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 章 上次一别,已经一百四十二天了
江州。
这是一座在当地看来较大的宅子,三进格局,轩敞整洁,进门左手边是一个穿堂,过了这条长长的穿堂便可见呈三角形的三座小院。
最后方的院子里迎面种着两株高大的白玉兰树,此时还是严冬,可看那一树繁盛的枝丫,便可知春来满树白玉兰盛开的景象。
树下的石桌上放着一本账本,沈菀坐在石桌前,身穿一袭素色的对襟长袄,全身上下无任何装饰,头上簪着一朵小白花。
脸上的疤痕也未曾用任何面纱遮掩。
即便沈伯游去世已经一年多,她仍然坚持为父守孝。
只见她手拿着账本,微微颔首认真翻阅着。
“老爷临终前念叨的最多的就是二姑娘,二姑娘能平安回来,老爷泉下有知也可以欣慰了。”
一旁站着几个无处可去的老仆以及丫鬟珍香,为首的管家陈叔抹了抹泪说。
沈菀抿唇悲痛难言,看完账本后合上问:“秦氏帮着他儿子和女儿拿走了多少?”
“现如今只剩下这座旧宅和几处没有出息的铺子。”陈叔叹了口气,“大公子回来拿走了其中的大头,竟然改姓为秦,如今住在京城秦府也不回来了。”
“若不是傅公子,这座老爷住了一辈子的宅子也要被大公子卖了。”
他说的是傅玄,沈菀心中一叹,却没有说什么。
“老爷临终前有遗命,将家产平均分为三份,二姑娘的那一份也被他们拿走了不少。”
珍香道:“小姐现在回家了,咱们拿着老爷的的遗令上官府告他们吧?”
沈菀摇摇头,她已经没有以前的心气了,秦氏在京城颇有些势力,她无权无势,去告的话不仅不会得到公正的处理,反而会被倒打一耙。
这个社会就是这样,权力在哪里,公道就在哪里。
只是秦氏太过阴毒,沈伯游膝下唯有一子,她竟然让其改姓,这不是让沈伯游每年祭日连个儿子上香都没有吗?
古人最重视的便是香火传承,她这么做等于是让沈府彻底断了香火。
咳嗽了几声,沈菀拢了拢衣服,她得振作起来,先把铺子开张了再说。
最起码在她死之前,她要让沈府重振起来,再寻一位无父无母品性端正的孤儿过继,为沈伯游延续香火。
“将铺子租出去几间,拿到租金后先开一个胭脂铺。”
沈菀握着笔在纸上勾勾画画,很多东西都可以制作,譬如香皂,香水,眉笔等。
只是尚需时间。
“这”陈叔一脸为难,“二姑娘能回来顶立门户自然是好,只是您是女子,不好抛头露面,不如先招个姑爷进门”
“不必了。”她命不久矣,何苦来哉呢。
胭脂铺开张起来后,沈菀越来越忙,这天下午正坐着研究各种散粉的制作。
现在市面上的最好的水粉仍然不够细腻,她想做出比其更为细腻服贴的粉质。
只见桌上摆着浸泡了一个月,晾晒好的大米,以及玫瑰粉,珍珠粉,紫草,蜂蜜等物。
她让人做了更为细的筛子,一遍遍过滤。
一旁的珍香道:“小姐做得这么精细,用料更是价值不菲,那些妇人们能买得起吗?”
“水粉本就是有钱人家才买的,何况,女子的爱美之心不可小觑。”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仆人进来道:“傅公子在外求见小姐。”
沈菀的手一顿,心跳漏了半拍,准备起身,人已经被陈叔引了进来。
目之所及之处,傅玄着一身月白纱衫,轻淡的笑容一如初见。
自从上次在卫国公府二人匆匆打过一次照面之后,已有小半年的光景了。
沈菀这才惊觉又是一年春季。
“小姐,老爷的这座宅子能留下来多亏了傅公子,不然也要被大公子给卖了,他说他是您的朋友。”陈叔在一旁解释道。
傅玄道:“举手之劳而已,陈叔莫要挂怀。”
怎会是举手之劳,傅玄并不是沈家人,干预别家的私事自然要费不少功夫,他如今在朝为官,稍有不慎,便会被人参一本。
沈菀自然明白,不过并没有戳破他。
“傅公子请坐,珍香你去沏一壶茶来。”她忍住心中诸多纷繁复杂的情绪,侧头对珍香道。
傅玄的眼神缓缓落在她脸上的疤痕上,先是不解,继而神色微凝。
他走上前去,与她相对坐在树下。
“自从在国公府见过后,快五个月了,傅公子近来可好?”
沈菀一直想去打听他的近况,然而又害怕会给他添上不必要的麻烦。
傅玄笑了笑,仿佛山间清泉,带着独有的纯净气息:“上次一别,已经一百四十二天了。”
沈菀心中一紧,幸好珍香捧了茶上来,她抬手去斟茶,免了她的赧色。
“你的脸怎么是祁”
“不是。”沈菀不想再听到祁晏的名字,打断他道,“是我自己不小心。”
傅玄叹了口气,稍稍倾身凑近,仔细看了一眼那疤痕,温声道:“别担心,可以恢复的。”
二人离得太近,沈菀闻着他身上清洌的雪淞味,一时之间竟不想再避开。
为什么,她都要死了,他们才有重逢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