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无解的平行线七
“想试一下在突然间加进来时的契合度,”高涳笑得很明媚,让沈梧感到耀眼,“现在看来直接爆表。”
沈梧扭过头嘴角上扬,“所以,能开始了吗?”
对于天然的默契沈梧是欢喜的,从来没有过有这么一个人会和自己的节奏在第一次搭配得这么好。那种感觉像是发现了在山林中树下被埋藏起来无人知晓的宝藏。
呼吸是平稳的,沈梧总是感觉在这次见面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了些细微的变化,让他抓不住、猜不中。
音乐是轻快的,时间在此时被放慢,与平时的慢不同,现在他感到很充实。阳光照在身上带着温度,影子映了半边屋子,他轻垂下眸。
春天真的到了呢。
已经晚上了,沈梧看着桌子上放着的歌谱。他没想过会和别人写过歌,而且还是朋友,那是他不曾奢求的。当他看到下面他们的署名时,沈梧就感觉心脏在狂跳。
手机充电视频通话也没挂,他们这通视频通话已经有四百二十多分钟了。好长,好长,是沈梧这两年加起来也没有过的长度。
刚躺在床上沈梧就感到一阵困意,他转过头打了个哈欠,手中还握着通话中的手机,高涳的脸显示在上面。
沈梧感到眼皮越来越重,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是在隐隐约约中听到少年说的话,“我们以后常视频好吗?”也许是梦,沈梧也分不清,只记得声音很轻很缥缈,“好的,你同意了。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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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还是一片昏黑,沈梧却已经睡不着了。每个学期总有那么十几天是如此,他今天又要去学校了。
他也弄不清楚心里的这种感觉,像是兴奋但过多的却又似是畏缩。他不知道该如何猛地一下去面对那么多“陌生”的“熟悉”人。
他就这么呆愣愣看着天花板,脑子里胡思乱想,这次去会发生什么事、上次和那个谈得来的同桌换了没、他是不是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零零散散的思绪飘过,被闹钟打断。沈梧回过神来按下闹钟,已经六点了。他发了好长时间的呆,却又好像是做了许多个零碎的短梦,让他一时分不清。
“早啊,梧。”少年的声音带着困倦传来。
昨晚沈梧就和高涳说了今天要去学校的事,因此今天的“早安”来得真的特别早。
“早啊,涳。”沈梧揉揉发涩的眼站起来。
“今天上学一定要放松心态,和平常一样知道吗?”
高涳在他面前从来没有这样过,少年只是少年的洒脱阳光。沈梧整理衣服听着少年的碎碎念念。少年的碎念在他面前不曾有过,却又如此自然熟练地说出一句又一句。
似乎是对某个人想说很久了,在心中练了一遍又一遍,却恰好在他的身上说出来。
“还有,你今天好运,”少年停顿了一下却又更正式的说,“日后也是如此。”
沈梧笑了,“谢谢,你也是。”
朝阳照在他的脸上,今天他就是一个再也正常不过的高中生。
收拾好东西,走到楼下,好久没出来了,阳光竟有些刺眼。他迷迷糊糊地上了车,车窗外的建筑向后穿梭而过。
一刹那,他穿过了多层时空。
“我走了。”沈梧走下车和沈爸打招呼,关上车门。
沈爸打开车窗对他说:“去吧,和同学好好相处。”
沈梧摸了摸耳朵低头轻应一声走进学校。
学生们走进校门,他终于成为了其中一个,混在其中,普通的,少了格格不入。
沈梧感到肩膀一重,他转过头看去,是上次聊得还不错的同桌。沈梧无意识地往旁边退了一步,和他拉开距离。等他发现时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那人一愣接着笑道:“对不起什么啊?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名吗?”
沈梧也一愣,是自己太敏感了吗?
