢喜，是年日终欢，是山河万里，是烟火长明。
玉兰花炸开，带亲人的祝愿，愿君平安，多康。
愿年年如此，可与君说，与君欢笑谈言酒欢。
“高涳，万事如意。”
万事如意，得偿所愿。
烟火从夜空中倾泻下来，望舒高悬，东风徐来吹散寒酥，扶摇而落。
白雪吹落在脖颈间，身体开始逐渐泛冷。
高涳拉起沈梧的手放在手心捂着，“时间差不多了，进屋吧，你们不是今夜还要守岁吗？”
沈梧轻应了一声，手上包裹的炽热传来像是要连着血脉传入心脏将心也一同烤得发烫。屋里的热气扑面而来，烘得头脑混沌发烫。
今朝这几天累得很，沈梧让他不用守岁早些休息。房中现在只剩下高涳和沈梧两个人。
高涳住在沈梧旁边的房里，但自从高涳留下来后总说要帮沈梧做点什么不能白住，说沈梧床上冷得很，说是要每夜帮沈梧暖床。
沈梧拒绝过，但发现高涳犟得像头牛，最终只好随了他去，也没有什么太大影响，心里过得去就好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答应，明明要暖床的话在被褥下放上一个汤婆子就好了，不需要高涳躺进去，可是他准许了。
“今晚你要守岁，那我晚一会儿帮你暖床行吗？”高涳舔舔干燥的嘴角带着点试探。
“可以。”沈梧拿起一本书，在桌旁坐下来。
“你守岁只看书吗？”不知道高涳从哪掏出来两壶温好的酒，拿出两只酒盅放在桌上，“你要喝酒吗？”
沈梧看高涳倒满一盅酒，摇摇头，“不了。”
他还以为高涳有别的事才要把暖床的事往后延的。
高涳推过去一盅酒在沈梧面前，“今天过年，你尝尝吧？这是我酿的花酒不醉人，很香的。”
沈梧看着酒盅里透彻的花酒表情有些松动，“那多谢招待了。”
高涳眼里瞬间亮起来，“快尝尝。”
沈梧拿起酒小酌了一口，温热的酒流入口腔带着淡淡的花香没有想象中的涩辣。
“怎么样？”高涳期待地看着他。
沈梧嘴角不禁勾起来，“好喝的。”
明明是个花妖，这高涳怎么偏偏像是只小狗，要是加上双毛绒些的耳朵和尾巴就更像了。
沈梧喝了口酒挡住唇角的笑，上次喝酒似乎也是在除夕。其实沈梧还是喜欢喝酒的，但是他不喜欢烈酒的口感，酒品也不好，没喝一会就会醉。
但是高涳说他酿的酒不醉人，今日又是除夕，应该没事吧……
“你为什么把有铜钱的饺子给我？”沈梧看手中的酒盅轻晃着。
高涳在扎下饺子的时候应该就知道里面有一枚铜钱的，那枚铜钱应该是高涳的。
“因为我喜欢沈梧，我认为沈梧就配得上世间最好的，”高涳笑着看沈梧眉睫弯弯，“你不是这世间万物，你是我的世间。”
沈梧猛地抬起眼眸，长睫不再遮挡眼中的惊讶。
原来高涳喜欢自己吗？
高涳看沈梧的样子急得摆摆手，“你……要是不接受也没什么的……”
“没有，”沈梧捂住衣襟处放荷包的地方，“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喜欢我……我很开心的。”
是的，开心。
他没再奢求过别人的喜欢，他自小体弱多病，父母又都过世，连他自己都认为他是不幸的，是那些人口中的煞星。
原来还是有人喜欢的，除了自小陪到现在的今朝之外还是有人因为自己的存在而开心的。
在冰天雪地中的温暖小舍中他们成为了家人，相谈甚欢。
“对了，这是你的压岁钱。”沈梧拿出一个荷包里面装着一些碎银，虽然不多但也是心意。
“谢谢。”高涳接过还留有余温的荷包，垂下眸眼中的神色暗涌，舌尖顶着上颚。
