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山羊列车·餐厅风云（三）
邵阳和邵霞面无表情地向外走去。
他们一男一女，都穿着黑色的紧身衣，肩上披着材质奇怪的褐色披肩，若是靠近一点看，能够看到表面有一些细小的金丝在游动。
他们不想和这俩麻瓜做过多解释，只想快点通关。
墙上的时钟显示，还有五分钟。
现在人群还没有缓过来，等到快到凌晨四点再去必定会造成拥堵。
见邵阳和邵霞并不想搭理自己，古安澜和于乐对视一眼，点点头后跟在了二人后面。
四人一路畅通无阻地从第五车厢来到了第二车厢。
奇怪的是月光照亮了其他地方，唯独照亮不了第二车厢。
整节车厢黑黝黝的，邵阳和邵霞却一反常态地谨慎地站在了入口处，不敢轻举妄动。
此时，全车语音播报响起：“离用餐时间还有一分钟，请乘客尽快落座。”
于乐四人能够清楚地听到不远处的人群开始攒动，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可能不到用餐时间，餐厅的灯是不会开的。
而这种厚重的黑暗，无论是什么原理的光线照射进去，都被尽数吞没。
此时，一位动作慌张的矮小男人撞开于乐，没有任何犹豫地一把扎进了黑暗。
男子边跑边在嘴巴里不断念叨着：“我要吃饭，我要吃饭。”
这人从一开始的腿脚不利索，到几乎疯狂奔走飞扑，只是过了几秒钟的时间。
咀嚼声从某个方向里传来，带点撕裂肌肉纹理的拉扯感。
可以肯定的是，男子正在啃食的绝非是正常食物。
于乐皱眉，他能从对方的咀嚼声中听出木板开裂时与光滑的牙齿划过而发出的刺耳摩擦声，时不时还伴随着嚼到硬物的“嘎吱”声。
那种硬物像是螺丝钉，很显然，以普通人类目前的咬合力，还无法嚼烂。
于是，伴随着几声牙齿断裂的声音，男子的嗓子深处发出痛苦的嚎叫。
还未等于乐一行人做出什么反应，后来居上的旅客一窝蜂地涌入了黑暗的餐厅，他们被人群撞得七倒八歪。
这种迫切感，让人分不清进去的究竟是正常人类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冷冰冰的机械播报响起：“倒计时十……九……八……七……”
四人明白，形势所逼，这下是不得不硬着头皮进去了。
就在他们完全踏入的时候，亮如白昼的光线一瞬间铺满整个餐厅，明亮却不刺眼，仿佛先前的不安与恐惧都是浮云。
而餐厅的用餐气氛也是一派祥和。
贵宾们身穿得体的服装，动作优雅地享受着摆在他们面前的早餐。
他们面露儒雅之态，举手投足皆为彬彬有礼之人。
这还是之前抢得头破血流都要冲进来的那群人吗。
不，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于乐额头沁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因为他瞥到墙上的时钟，还没有到四点整。
而门外的那道播报声虽然小到几乎断绝，却还是能够辨认出，倒计时仍在继续。
“先生女士，请问要吃点什么？”一位身材高挑的服务员微笑地出现在四人面前，他毕恭毕敬地站着，手里捧着菜单。
于乐依旧皱着眉头在思考着什么，看都没有看她一眼。于乐身侧的古安澜见状笑着朝服务员点头：“暂时还不饿，谢谢。”
餐厅的入口，究竟在哪里！
突然，于乐脑海里灵光一闪，拉着古安澜不由分说地就往门口跑。
“哎，你干什么，马上就到四点了，赶紧找个座位坐下啊。”
同样觉得古怪的邵阳和邵霞在视线交换的片刻就达成了共识，早就发现不对劲的他们决定跟着于乐往外跑。这次副本的确和攻略上的有些出入。
于乐跑到门口，并没有迈开步伐往外走，而是九十度转过身，直直地往门框上撞。
古安澜一阵惊呼，拼命想甩开于乐的手，奈何于乐紧紧抓着纹丝不动。
这人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力气确实一等一的大。