“记得,你叫南呈。”沈梧看了眼空旷的操场,花坛上的树已经开始长嫩芽了,带着点点绿意。
他怎么会不记得呢?和他聊得来的加起来不超过三个。南呈是其中的一个,当然,是以高涳为首的。也是不可思议,最近他好像在什么时候都能想到高涳。
沈梧垂下眸,嘴角的微笑一闪而过,当抬起头看着眼前的操场时心中又多了释然。少年,总是要有一些大胆的想法。
今天上完课回家让沈梧感觉自己躺在床上就能睡着,每个细胞都在叫嚣“我好累,你快睡。”沈梧从浴室出来拨弄着刚吹干的头发,当身体与床切实接触时身体每个角落都有种畅快淋漓的舒适感。
“今天上学怎么样?”高涳的声音传来。
“还不错。”沈梧这个人呈“大”字躺在床上,像是摊饼一样。
他看着天花板,白亮的灯光刺眼,他闭上眼听高涳在耳边说今天在学校的发生的事,他也偶尔地回应一两声“嗯。”大脑中的思维越来越混乱,在清醒时不可思议地在此时都变得顺理成章。
“今天我又遇见一个老师,头上眉心的地方也拔了一个火罐……”
高涳的声音似近似远,沈梧微微皱眉,想起来一个今天南呈提到过的人……。思维混乱,沈梧睡着了。房间中不断说话的声音意识到了这件事,最后只是轻轻一句,“晚安,好梦。”
沈梧感觉和高涳相处的时间过得很快,春天转瞬即逝,让夏天来得有些匆忙,加快了节奏,让人连冰箱中的西瓜、柠檬、汽水和冷冻的冰块都来不及准备好,刚到来就是一片炙热。
沈梧举着下巴看着窗台上光秃秃的花盆微微皱眉,站起来从上次装花的铁盒子里又拿出一个白色的瓶子,把里面的液体滴了几滴在花盆里。玉兰花种子已经种下快一个月了,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你说这颗玉兰种子到底怎么还没发芽?是不是天气的原因?”沈梧放回盒子问高涳。
“都已经夏天了,应该不是吧。”高涳那边传来琐碎的声音,在翻东西,“话说,我也有一颗玉兰花种子,我奶奶留给我的。”
沈梧从书架上抽下来一本书,拿出夹在中间的书签,“是吗?那好巧,咱们两个都有同一种花的种子。”
一阵晚风吹来,吹散了桌前的窗帘,掀起的帘后透着浸着淡紫色的天空,葡萄藤顺着电线杆爬上他的窗沿偷偷告诉他:“夏天来了。”
沈梧深吸一口气,他好像已经闻到了玉兰花开的淡香。
“我奶奶说,等我有喜欢的人之后就和他一起种下这颗种子,和他看这颗种子破土、发芽、成树、开花……,但我现在就想种。”高涳的话把沈梧的思绪拉回。
沈梧看着窗台上光秃的花盆脑袋发空。
现在吗……
“那你现在有喜欢的人了?”沈梧下意识地问出带着自己不曾察觉的试探。
房中安静下来,时间在这一刻被拉长,沈梧心中默念着自己期望的答案。细风吹乱了额前的碎发遮住眼帘,一时间整间屋子有些模糊。
“……没有,但是我现在有喜欢的,我喜欢弹吉他,那种指尖拨过琴弦发出的鸣动,坐在窗前满城夕阳,抱着吉他指尖轻拨就有了属于自己的整个世界。”高涳拨弄了一下吉他,“他陪伴了我太多,不是吗?我认为此刻的我已经符合种下这颗种子的要求了,我已经遗忘他太久了。”
沈梧浅笑,高涳的这段话说得云里雾里,但夹杂了太多信息,对于这些自己只能轻应一声。
“打视频吗?”高涳轻声询问着他的意见。
高涳总是这样,在粗心大条的外壳下却充满了小心翼翼的内质。他在无形中织出一张膜将其隔开,控制得恰到好处。
“好,我打给你。”沈梧按下拨打键,视频被接通。
手机不知道被高涳立在哪,恰好看得到他全身。沈梧笑了,原来他早就准备好了。
“你怎么这么确定我会答应打视频给你呢?”沈梧问。
“我不确定,是我希望,这不希望就成真了吗。”
沈梧笑着看手机没再说什么。
高涳这么大一个人,蹲在花盆后面满脸笑容,整个人有一点呆。
沈梧看着高涳身前的一袋土问,“所以你这是要我看你种花吗?”
高涳嗯了一声,“我这不是为了让你见到历史性的一幕吗,不对,是参与,这样不就变成了你和我一起种的。”
你和我一起种的。
明明是五个字,但按照前文有等于四个字。
沈梧笑了,“荣幸至极。”
高涳又倒了一些土在花盆里把种子埋好,“最后浇完水就好了,我去接点儿水。”
“你等一下,”沈梧叫住了他,指指自己的右脸说,“你右脸上有脏东西。”
“哪?是这吗?”高涳指着干净的右脸,粘上手上的泥。
“对。”沈梧摸了一下耳朵,手握成拳挡在嘴边刻意轻咳两声。
高涳用手蹭了蹭,泥点被染开,脏得更大了。
“干净了吗?”高涳问。
沈梧放下手,严肃地点点头,“嗯,干净了。”
“行,那我去接水去了。”高涳站起来走出房间。
房间门一关上沈梧就忍不住笑了起来,直到他看到通话界面的一个小窗口,朝着自己的视角。也就是说,从手机也能看见自己,那刚才高涳也许、大概、可能没看到他自己的脸吧。
沈梧坐在那等着高涳接完水回来,他脸上的泥污已经被洗掉了。高涳看着他,“我现在才发现你原来这么皮。”
沈梧嘿嘿笑了一声小声问,“那你刚才在手机上看到你自己的脸了吗?”
高涳浅笑着轻应一声没再说什么。
外面的天黑了,高涳浇着水,屋里的灯光打在细长的水流上。浇水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水需要浸湿土壤,到达植物的根部。这样看来,人之间的交往也是如此。
从而认清彼此。
人与人之间最大的考验是长时间的相处。
孤日炙热,天空湛蓝,云一丛一丛堆积在底边,白得耀眼,是油画。
这两天好热,热得蝉都懒得鸣叫。
与几周前不同光秃的花盆长出小苗,沈梧浇了些水上去。打开的窗户偶尔吹进来几股热风。
沈梧叹了口气,这种天真是热得让人受不了。如果要说好处,那就是高涳因为高温天气可以放上十几天的小长假。但是一开学他们就正式步入高三了。
耳边传来高涳吸冰棒的声音,嘴中发音不准,“这物理果然不是人学的。”
紧接着传来焦躁的翻卷子声。
犹豫了一会儿沈梧还是决定帮他看一眼,万一自己会做,“你发给我看看?”
