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无解的平行线六
有什么在推动着沈梧，是时候敲定他的那个想法了，高涳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的。这个想法其实早就有了，从他第一次和高涳正式介绍后就有了。只是他一直没敢问，也逐渐不敢问，因为他察觉到了高涳在自己心里的比重不断变大。是时候了，为此他积攒了太大的勇气，但他不想再屈服于那脆弱的联系，决定放手一搏。
万一……万一是真的呢。
“加微信吗？”沈梧呼出一口气问。
“嗯？”很显然高涳被猛地问住了，有些不可置信，加微信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事。
沈梧轻咬着下唇，果然还是幻觉么，毕竟幻觉又怎么会有微信。
“你说我加。”高涳带着兴奋。
出乎意料的话在沈梧的耳中响起，这次轮到他傻眼了，呆在那里愣了两秒。接着熟练地背出早已在心里默背过无数次的微信号，心中带着一种异样的微妙感。
“梧？”少年轻声念出，声音中带着疑惑。
紧接着沈梧就看到期待已久的通讯录中多出的好友申请。世界上不会有这么巧的事吧？除了现在刚刚得知他微信号的高涳以外，不会再有人不小心加错，加上他了吧？所以这就是高涳吧。
沈梧同意后紧接着就向对方发去一条消息：
-沈梧。
只是自己的名字，但已经向对方证明了他想证明的一切。
-高涳。
这是少年回复的信息，简短的两个字堪比千言万语，只是一瞬间便认证他的猜测，解决了他的疑惑。在看到彼此名字的一瞬间，双方是安静的，都在为对方的存在而无言欢喜。
“加上了!”沈梧看着手机中回复的信息站起来，意识激动得不知道该做什么。
“真的……加上了！”少年的声音传来，满是激动和开心，伴着什么东西被撞翻的声音。
还好，还好他们不是幻觉，是真实存在这个世界上的。还好，还好这次上天终于给了他一次机会。
沈梧从来都觉得自己太不公平了，从出生开始就拖着这副娇弱的身体生活在这个房子中。与外界的接触都对他都是困难的，对于常人来说普通的朋友更是一种遥不可及的事情。
他生活在被爸妈兄长搭建的温室中，早已适应了适宜的娇弱，却又在不经意间有了与外界格格不入的坚韧。
而高涳正以一个新的身份进入他的生活，又或是拥有更深含义的身份。究竟是什么，他也不知道。但是在这一刻高涳对于他的影响是不可忽视的。一种压抑不住的、从未有过的感情正从心中涌溢出。
一瞬巨大的冲击令沈梧感到不适，熟悉的感觉再次涌来，喘不上气，同滔天巨浪把他拖入深海。
“你的哮喘又犯了？药会不会是放在抽屉里了？你……”高涳的声音传来，在沈梧的耳中有些模糊不清，“如果我能到你那边去就好了。”
沈梧哆嗦着拿出药瓶，泛白的指尖拧开盖子，倒出药粒在手心上。沈梧端起水杯喝下药，药瓶的盖子被不小心碰掉在地上。
沈梧靠在椅子上，浑身无力，他像是在海中无力挣扎的人，寻求着短暂的安宁。像是一个吸毒的瘾君子。对于刚刚高涳所说的话是厌恶的，准确地说是对于那种同情和可怜的厌恶。
他是不屑的，对于他人的怜悯向来是不屑的，他不想让别人以异样的眼光看待自己。因为在对比下他显得……格格不入。
什么东西滴落顺着脸下来，洇湿了白色的衬衫。
“没关系的，我都习惯了。”沈梧笑着说，带着难以察觉的闷腔，脸上带着泪痕。
也许是察觉到什么了吧。高涳没有说话，屋中一片安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十分钟，二十分钟，甚至更长。沈梧打破了寂静，“要视频吗？”他笑着说，“我想见见你，见见与我跨过距离自主谈话的人。”
“不行!”少年回得很干脆，简短的两个字不知道该让沈梧说些什么。
“……啊……”沈梧顿了顿，果然还是不行吗？看来自己对于高涳来说只是一个能沟通的声音吧，毕竟像他那样开朗的男生在班级应该会很受欢迎有很多朋友，而自己则就显得有些普通。
沈梧控制不住自己，所想的东西越来越糟糕，任由思想把自己推向更暗的深渊。
“我想周末，对就周末！后天和你视频。”少年的声音传来，好像有什么顺着石壁照进深渊当中。
沈梧笑着看向窗外，他此刻的心情就像是外面的晴空万里。楼顶的雪化了顺着屋檐划过沈梧的窗前滴落在地上。沈梧的脑海中已经有了好几套衣服，在打视频时穿给高涳看。
两个人慢慢冷静下来。
“你家的地址在哪？”高涳问着干嘛还带着之前残余的兴奋。
沈梧愣了一下，没想到会进展这么快，高涳会直接问自己的家庭地址。沈梧凭着回忆，最终打开购物软件的收货地址，念出被自己遗忘的地址。
“不方便，就算了。是我冒失了。”高涳的语气中充满了抱歉，让沈梧很疑惑。
“啊？”沈梧微微皱眉，可能是他的声音太小了对方没听见，“你没有听到吗？我说了的呀。”
“那……可以的话，你再说一遍，”高涳说，“它可能出故障了，我上一遍听不见。”
