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江北丞这是要干嘛?
窗外轻盈的云,不再飘然,而灿烂的阳光,不再明灿,倏忽间就变得阴沉沉一片,犹如山雨欲来,风满阁楼。
书阁中散散漫漫的空气,也一下子凝固住了,仿佛一瞬间就停滞不前了,气氛亦开始变得格外地安静。
此刻,他们三人,默契十足,都缄默不言了。
“……”
江北丞的心里,也开始感到郁闷无比起来,那种感觉犹如被钝刀,一下一下地往心上切割而去,他越想越是烦躁,最后只得沉着一张冰冷的脸,愤然地抬腿迈出书阁大门,随后便甩袖离去了。
霎时间有种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清明,气氛也稍稍缓和了几分。
沈兰时静静地看着江北丞离去的背影,直到他完全消失不见在她的眼前,她才终于长舒了一口闷气,眉眼轻愉起来。
他,终于走了。
沈约与江北丞他们二人刚才的对话,她一字不漏都听到耳中去了,不过她显然没有任何的波澜,因为她并没有将这些话放在心上。
不过她还是无奈地笑了笑,心里不免揶揄起来,刚才沈夫子肯定是被江北丞气到头昏脑涨了,才会这般说笑。
像江北丞这样身份显赫又尊贵的大人物,怎么可能会爱上一个身份卑微的替嫁婢女,莫不是有些过于天方夜谭了?
而且沈兰时昔日所经历过的那些苦难,也让她现在的头脑很是清醒,她不仅不会被这些笑谈左右自己的心情,也自然不会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束缚住手脚,免得庸人自扰,最后落得一个自讨苦吃的悲剧下场。
“沈夫子,你还能走吗?”
她一边小心翼翼地扶着沈约,一边急切问道,眼眸中瞬间覆上一层忧色。
“我、还能走,没事的。”
沈约强撑着身子,微微伸展着腰身,准备站直自己的身躯。
不想,
胸口处一阵剧痛。
紧接着,
“咳咳咳——”
他急促咳嗽了起来。
而下一秒,
咳——
一口浓血,突然从他口中咳出,瞬间染红了他雪白如玉的衣袍,猩红一片,显得十分触目惊心。
“沈夫子,你还好吗!”
沈兰时慌乱地从袖口扯出一块丝帕,轻柔地替他拭去嘴角处的血迹。
“无、碍。”
沈约用尽全力才从唇边挤出来这两个字,面色苍白,状态很是糟糕。
“不行,你受的伤太严重了!”沈兰时扶着他,语气坚持:“现在,我必须带你去看郎中才行。”
“我们现在就去。”
说着她便不等沈约回复,直接扶着他前去寻郎中了。
……
济世堂。
一名胡须花白的老郎中,正仔细地替沈约检查着伤口,然后动作谨慎又仔细地为他敷上一层厚厚的金创药。
随后,老郎中才坐下来,屏气凝神,开始为沈约号脉了起来。
半晌,老郎中面上的神色忽地一惊,他竭力地稳住自己的手指,然后又重新换成左手,再次进行号脉。
又是片刻。
良久不语的他,终是撤回了手。
老郎中微皱着眉头,嗓音低沉而问了起来,“这位公子,怎会受如此重的内伤?”
看这位公子衣着简素而优雅,举止温润有礼,应该是一个安分守己的斯文书生,究竟是为了何事,又或者是得罪了什么人,才会受如此重的内伤?
这伤口,不偏不倚地位于胸口处,乃是十分致命的伤害,而且这个伤口处承受的力度,若是再重上那么几分,这会子怕是会造成不可逆转的后遗症,轻则成为一个瘫痪的活死人了,重则恐怕大罗神仙也救不回他的性命。
沈兰时忧心如焚:“郎中,可是有何不妥?”
老郎中轻轻地捋了捋胡须,这才接着道来,“从脉相看,公子的脉象似有似无,气损血亏,沉细无根,乃是伤到了内里之根本。”
“郎中,那可有法子医治?”
