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2章 何患无妻
祁晏若有所思地走出国公夫人的房门。
缓缓从怀里拿出那封卫国公的书信,拿在手中徐徐看来。
吾儿定迟:汝少时顽劣,狠戾不驯,父常忧汝不能担起家族之基业,故每每疾言厉色,鞭笞汝身。
父年岁渐长,忆起汝被父枷锁匣床,常于无人处,悔恨不已。
汝乃父之膝下唯一之嫡子,焉有不疼不爱之理?
实乃爱之深责之切,为汝计深远也。
然吾儿天资卓越,胜父百倍,父喜不自胜。
吾此去,凶多吉少,汝定要韬光养晦,不可为父逞一时之意气,毁多年之运筹。
至于汝之爱妾,如人衣服,拱手送人,实不足惜。
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何患无妻?
切记,切记。
“爷,去哪?”秦越迎上来问道。
祁晏收起信:“去衙署。”
督府议事厅内,
两侧各设十二把楠木官帽椅,此刻已经坐满了人。
祁晏走向上座,一如既往的沉肃严峻。
众人在其脸上看不见丝毫因为卫国公过世而生的半分悲色。
也是,卫国公是被陛下赐的毒酒,是皇恩浩荡,总督若是表现出任何不虞,便是在质疑皇恩,朝堂上那些政敌立即就会借此攻讦他。
众人向他禀报完了公事,留下了几个平时的心腹。
“与傅氏一族联姻,诸位以为如何?”
立即就有人站出来说:“傅氏乃是江南望族,百年来人才辈出,掌握着朝廷近一半的话语权。总督若能与之联姻,便可文武相济,陛下也不敢再提国公爷手下的兵权。”
“兵权本督绝不会放手,只是本督也不愿放任傅氏坐大,他们百年来拒不赋税,这般不安分的臣子,留着也无用。”
朱泽熙思索后道:“属下也认为与傅氏联姻并无大用,且傅氏家主已将自己的嫡女送进宫中,他们左右摇摆,傅氏日后何去何从还未可知。”
“傅玄主张恢复赋税,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傅氏,总督不如先利用此人控制住朝廷那些文官们,再暗中培养自己的士族进而一步步取而代之。”
“等时机成熟,即刻连根拔起。”
祁晏听罢点点头,与他心中所想不谋而合。
傅玄虽是可造之才,也有强有力的后盾,可惜此人太过感情用事,他所做的一切竟然只为了沈菀。
他会让他知道,最后他什么也得不到!
戌时时分,祁晏去了抱雪居。先问了沈菀这几日的饮食起居。
春菱一脸难色:“姨娘这几日饮食每每减少,人也日渐消瘦,一日要睡八九个时辰,即便是醒着也是浑浑噩噩。”
祁晏命人将张府医请来,自己则大步走进屋内。
沈菀正躺在床上,出神地望着床幔。
她自然也知道卫国公死了,所以祁晏进来的时候稍稍看了他一眼。
见他面色如常,果然那日斥责自己的话在他自己身上发生后,他真的能做到。
连他自己的亲生父亲死了半点哀痛也不见。
沈菀无力地阖上双眼,一看见他这张脸难免就想到沈伯游已经去世的事实,心中又开始抽痛。
祁晏挥挥手让丫鬟们下去,走至床间,撩袍坐在床沿上。
屋内一时静默,落针可闻。
北风顺着窗棂的缝隙吹进来,案上的烛火忽明忽灭。
沈菀左脸的上那道疤痕在她苍白的面容上格外醒目,尤其是在这种寂静无光的夜晚,颇有几分可怖的意思。
祁晏叹了口气,将那股陡然生起的烦闷躁意生生压下。
就那么沉吟不语地看了她一会。
沈菀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也无从探知祁晏此时的内心,只是闭着眼睛,觉得他今日格外平静。
良久后,他竟然什么都没说便起身离开了。
张府医正等在门口,见他出来,忙迎上去。
“世子爷有何吩咐?”
张府医见他欲言又止,便明白他想问什么。
“姨娘最多还有两年可活。”
祁晏虽然猜到了沈菀可能是油尽灯枯之相,但听到府医给他准确的答案时,整个人还是险些摇摇欲坠。
“姨娘从一年多前开始,身体底子就已经亏损,这一年她原本还有一线生机,只是最近应该是遭受了极大的打击,求生意志已经十分薄弱”
“我知道了,不必再说。”祁晏闭目低低打断他,神色变得悠远起来。
张府医摇头轻叹。
四日后,一辆蓝布马车停在了卫国公府的一处角门处。
沈菀被两个嬷嬷搀扶着从轿上下来。
她抬头看了一眼苍穹,澄澈如洗,偶有大雁飞过,一如三年前她刚来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