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所有目光齐刷刷看向沈兰时
一轮红日,微微融金。
暖煦普照万物,光色渐四合,白昼耀眼。
喜晴,好时日。
一座紫檀木制浮雕大院,坐落于广缓平地上,屋顶盖着片片青瓦,瓦片比邻紧凑,金粉闪闪。
江北丞背对沈兰时,侧面疏离,嗓音清冷,“跟着我。”
江府家大业繁,初来府上者,若无专人前面带路,多数失了方向会走失,困在府中。
冷声提醒一句,“若跟丢,丢的可是张府颜面。”
“……”
沈兰时轻轻颔首,认同他的话。
所言,非耸听。
刚才跟他沿途一路走来,便见识到江府规模之宏大,可谓“天上人间富贵居,天工巧夺如意阁。”
此外——
这祭祖场面甚是盛大,若真出了何差错,或露出马脚,将是可怕灾难。
沈兰时明白,眼下惟有跟紧江北丞,才属明智。
一来她不需周旋,即可解决不少麻烦;二来虽名义夫妻,旁人眼中他俩一体,一荣即荣,一损俱损,她若出丑,他亦丢颜面。
见她沉默。
江北丞适才淡淡启口,“若答不上,沉默即可。”
“嗯,知晓了。”沈兰时淡然允道。
几经回廊,转眼来到一座更宏伟宽大的院堂前。
素严的院堂上方,琉璃瓦雕莲瓣,端方有序,以严格中轴对称而构成三路四进院落,布局规整,精致典雅。
向前走去,视野逐渐宽阔。
高檐悬挂一块黑字棕底匾额,赤墨书写着肃雅庄严的两个大字——江祠
两扇红漆大门朝左右分别敞开,气氛内外肃静,众小厮与婢女分站于两边,神色恭敬虔诚,手中敬畏地捧着托盘,里面摆放着各式精致糕点。
见到江北丞他们走来,他们立刻跪拜在地,纷纷恭敬道:“请将军安——”
“嗯,起身吧。”
江北丞摆手,示意他们起身。
“是。”
众人起身。
奴才们抱着绘满“百子千孙图案”玉瓶,来来回回忙碌起来,内堂婢女向花瓶中插满石榴花、金莲等吉祥花株。
江北丞走向内院堂。
轻瞥沈兰时一眼,“跟紧。”
“嗯,知道了。”
沈兰时步子,老老实实跟紧。
江北丞迟步行在前面,似算准她的步调,让人不至于跟丢。
周转,二人来到内院堂。
沈兰时微松了一口气。
江北丞薄唇紧抿,突然几分懊恼。
今日怎了……,竟这般对她上心?
内院堂诗经传颂声,回荡不绝。
颇为好奇,沈兰时偷偷打量起周围环境。
一阵轻呼。
这、
未免太过宏丽!
内院堂,四方地。
金砖铺满堂,顶天立地的四根大红柱,上面镶满硕大的明珠,点缀着无数珍宝,一块数尺高的汉白玉作屏,正竖在中央处,巧夺天工雕满一百零八个罗汉,而于清左右两侧,则对称地排列了数不胜数的琉璃玉盏。
无数琉璃玉盏,盛着稀有的燃油,白光闪烁胜金光,骤然间便亮如白昼,辉煌的黄金雕饰着莲纹佛龛,上面紧密摆放着紫檀木牌位,供着江府众位先祖。
咚、咚——
铜锣声响起。
隆——咚——
鼓声,震天。
“江家告祖仪式,正式开始——”
鼓乐声声起。
江家祭奠仪式,开始了。
“祭乐。”
肃穆的江家祖宗堂前,正放沉香木镶翡翠八仙桌,神桌上灯火辉煌,整齐摆放着牛、羊等牲畜祭品。
桌案四周,簇着各式琼花与瓜果、桂酒香茶等,左右挂着金丝绣黑纹白幡,微微扬起。
“点香——”
一缕缕灵烟,徐徐升起,萦绕云霄直上九天。
“跪、”
内堂外,一众奴才恭恭敬敬朝内跪拜,有的手中抱着价值连城玉器,有的则捧着金制器皿,盛放着数不胜数的祭品,敬畏江家先祖。
院外奴才们,闻声亦怀恭敬,虔诚叩首敬拜。手持洁白琉璃白花,敬往净今,祈福求佑。
沈兰时第一次见到如此规模宏大的告祭场面,惊叹不已。
“叩首——”
这江家,可真了不得!