“对哈,你也学理。”高涳的声音中带着兴奋。
沈梧坐在桌前轻敲着桌面,等着照片传过来。
手机传来震动,沈梧看着发来的题大致扫了一眼,“应该可以。”
高涳呼出一口气,“好,那我再看一遍试试。”
笔尖在纸上摩擦,白噪音让人身心冷静下来,阳光倾泻在屋中,让人觉得岁月静好。将不安和躁动的褶皱抚平、舒展开。
沈梧看着演算纸上的拍照发过去,“这种题我家教讲过,没错吧?”
高涳马上回答到,“没,我撤回之前‘物理不是人学的’这句话。”
沈梧笑出了声,“都超过两分钟了还能撤回。”
毕竟微信超过两分钟后就不支持撤回了。
“那我不撤回,你是我大神,”高涳有点尴尬,“给我讲讲呗。”
“好。”沈梧清了清嗓子,重新拿起笔,准备向热爱学习的高涳同学详细地讲解一下这道题。
天气热,话也多,烤得沈梧嗓子有些不舒服,“我有点渴了,去喝口水。”
“大佬,您喝茶。”高涳的声传来,像是店中小二。
沈梧笑了站起身走出去,因为开空调的缘故,推开门沈梧就感觉得到客厅的热浪扑面而来。
他其实是一个很敏感的人,餐厅东西掉落的声音引得他定在那里,接着他看见一个人背对着自己站起来,身形很高。
吓得沈梧重新躲回屋里,还好,因为自己练琴,房间是隔音的,小偷没听见家里有人。
“屋子里进人了,”沈梧紧靠着门轻轻反锁上,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像是小偷。”
这是他第一次遇见这种突发状况,对方仅从背影上就看得出很强壮,更何况对方的身上还有可能会带刀具。与手无寸铁、体弱多病的他来说差距太大了。
脑中有想法,可偏偏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像是被捕捞上岸的鱼,有气无力。
“你家里,现在就你一人?”屋中传来高涳急切的声音,急切地想将自己带出困境。
可是一切无济于事,他终究是在声音的另一边,自己在危险的这一边。原本只是凉爽的空调房现在让他感到寒意。
“嗯,”沈梧神经紧绷着轻应了一声,即使知道隔音,他依旧害怕小偷发现自己,“怎么办?”
沈梧感到自己的大脑逐渐混乱成一团,之前的求救思路竟然混乱起来,对于这他只能下意识地去问,又好像有了依赖。
“你拿着手机先躲起来,”高涳说。
沈梧拿起桌子上的手机——该报警的。他深呼一口气等待高涳接下来的指挥。此刻,他就是自己的大脑。
“你房间有能躲的地方吗?”高涳问他声中也带了些不知原因的颤音,可沈梧并没有时间去细想为什么。
沈梧看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离自己不远的大衣柜上,这个衣柜装下自己绰绰有余,“有。”
沈梧躲进衣柜里把挂着的衣服挡在前面,自己缩在一个角落处。其实自己之前常在不开心的时候躲在这里,相对密闭的空间让他有种意外的安全感。
可是现在,周围漆黑一片,衣服挤压着自己,衣柜特有的味道钻入鼻腔,呼气被束缚的感觉此刻让他感到窒息。不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
“打给警察。”高涳的声音传来,总算是给了沈梧一些安慰。
沈梧深呼一口气,把思路梳理清拨出号码,“您好,我叫沈梧,我遇见小偷了,在……”
沈梧说明后挂断电话,他深呼吸着,说服自己放平心态。
没事,还有高涳呢。不知道为什么,沈梧就是觉得他会一直陪着自己的。只是为什么呼吸还是这么困难,逐渐喘不上气,同一块棉花堵在胸腔里,口中喘着粗气,像是破旧的抽风机。
“你哮喘犯了!”高涳的声音传来带着难以掩饰慌张。
“哈……哈……呼,”沈梧在衣服的口袋里摸索,安慰他,“没事,我带药了。”
因为自己的身体原因,沈梧的每件衣服口袋里都会装上几粒缓解哮喘的药,以防不时之需。
沈梧把药干咽下去,嗓子被干燥的药粒刮得生疼,随着药效发作呼吸慢慢平稳下来。
孱弱的身体让他感到痛恨,在他看来这世间向来是不公的。长期的生病,孤独的居家,他与哥哥之间的各种对比,虽然没有人提起,但是对比就是这样活生生地摆在生活中,血淋淋地摆在他眼前,揭开他的外壳。
他认为自己向来不是软弱的人,虽然父母并不觉得他比哥哥差,但是他忽视不了自己的内心。他是不允许的,他也想要同他哥一样,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在家帮很多忙、能多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