沈梧呼出一口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松一口气，可能是因为怕对方生气吧。沈梧也知道自己太过于小心翼翼了，过分的小心会让对方的负担很重，让对方感到很累，但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藏好那些感情，尽量不让对方发现。
沈梧又念了一遍地址，“这次你听见了吗？”
“你等一下，”高涳回了话就没有了下文，直到过了一小段时间，“你刚才就听见我说什么？”
“你不就说让我等一下。”沈梧无聊地拉动着他和高涳空白的聊天记录，想知道高涳到底想干什么。
“我刚才说了好多地名的，你那边听不见吗？”高涳问他。
沈梧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愣在那里，刚刚……没听到高涳说地名的吧，“……没有……刚才什么地名也没听到……”
意外来得太快，让沈梧猝不及防，即使是真实的他们也没有办法去触摸到对方吗？沈梧也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自己是想的。前前后后试了太多的方法却发现生活原来就是这么骨感，这么绝情。
光成为了他的囚牢。
“没关系的，我们不是还能视频，”即使对方看不到，沈梧脸上还是习惯性地撑起一个假笑安慰高涳，“我们都是真实，我们终将会在现实相遇重逢。”
假笑是沈梧最擅长的，他遭受了太多不舒服，他太需要这种假笑在自己病痛或难受时给别人安慰了。他好像，一直都害怕别人担心他的感觉。
“嗯，那周日打视频，我先写卷子，时间不早你也早点休息。”高涳轻应着，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好，晚安。”沈梧说。
沈梧的思绪很杂乱，散落了整间屋子。在高涳翻阅卷子的声音中，思绪变得混乱，眼皮越来越沉重。脑海里的场景变得杂乱却合理，他沉在其中，落入名为梦的深海沉在海底。
红色的朝阳跳出高楼组成的地平线，红色的云霞在天边带着跳脱，像是沈梧今天的心情一样。沈梧洗漱好规整地坐在桌前，等着手机传来的期待的铃声。今天是他们约好视频的日子，不负他望，今天他又失眠了。但他从来没有过一天像今天一样期待清晨的朝阳，期待红日跳出天际。
沈梧坐在那不知道该干些什么，现在也干些什么都让他无法专心。晨风顺着打开的窗户吹进来，带着清晨的凉意。外面的枝丫上长出嫩叶，到处是春天的味道。
沈梧看了眼手机，距离上次他看手机才过去了十几分钟，时间不知道为什么在现在显得好长好长，像是度过了一个春夏秋冬。他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打开书，一行行字被机械地送入大脑，精神因兴奋四处分散无法集中。
他微微皱眉，这是他没有过的，今天太过于兴奋了。他合上书重新塞回书架，精神很散漫，不如就随着它散漫。
沈梧站起来逛着呆了多年的卧室，找找还有没有什么自己因时间遗忘的一些有趣的事。他转了两圈看到书架顶上放的一个铁盒子。
他是个念旧的人，常常会把一些他认为有意义的东西收藏起来就放在那个小盒子里。他把盒子拿下来打开，沈梧瞬间觉得一种浓厚的时间气息扑面而来。
小学同学送的奇特的橡皮，初中同学送的信……有好多东西，还有一些是父母和他哥送给他的一些零碎的小东西。他从盒子里扒着以前的回忆，闲来沉浸在那些过往的美好中。
他找到了一个不起眼的透明小袋，里面装着一颗种子，袋子上贴的标签上记着“白玉兰种子”。
沈梧也忘记了那是他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又是谁送给他的。也可能是他自己吧，毕竟他也会把自己觉得有意义的小东西放进去。可能是当时打算在未来的某一天种下。
他走到阳台，因为爸妈喜欢养花，阳台上总有些闲置的花盆和土。他拿出一个小盆把土填上一半埋下种子在盖上另一半浇上水。他打算先用小盆种，等种子长出来长大些了再换盆。
收拾好阳台上散落的土渣已经快中午了，把有沾上泥土的衣服换了件新的。今天只有他一个人在家，他也不饿，就不打算做饭，把早上剩的饭菜热热就直接吃。
时间不停地过去，沈梧终究按捺不住，在房间轻声问着，“现在可以了吗？”
对方沉默了一下呼出一口气，“来吧。”
像是即将面临什么巨大的考验。得到了对同意在视频键上犹豫好久的手指终于按下，心中带着欢喜。
可当视频真正被接通的时候心中却又是一片淡然，好像发生的一切早已在不经意间做好了铺垫，发展得顺理成章。
屏幕中的人像逐渐清晰起来，沈梧看着曾在自己脑中多次幻想但又陌生的面孔。少年留着一头短发，脸上充斥着笑容。像是仲夏的荒原热情、阳光，却又在眼中带着余晖尽落的孤独。