沈梧总是这样，轻易地就能挑起他忍了许久的情愫，像是无法招架的洪水从心底的各处蔓延将自己卷挟……
半壶酒下肚沈梧白皙的脸上泛起红云，眼神也逐渐迷离起来，似含春水。唇上还带着酒渍，在烛火下泛着光。
高涳意识到不对劲，拿下沈梧手里的酒盅，“你喝醉了？”
沈梧打着酒嗝，头摇的带着滞缓，“……没有。”
什么没有？明明就是醉了，沈梧和高涳说过酒品不好，高涳也没想过沈梧酒品这么不好，这疏影酿要普通人喝怎么也要喝上三壶才能半醉。
而他沈梧居然半壶就全醉了，真是以后碰都不能碰酒。
沈梧坐在那盯着高涳过了一会点点头，“好吧，那我不喝了。”
高涳看着沈梧打着酒嗝不停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要往床上走。高涳站起来一下抱住马上要摔倒的沈梧，吓得沈梧下意识扶住高涳的脖子。
沈梧在高涳怀里任他抱着自己走向床边然后口中念着他听不懂的咒语。
高涳伸手摸了下温暖的被窝，接着脸颊上就传来湿热，一个吻落下来。高涳愣在那有些不知所措。
沈梧从他怀里下来自顾自地脱下鞋靴和外衣钻进温暖的被子里，“谢谢。”
被子里的温度催化着沈梧的困意，呼吸逐渐平稳。
高涳动作卡顿地摸着侧脸上被吻过的地方，一瞬间难以抑制的兴奋涌上来，脑袋变得晕乎乎的。
他似乎也醉了……
今日是元宵节，把今天过完才算是真正的过完一整个年。白日里就能听见周围的邻舍放着鞭炮，一片欢天喜地。
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年味，红灯笼挂在院中红得惹眼，孩童的欢笑声传来，四处都是满满的喜悦感。
今朝哼着歌看见沈梧想起了什么眼中一亮跑过去：“少爷，今天是元宵节你要不要去庙会玩？”
高涳在远处听见后也转过脸来看着沈梧，之前他去过一次庙会，再往后就只想着要再多去玩几次，这不机会就来了。
两个人的期待全都写在脸上丝毫不掩饰地展现出来，让沈梧有一种不去就对不起他们的奇怪感觉。
往年在府中人多向来都是热热闹闹的，如今就只有他们三人，说起来想热闹也热闹不起来，去庙会也是不行得，总要闹元宵的。
“好，只是现在天气还冷，若是要去庙会你们可要穿得厚一些。”
沈梧嘱咐着，毕竟去庙会上待几个时辰又不是时间短，再惹上风寒那可真是太难受了。
笑容瞬间在两个人脸上展开，都不约而同地期待着去庙会。
高涳扶着沈梧走下马车，一瞬间两人融入黑夜与灯火间。街上人来人往热闹得紧，贩卖的人在街市上吆喝起来，一片繁华的景象就此浮漾。
今朝从车上跳下来看着眼前的景象也不禁感叹：“真热闹啊！”
是热闹的，檐角上的灯成点被楼檐以曲线的样式连接起来向远处展开，明暗混夹在一起勾勒出万家灯火。
高涳拉起沈梧穿梭在街市里，今朝在后面一阵猛追生怕跟丢了。
虽说高涳上次来庙会是好久之前的事了，但是由于一直念念不忘，所以总是在脑海里策划描绘着去庙会后见到的画面，玩游的流程一次又一次。
今天来了庙会可不就是高兴坏了，行为代替情绪。沈梧在后面拉着跑，因为身子不好没一会儿就要喘不过气来。
今朝在后面追上来看见停在那的没事儿人似的高涳和被累得气喘吁吁的沈梧就开骂：“你是大狗吗？鲁莽得很也不看看公子能不能跟上你！”
高涳也知道错了，垂着头就是活脱脱的一副委屈狗狗的模样，“不会有下次了。”
