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终究有缘无分罢了
白云苍狗,转眼已然是三日后。
江府大门。
众人纷纷围在了门口处,小厮与婢女们则是忙碌地搬着行李起来。
江北丞和沈兰时缓缓地走向了张世显和秦紫萱,准备与张府二老告别,他们一行人此趟前来回门省亲,已有不少时日,也该准备着打道回到江府去了。
“娘……”
沈兰时心里带着几分不舍,轻轻握住义母秦紫萱的手,低声唤道。
她微哽,长舒了一口气,对着秦紫萱温言软语,“娘,您一定要多多保重。”
“好孩子,你日后若是想爹娘了,一定要记得多回来看看。”
秦紫萱泪眼婆娑,绣帕拭了拭泪痕,“或者你差人托个口信回来也行,娘立刻派人前去江府接你回来。”
“娘的好女儿,还有、你在去到江府后,可要好好地保重好自己的身体,记得要吃多点,穿多些,千万别饿着了,或是冷到了……”
秦紫萱念叨不休,真是牵肠又挂肚,言语间也尽是对沈兰时无尽关怀,更担心她在江府受了委屈。
“若是遇到什么难处,也千万别自己一个人硬撑着,憋在心里,要告诉为娘。”秦紫萱又叮嘱了起来,心头间已经溢满了伤感之情。
张世显看着她们母女二人难分难舍的模样,心里亦有些不是滋味起来,这才好不容易认下了兰时这个女儿,现在她就又要走了。
唉,相聚的时间,总是如此短暂。
可惜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终是到了要离别的时刻了。
他又不由自主地想及到了自己的不孝女张延柔了,也不知道这个可怜的女儿,究竟流落到了什么地方去了,是否吃得饱,又是否穿得暖。
派出去寻找柔儿的人手,一波接着一波,可她依旧音讯全无,就如同蒸发在了这个世间一般。
想着想着,张世显的心中又开始惆怅悲伤起来,老脸染上一层担忧的浓雾。
“好孩子、张府永远都是你的家,不管发生什么。”张世显语气哽咽起来,“爹娘永远都在这呢。”
他语气带着十分的真诚,腔调恳求,“北丞,好女婿,小女就有劳你了,她若有哪里做的不好的地方,或者是犯了何种差错,还请你多多包容于她,也莫委屈了她。”
“岳丈大人,还请放宽心,北丞自会照顾好‘柔儿’的。”
江北丞话中意有所指,亦是在向张府二老承诺与保证。
眼见时辰不早。
他清冷的声音又响起,“岳丈、岳母大人,眼下时辰已不早,回去江府路途不短,我们也是时候该启程回去了,还请两位长辈见谅。”
秦紫萱一听他们这就要走了,声音又一下子嘶哑了起来,“保重,好孩子。”
她还是放不下心,语重心长地交代了几句:“好孩子,侍奉江府家中的长辈时,切记得以真诚相待之,人心都是肉的,真心必能换得真心。”
“女儿知晓了。”
沈兰时明白,秦紫萱这是怕她得罪长辈而受委屈,故而这般苦口婆心。
随后,她对着张府二老福身行了礼,才缓缓告别道:“爹娘也请多多保重。”
“一路顺利平安。”
张世显和秦紫萱挥袖送别,亲自目送着他们上了马车。
江府的一行马车,徐徐缓缓地行动了起来,随着马夫手中鞭子高高策起,马蹄高扬而起,很快马车就辘辘远行而去了。
……
半晌后。
江府的马车,已经行至到了一条不知名的山间小道上。
山路崎岖难走,行速开始缓慢了下来。
马车厢内。
一方宽正的车厢,将江北丞和沈兰时遮围了起来,营造出来了一方小天地。
江北丞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手中握着书卷,正端坐在软榻细裘上,修指则是慢慢地翻阅着书页,专心致志,看得十分投入。
突然,马车颠簸了一下。
正走神的沈兰时,惊呼了一声“呀!”,才将江北丞的注意力给转移了过来。
他淡淡地瞥一眼沈兰时,神色微带着疑惑:“柔儿,怎么了?”
沈兰时被他这样盯着看,难免脸色微红了起来,她慑嘴着。
手指绞着去裙摆,自觉自己刚才有些失态了,她声音很轻,“没、没什么。”
江北丞见她言语不自然,微顿了下,又端倪不出来有何不妥之处。
微勾了勾唇,随后认真的视线又重新回到了书卷上面,他依旧孜孜不倦地看了起来。
沈兰时见他专注地看着书,微缩了缩脖子,正打算寻个合适的位置坐下来,好远离于他。
不想,江北丞薄唇微微启开,闲散的一道声音传了来:“明日,你还需要同我进宫一趟。”
沈兰时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进宫?”