沈兰时看着阵容感慨,张府若与他们相比,简直微不足道。
“拜、”
众人又是虔诚一拜。
“四时八节,不断香烟,男婚女嫁,告祭先祖,有吉有庆,无灾无难。”
嘶哑嗓音自江家一位颇有威望老者口中发出,他手奉着三柱清香,朝着众祖宗牌位,虔诚跪拜起来。
“跪。”
众人跟着跪拜。
“再拜、”
叩首,拱手作揖。
“起。”
待江家老者行完三拜九叩礼后,这才缓缓起身。
许因上了年纪,他使尽力气,才将佝偻身躯勉强伸直。
对着祖宗拱手,“今朝我江氏子孙江北丞,适为合卺之期。”
又禀,“幸得两姓既合,自愿结为夫妇。然虽其同心同德,却未敢自专之,兹当敬乞吾祖吾宗,望求得众祖宗点垂保佑,永调其琴瑟之欢,长并尔百年偕老;感激宗功笃庆,涕零祖德流芳,祈赐之家庭之祥和,庇荫宜家宜室。”
江家老者祭祖告词完毕,对着祖宗牌位虔诚拜了三拜,跪足九个响头。
是时,才将手中三柱香,缓缓插落在了金莲香炉中。
待一切仪式告终,他转身迈着迟缓步子,缓步走向江北丞。
行至江北丞面前,布满皱纹的手,轻握住江北丞的手。
一张沧桑老脸,发自肺腑真心,眉目慈祥和善,“北丞,今时已成家立业,宣叔真心为你高兴。”
这江家老者乃属江家旁支,与江北丞有血缘关系,乃是他的堂叔。
“宣叔,辛苦了。”
江北丞甚为感激。
这些年若非江宣帮忙打理事务,江氏大家族恐难这般繁荣。
江北丞志存高远,乃带兵驰骋沙场之才,非困于一方庭院。
双手作揖,江北丞行以重礼,“宣叔,请受北丞一拜。”
江宣连忙将他扶起,“孩子,你言重了。”
他颇自豪,“你自小聪慧骁勇,能文亦武,乃江家子孙中的翘楚,是为顶梁柱。”
“唉……可惜你父亲去世得早,没能亲眼看你光耀门楣。”
江宣满脸哀伤,语气带惋惜,“倘若知晓你这般出息,他该多开心……”
江北丞之父,江桓,乃玥国名将,亦是有功之臣,可惜为护国家,于平定叛乱中中箭身亡。
“不说了,宣叔果然老糊涂了,大喜之日尽提伤心事。”
江宣调整心绪,转移话题,“这位,便是侄媳妇么?”
江北丞目光略沉了会,回之:“是她。”
江宣打量起新妇,细细观察一番。
新妇着新妆,腮染晕红,清秀面容透清雅,仪态神致有端庄,气柔不妖,媚娇不俗,面容当属上乘,洁善,不似有城府算计的蛇蝎。
娶妻,当娶贤!
依多年经验来看,张府小姐会是个贤惠的良妇。
江宣眸带满意之色,语重心长,“侄媳妇,入了江家大门,便是江家妇。宣叔别无所选,只愿你与北丞和睦,相敬如宾。不管发生什么,都应同德同心。”
“是。”沈兰时乖巧应答,这种客套话,她还懂得如何应对。
“江家福薄,子嗣缘分浅淡,江叔只祈望你能早些为江家开枝散叶。”
所有目光齐刷刷看向沈兰时。
开、开枝散叶!
沈兰时身子微微一僵,险些没站稳。
脑中,不禁浮现起,
她为江北丞生儿育女画面,子孙满堂。
呃……
冷颤,一阵恶寒。
她是自由的鸟,始终会离开江府。
不过眼下,不宜讲真话。沈兰时调整呼吸,福身行礼,言语谦顺,“宣叔且宽心,我会的。”
“果然是我江家的好媳妇!”江宣满意一笑。
余光偷瞥向江北丞。
一眼发现,身侧的江北丞,浅薄绯唇轻勾琢磨不透的笑意,宛若一只狡黠狐狸,冷眼旁观好戏。
这笑……
分明幸灾乐祸。
好个气定神闲江北丞!
沈兰时眉眼瞬染微许怒气。
忽然想到什么,她唇角弯起,准备拉他下浑水。
模样故作娇羞,假意为难,“只是……只是……”
江宣闻声,倏地紧张起来,“侄媳妇,这是怎么了?你且大胆说出来,无妨。”
声音提高几分,沈兰时语出惊人,“只是外界都传言将军他……”
她敛着笑,故意不接着说下去,猜测他们定有耳闻。
“纵有心为江府添丁添福,可凭我一人之力,恐难胜任……”
她掩面,努力挤出几滴眼泪,红着眼眶委屈道:“宣叔,对不起,让您失望了,此乃我之罪过……”
青天白日,她睁眼说瞎话的功夫,真不浅!
江北丞嘴角抽搐着,脸色一下阴沉下来,额间青筋渐显,盛怒让声音变得低哑,他咬牙切齿,“流言蜚语,岂能信之。”
这女人,好得很!
这时,江曦嬤嬤手捧着一个朱红色木质托盘,向内堂缓缓走了进来。
又将手中托盘高奉过头顶,呈现于江宣面前,轻声细道:“二爷,该赐福了。”
赐福,乃特有风俗。
每对新婚夫妇,在祭拜祖先当日,将由族内辈份高重的一位长辈,在祖宗见证下赐交福礼。
“好,该赐福了。”
江宣话音刚落。
遂将福礼,从托盘中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