古安澜开始有些后怕，面前这位举止怪异的队友，该不会是之前自己没在意的时候就被诡异侵染了吧。
然而，想象中猛烈的撞击并没有袭来。
脑中短暂地划过凌乱的脑电波过后，他们来到了另一个空间。
“三……二……一……倒计时结束，请不幸成为‘食材’的旅客不要惊慌，陆续排好队伍，等候厨师长降临挑选。”
于乐松了一口气，看着惊魂未定的古安澜，拍拍他的肩膀：“抱歉，情况紧急，来不及解释。”
古安澜木木地点头，表示没关系。
四点整，餐厅的灯由一开始昏暗微弱的光线到一瞬间被全部点亮。
只是这次的灯光，呈现橘黄色，而餐厅内的陈设，大多老旧破损，与先前见到的富丽堂皇大不相同。
于乐在一个昏暗的角落看到了低着头背对着他们正在啃食着什么的那位男子。
他专心致志地大快朵颐，在他的身侧，散落一地沾着红色液体的不明现状物块，仔细一看似乎还有断了的牙齿。
间接被于乐救了的邵家兄妹没有多说一个“谢”字，径直越过于乐走向一旁的餐桌。
漆面斑驳的木头长凳不堪重负，一条腿岌岌可危。
于乐对此毫不在意，他与古安澜坐到另一边的桌凳上。
“你怎么知道这边才是餐厅真正的入口？”
于乐长长呼出一口气：“影子。”
古安澜回忆之前看到的场景，皱着眉推了推眼镜：“你是说……他们的影子不对劲？”
于乐：“没错。灯光是从车顶发出来的，而西边的物体影子却是向中间倾斜的，而且影子的颜色很深，轮廓并不柔和，就像是……月光下的影子。而月亮，确实在那个方位。”
听到这，古安澜心底咯噔一下，倘若当时他们真的走过去坐下了，很有可能就在不知不觉中出列车了。
古安澜：“所以当时只有门框的影子方位与其他的不同。”
于乐点点头：“是的。”
古安澜：“如果是你猜错了呢？”
于乐耸耸肩：“没有如果，我猜对了，不是吗。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未知才会刺激，若是什么都知道了，岂不是无趣。”
古安澜听完笑了，这次是发自内心的。
“只有我们四人成功来到餐厅了吗？”于乐看似吊儿郎当地瘫坐在座椅上有气无力地问道。
古安澜：“不清楚。每个游戏副本既有外来的‘玩家’，也有土著‘玩家’。有可能这里只是位面空间的其中一个，用来划分不同的队伍，其他幸存者并不在这里。”
就在这时，先前那位默默进食的小兄弟“蹭”地一下站起，以一种非人的速度穿过上半身，随后才慢慢转动下半身。
他冲着在场的“活人”嘿嘿笑了两声后，七手八脚地捡起地上散落的美味佳肴，张开他那张血肉模糊的嘴巴：“客人，客人，吃饭，饿饿……”
男子捧着一堆形状怪异的食物，一路跌跌撞撞地向他们走过来，还时不时地看向怀里的食物，如数家珍。
于乐干脆利落地拒绝：“谢谢，我们不饿。”
这时，餐厅播报响起：“早餐时间，请玩家务必进食，否则将因为极度饥饿而死亡。”
于乐：“……”
好在男子并未听得懂于乐在说什么，一股脑地将一半食物放在了他和古安澜面前，又将另一半食物放在了邵阳和邵霞面前。
男子的眼睛亮闪闪地，如同一位刚出生的孩童，只是在单纯地和他人分享自己的宝物。
于乐：“好的，我们吃。”
于乐一说完，他面前形形色色的食物上方都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小显示屏，上面标着不同的数字，数字从20到2000都有。
“这是……？”
男子的歪过头，眼珠翻转着思考，奈何翻转力度过大，直接转了个三百六十度。
一阵密密麻麻的血管过后，男子松松垮垮的眼珠看向于乐：
“要吃饭，先付钱。”
于乐：“……”他默默地掏了掏口袋，发现里面空无一物，以求助的眼神看向古安澜。
古安澜耸耸肩，摊开手，表示他也没有。
于乐一本正经地冲男子说：“你好，我们想吃霸王餐。”
“额……”男子看看桌上的食物，再看看于乐，有些不知所措。
男子迅速翻看自己匮乏的仅剩人类知识，憋红了脑袋才慢吞吞地憋出两个字：“不行。”