老郎中没有回复她,只是起身缓步向书案走了去,随后又提起了狼毫,在方正的宣纸上面书写了起来。
片刻后,又见他拿着一张淡黄色的药方,徐徐地转身走了回来,然后来到沈兰时了他们的面前。
他徐徐而道:“姑娘莫担心,老夫且开了个方子,一帖两碗煎成八分碗,每日三服,连服十余日,当有起色。”
“另外,还需饮食清淡,细加调养半个月,即可痊愈康健。”
“多谢郎中。”
沈兰时听到老郎中这样说,心中悬着的的大石头才终于落了地,心弦亦随之轻松了下来。
她接过老郎中递过来的药方子,然后快速走回到了沈约的身边,用温柔的声音叮嘱他道:“沈夫子,日后可要好好休息哦,千万不能再劳累到身子了。”
“……好。”
沈约一抬眸,就对上沈兰时那双明媚美丽的眼眸,那里面的光亮如同星辰般耀眼,更盛放着一层浓郁又真切的关心。
“知道了。”
沈约心中颇为感动,不自觉地涌动起了一股莫名的情感,他深爱着眼前的这个善良的女子,可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面对这份感情,也不知道该如何向她表达自己的心意。
正如那支破碎的桃花玉簪一样,完全碎了个干净。
他明白,自己现在和她之间的差距太大了,他们之间已经有了不可逾越的一个鸿沟,而他仅仅是一介书生,而兰时已成了高贵的将军夫人。
阻隔在他们之间的,不仅有江北丞,还有世俗眼光,门第身份等等。
“沈夫子,那我先去抓药,等会送你回去后,晚点我再给你熬药。”
“兰时,有劳了。”
沈约胸口的伤处在上了金创药后,伤痛已经减缓了不少,他的状态也开始恢复了过来,好了许多。
之后,沈兰时便亲自照顾起了沈约,为他抓药、煎药,又督促他好好喝药。
……
入夜了。
弦月如钩,高挂柳梢头。
淡淡清风拂过,夜色凉如水,夏虫脆鸣,如烟似纱的月辉铺满幽深的花径,亭台楼阁皆掩映在森森树影里,照拂在清草团圃里。
张府,清水轩。
月光从窗台间照射进来,随着一阵凉风习习而来,扶疏的树叶窸窸窣窣。
明亮的烛火,微微曳动。
沈兰时忙了一天,终于回了张府,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走回到了清水轩,轻轻地推开了房门。
“回来了。”
一道冷得像是淬了冰的声音,从夜色里飘来,带着寒冬的丝丝冷意,一下响彻在了屋子内。
!!!
沈兰时被吓到了,这道偏冷的嗓音几乎浸到人心里去,不由地让她心头一紧,忍不住打起了寒颤。
他、他怎么来了?
只见江北丞眼神恣雎,端坐在清水轩的碧玉圆桌旁,他修长的手指搭在淡青色的瓷杯盖上,指节有一搭没一搭轻叩着。
见到沈兰时进来,他微微侧头,余光寒冷如冰。
沈兰时惊魂未定,虚声道:“嗯、回来了。”
江北丞抬起眼皮,目光轻扫过她,淡淡嗯了一声,衣襟摆动,他端起了圆桌上的茶盏,慢条斯理地浮了浮茶水。
沈兰时静静地站在原地,他眼眸中琢磨不出任何的喜怒,只是如往常般冷漠。
下一刻,他将茶杯稳稳地放下,修长的手交环于胸前,懒懒地开口:“把东西拿进来。”
话音刚落下,只见凌乱的脚步自外面传了来。
紧接着见到几个小厮气喘吁吁地搬着几个红柚大木箱匣,走了进来。
“将军,已按照您的吩咐,将这四方八里的首饰商铺都采办了个遍,各式各样的簪子都在这了。”其中一个小厮弯躬着身子,如实禀告道。
“你们下去吧。”
江北丞微抬手,示意他们退下。
“是。”
几个小厮恭敬地请了礼,遂退了下去。
屋内瞬间静谧了下来。
簪子?
沈兰时疑惑不解地打量着身侧的几个大箱子。
江北丞这是要干嘛?
难不成……他要开首饰铺?
不可能、不可能!
她又猛的否认起了自己的这个想法,他堂堂一个将军,怎会屈尊去做商贩卖首饰。
江北丞转了转杯子,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他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些簪子,送你的。”
“啊?送我!”
沈兰时以为自己听错了,玉指指着那几大箱子,“怎无缘无故间就送我簪子,还送这么多?”
她小声嘀咕起来,“就算是戴出去,估计我有九个头,也都戴不完……”
“那个、桃花玉簪,我命人修过,但修不好……”
江北丞难得地解释了起来,脸色不自然地侧过脸,“又不知你喜欢什么样的,便索性让人把所有款式、各种材质的,都给你买了来。”
桃花玉簪……
原来他是为了今天的事情而来的。
沈兰时有些意外,没想到他居然会命人修复那支碎玉簪,又会命人给她找来这么多簪子。
许是担心自己的心意被她看出来,他又是一阵不自在,连忙解释:“你是我的夫人,若传出去,连戴的簪子都是别的男人送的,让我颜面何存。”
说完,还不等沈兰时回应,身影突然就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