怎会突然间……要自己跟着他前去皇宫?
她微怔,沉默了几秒,随后坐落在距离他稍微不那么近的小软凳上。
可是她等了半天也没见他有下文,方才的话题,就好像戛然而止了一般,完全结束了。
当然,江北丞似乎也没打算跟她说清楚去皇宫的缘由。
沈兰时盯着他的侧脸,安静了一会,最后还是决定主动出击。
她淡声问道:“我们进皇宫,可是有何要紧之事?”
江北丞听到沈兰时的话,倏尔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缓缓地放下了书卷。
他双手环胸,淡望着她,“嗯,你我成亲已有段时日,也是时候该进宫探望我阿姊才是。”
江北丞与蓉妃自小相依为命,二人的感情自然深重又久远,如今他已成立了家室,娶了正室夫人,那身为江北丞长姐的蓉妃,自然是要亲自过目一下自己的弟媳妇的。
“阿姊捎人来口信,想见见你。”江北丞继而补充了一句。
沈兰时抿了下唇,陷入沉默,
江北丞的阿姊,不就是当朝最受皇帝宠爱的那位蓉妃——江雪衣
这蓉妃怎会突然想召见她入宫,究竟是所为何事?
沈兰时一想到自己与这蓉妃素未谋面,就心中惴惴不安起来。
她与蓉妃,自然也就谈不上有何种交情了,不过眼下若按照玥国的风土习俗与传统礼节来讲,沈兰时作为江府的新妇,乃是江北丞的正妻,也确实是该找个合适的时机,前去晋见蓉妃才是。
沈兰时语气认真地问起来,“阿丞,若此次进宫去,我可有什么地方,需要多注意些?比如礼节,或者是其他方面……”
她出生于民间,并非长于皇宫宫苑之中,若到时候因为不懂宫中规矩,丢了将军府颜面,怕是不妥。
江北丞见她神色拘谨,他弯起嘴角,语气难得温柔地解释:“别担心,宫中规矩不懂便不懂,况且还有我阿姊在,她也不会为难于你,她是极好的一个人。”
“此番前去,估计也就小聚一番,你莫过于忧虑。”
听他这样讲,沈兰时长长吁了一口气,喃喃道:“你真的确定,我不需要学些宫中礼仪?万一……”
万一真的出糗了,反正丢的也是你江北丞的颜面,既然你都这般不上心了,那不如便作罢算了。
“嗯,做你自己便好,无需顾虑太多。”江北丞用平淡的声音回答着她。
“嗯、知道了。”沈兰时神情微舒。
哒哒哒——
车厢外,高头骏马铁蹄铮铮,沉踏于大地之上,所过之处皆掀起阵阵烟尘,弥漫滚滚。
……
入夜。
月明星稀,清风吹拂过绿岸,微波粼粼的水面,泛着朦胧的薄雾。
沈家小院,院中树内栽种着的一片修竹,随着夜风轻轻摇曳起来,月影婆娑,而周围则是静悄悄的。
仅有书房处,偶尔地透出来隐隐约约的一丝光亮。
烛火下,拉长着一个修长的身影。
沈约僵着身站在书房内,落寞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来,俨然没有了昔日的光彩,而苦涩的笑意不达眼底。
他的手在袖中握成拳,那张淡黄色的信函亦被他攥得皱巴。
兰时,她走了。
沈约忍不住地抬起手捂住胸口,可仍然感到心头一阵阵席卷的钝痛,酸涩快将他淹没了,他沉沦在了汹涌的悲痛情绪里,又忍不住地一遍遍回忆起沈兰时照顾他时,温柔细语的模样。
脑中亦重复浮现那张信函的所书写着的内容:
【沈夫子,见字如晤,展信舒颜,但愿君身常健,岁岁平安,望珍重!】
望珍重。
珍重……
兰时……
沈约嘴角牵起了一个虚弱的笑,最后他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干哑的话,“忆汝之初,留尔不住,思汝不得,伤之唯今。”
终究有缘无份罢了。
罢了、
罢了……
沈约整个身体瞬间松软下来,颓废地往后靠了靠去,然后任由身躯滑落而下去,最后依靠在书柜旁。
他一噎,忽然轻笑了起来。
“哈哈……”
“哈哈……”
每一声都很沉重,很凄凉。
这一夜,似乎很漫长。
漫长到夜俱尽了,而天犹迟未明。
……
第二日,清晨。
一个白色的消瘦身影,背着一个简素的包袱,头戴着一个竹编的斗笠,离开了沈家小院子。
沈约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