一旁的邵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里默念了句“白痴”。
他起身走到男子面前，以不屑的口吻说道：“我们选择打工，挣钱消费。”
“好……好的……”男子失望地收回他们桌上的食物，转身走向门口，消失在虚无当中。
未等于乐说些什么，邵阳理了理肩上的披风：“四点到六点之间餐厅是安全的，游戏内部的金钱只能在本场游戏中获取。就当是还你了。”这条消息也是他花了大代价才换到的。
邵阳皱着眉回到了一开始坐着的桌前，有些疑惑自己刚刚的举动。
明明他人的生死一直都与他们无关，为何这次如此冲动，主动告知那小子线索？
而邵阳面前的妹妹，却好像想到了什么好玩的，嘴角划过一丝玩味的笑。
“让我看看是哪些小瘦猴想打点零工。”一道浑厚且强劲有力的声音穿透整个餐厅，老化的墙壁都被震掉了许多细小的碎屑。
很快，一位大腹便便，身高两米多的厨师模样男人摇摇晃晃地从门外走进来。
他满脸横肉，沟壑纵横，眼睛眯成了一条小缝，迅速打量起四人。
被这种赤裸裸的视线扫过，四人都觉得很不舒服。
“行吧，勉强合格。跟我来吧，小鸡仔们。”厨师大笑两声，带领他们往餐厅的另一个方向走。
“你们赶巧了，刚到一批新鲜的食材，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才是好东西。”厨师很是轻松地推开紧闭的两扇大铁门，铁门下方与地面摩擦出明显的一条线。
大门仅仅是打开一条缝，扑鼻的恶臭味就熏得众人眼前发蒙。
他们又不好捂住鼻子，因为他们有预感，只要他们敢捂住鼻子，这厨师就敢宰了他们。
四人硬着头皮走进去，此地不仅味道难闻，脚底还有一层黏糊糊的不明透明液体，每一次抬脚都很费劲。
“来，可怜的小家伙们，你们的任务就是将这些案板上的肉剁成合口的大小。若是活干得好，奖励你们一点这些上等食材也不是不可以，前提是不要偷吃，哈哈哈哈……”厨师看着眼前矮小的人类，笑得震耳欲聋。
“哦，对了，你们三个干活，这位美丽的女士可以和我一起在一旁歇着。”厨师笑眯眯地对邵霞说。
邵阳迅速冲邵霞使了个眼色，暗示她不要冲动。
邵霞明白，隐忍才是通关代价最小的方式。
一旁的于乐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咳嗽了两声，扯着嗓子：“其实我也是……”
“闭嘴。”一旁的古安澜立马察觉到这货的笔动静，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一脸失望的于乐：“哦。”
邵霞和邵阳：“……”果然是个蠢货。智商高又如何，他还是个蠢货。
不过这倒是个好点子，邵霞看了眼邵阳，邵阳冲她微笑点头。
邵霞猛咳两声，在她开口时，她的声音已经变成了雄厚的男声：“我是男的。”
厨师一听，脸色像吃了苍蝇一样难看，皱成一团，仿佛多待一秒就要吐出来，什么话都没说就消失了。
邵霞松了一口气，破天荒地主动和于乐说话：“谢了。”
不明白发生什么的于乐一脸奇怪，他奇怪地看向古安澜，古安澜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吐出两个字：“干活。”
“好嘞。”于乐熟练地抄起一旁的剁骨刀，掌在手里转了几转，稳稳地握紧刀柄。
古安澜：“……”好的，他现在有点好奇这个蓝星人之前是什么职业了。
于乐：“不过要剁成合口大小，合谁的口？我们还是刚刚他？”
那厨师的嘴巴有他们的两倍大，一笑就咧得更开了，一看就让人难以忽略。
古安澜：“当然是合他的口，难道你还想吃这些东西不成？”他们进来已经许久，慢慢地也适应起这股浓浓的腥臭味，但是要他们吃，还是勉强了一点。
“不。”于乐竖起一根食指摇摆，“我说的‘他’，是‘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