今朝还想说些什么，只见沈梧喘匀气摆摆手说了句：“没事。”
今朝叹了口气，公子就是太宠他了。
高涳低着头跑到一边，过一会儿手里又拿着三串糖葫芦走过来，把其中一串递给沈梧。
“我请你吃糖葫芦。”高涳知道沈梧喜甜但又不喜欢发腻的甜，因此平时总是喜欢吃一些微甜的茶糕。
今朝看着高涳的动作哼哼了两声，还好公子平时没白宠他。
“这串儿给你。”高涳把另一串儿糖葫芦递给今朝。
今朝呆愣地接过来，平时他们两个人总不对付，三天一大闹两天一小闹，今天居然还会想到给自己也买一串。
既然他这么示好自己怎么说也要给些情面，“咳咳，那你今天吃什么我请你吧！”
今朝看着瞬间双眼放光的高涳，他马上摸了摸自己的荷包补充道，“也不是我都请，就一点！”
要不然他的钱怕是一点都保不住了。
虽然人本就很多，但相比之下前面比周围的人更多一些，聚成一团乌泱泱的。
“公子前面是放天灯的咱们要放吗？”今朝挤过来问。
沈梧本是不想的看见他们两个的眼神思考了一下点点头，“那就放吧，买三个。”
“好，”高涳的眼睛亮起来，“那边有卖天灯的。”
明明平常总是不和的人在这一刻突然这么默契还真是难得。买天灯的人也多排着队拉得好长快要横穿街道。
“你们要许什么愿望吗？”今朝问。
“说出来就不灵了。”沈梧低眉在天灯上写下墨字。
“我还用吗？”高涳神气的一笑露出虎牙。
倒也是本就已经是妖了也不用在许什么愿望了。但是偏偏他又拿起毛笔在天灯上写写画画。
“你不是说不许吗？”今朝伸着脖子想要看高涳写了什么。
“我又不是神仙，”高涳注意到今朝的动作，侧过身不让他看见，“别看我的。”
今朝哼哼两声，脖子缩回来，“小气。”
沈梧看附近买过天灯的人都将灯拿在手里并没有放飞，他转头问卖天灯的商贩：“老板麻烦问一下为何他们都不将天灯放飞呢？”
老板转头看了眼笑呵呵地说，“哦，他们啊！那客官你是不知道了，今年官府说统一听鼓声，齐放灯。”
沈梧点点头，那场景应该会很震撼又是别番景象。
沈梧好今朝拿着天灯跟在高涳后面，他们逐渐脱离人群来到一所空无一人的高阁上，可以俯瞰半个城，城内灯火通明。
“你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今朝被眼前的景象惊到。
“之前来这里无意发现的，这里人很少。”高涳笑着一脸快夸我的表情，然而在黑灯瞎火的高阁中没人看得清他的表情。
“鼓声在这能听到吗？”今朝猛地一问。
“我能听见。”
“你是妖你肯定能听见。”今朝直接开始讽刺技能。
“能听见。”沈梧看着脚下的城淡淡的说道。
“为什……”
今朝还没问完话就被打断。
“来了。”
大鼓落座在城的中央，鼓声阵阵响起声音略显沉闷如同敲在水面打起层层浪花，随着声音以圆的形状传播开，天灯也被放飞至空中。
中心的鼓声传向四周，四周的鼓声又响起传向更远的四周；中心的天灯放飞分散到四周，四周的天灯也放飞分散到更四周……
像是投入湖面的石头荡开层层涟漪，似在黑夜中放盛开花层层绽开。
清冷的美人也被昏黄的灯火映得柔和起来，又隐逸在黑暗中明晦难见，又有三只灯也飞入高空。
平安多康乐——朝
愿与君常在——涳
诸愿皆实现——梧
这么多的祈愿升入高空谁又知道天上的神仙选了哪几个人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