“高涳。”沈梧笑着喊他，欢快随着语言倾泄出来。只是名字已经表达了太多的情绪。
“嗯，在呢，”他轻应着，眼中带着碎光，“你的眼睛很好看。”
沈梧听见后感觉自己的耳朵都快烧起来了，带着充血的红色。
少年的眼神热情似火，隔着屏幕也仿佛要把沈梧烧焦。沈梧被盯得有些不自然，微微转过头想要躲过高涳的注视。耳朵上的红将脸上也晕染开，是溪边的晚霞勾得人挪不开眼。
“打了视频你也不说话，挂了。”沈梧被盯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就憋出来这么一句。然后直接点下挂断，他靠在靠椅上大喘气，手搭在额头上，在这一刻手显得冰凉。
“沈梧，我错了，再打一次呗。”少年的声音软软地在耳边撒娇，沈梧从来没想过能有男生这么会撒娇把他吃得死死的，该强势的时候刚强，该服软的时候服软。
“梧，真的错了。”
沈梧听到后又咽了口口水，他一边用自己的手冷敷一边又无奈地任由自己的耳朵脸颊燃烧得通红。
“梧……”
少年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响起，亲昵且深情地喊着沈梧的名字。一瞬间沈梧感觉少年仿佛跨过千里在他的耳边趴附着，轻轻说话时吐出的热气顺着耳廓传入深处。
沈梧的脸因自己的想法脸又腾一下红透，不是他不想打视频，而是他不敢打。
“你等一会儿我在跟你打。”沈梧的声音带着点颤抖。
“好吧，那你快点啊。”高涳轻催着，让沈梧感觉好像他就在身边拽着自己的衣服撒娇。
沈梧的手拄在嘴边，他咬着自己的手背，过一会拿出来手背上多了一圈清晰整齐的牙印，微微的痛感告诉他冷静。他深呼一口气重新按下视频键。
“那你总要说点什么或者干点什么吧。”沈梧搓着发红的耳朵。
“啊……那个，”不知道高涳往哪抬头看了一眼，“咱们俩写曲子？”
“行，”沈梧看了眼落地窗前的钢琴，“我有钢琴，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你有吉他。”
“用调音吗？”沈梧坐在钢琴前问他。
“用，等我一下，我调调。好久没弹了。”
手机里没了高涳的人影，他去拿什么东西了。
沈梧调了调音，他喜欢弹钢琴和看纸质书的感觉。让他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闲逸地看待其中的人和发生的事，参与进他们的生活。
“你把手机架起来吧，我想看你弹钢琴。”高涳重新出现在屏幕中，抱着一把吉他。
他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渡成半透明的金棕色，窗边玻璃制的捕梦网被阳光折射出多彩的光斑，映满了高涳的整间屋子。他像是童话中的王子，将沈梧晃了神。
沈梧摸摸发烫的耳朵，又故作严肃地抿着唇，“好。”
“你先弹一首，我想听。”高涳盯着他，笑着说。
沈梧避开他的眼神，怕他撒娇直接同意道，“好，你想听什么？”
“都好，你弹的我都愿意听。”
高涳看着他，眼里冒着星星。让沈梧一瞬间觉得高涳只是单纯地为了看自己找得借口，哪怕是弹个一闪一闪亮晶晶，他都开心得很。
对于高涳的什么都行让沈梧脑袋中原本充实的歌单在一瞬间变得空白一片，他总不能真的弹一闪一闪亮晶晶吧。
沈梧呼出一口气，手指按下钢琴上的黑白键，钢琴声在屋中荡开，引出一串故事。
雨声来得有些急促，带着喧嚣。意外的相遇总是令人措手不及。他们之间总是充斥着欢喜，是彼此的聆听者、诉说者。时间长了、日子久了，什么都有可能，一些东西在暗中发芽、成长，兴许是不可求的小喜欢，也可能是避之不及的厌烦。
渐渐的矛盾多了、冲突多了、阻碍的因素多了、无奈的感情也有了。时间逼迫着他们去学会处理他们之间的情感。他们之间是表面上是沉默的，实则早已喧闹不止。
总是要有一个人说出口的，是谁，他们也不知道，也可能是趋于自然，等待着情感慢慢淡化，等待着时间慢慢遗忘。直至某一天，两人间没有了联系。
一阵低扬的吉他声加入，恰到好处的活跃极力地想要挽回这一切。弹钢琴的人抬头看了一眼对方，他好像看到了对方眼中对于某些事的执着。
正如这个故事好像不应该这样结束。
多年后他们重遇彼此，过往也仅是过往，到头来他们发现还是深爱着彼此，就这样，他们这次大胆地在一起了。最终还是以一个完美的结局结束这个故事。
如果意外现出，
空间相隔，
时间久远，
你，
还会爱着我吗？
一切仿佛在好久之前不言的轮回中就已经定下了答案。
一曲终散，沈梧对这一段弹奏默契的合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终隔了好久还是问出没有意义的话：“你怎么半道加进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