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二十二）
鱼寒生感到九瀛最近看自己的目光有点奇怪。
是一种似笑非笑的、难以捉摸的目光，带着散漫的观察。连带着那张神祇一般的面庞，也沾染上某种暗色的、佻薄的色彩。常常让鱼寒生在感到无所遁形之余，升起一股极其隐秘且跃跃欲试的胜负欲。
而在这场无声的较量之外，栖山内部也因为她的到来而暗潮涌动。
这一日，暗潮终于冒了头。
鱼寒生看着手中由白禾转交的战帖，不由感到稀奇，又见战帖最后署名“罗泽”二字，纳闷道：“罗泽是谁？”
她好像没有招惹这个人吧？
白禾解释道：“下战帖是栖山争夺虎啸榜排名的老传统。这位给你下粘贴的罗泽便位列虎啸榜第十名。看来，他想要挑战你。”
虎啸榜鱼寒生倒是听过。
据说，虎啸榜分为小榜和大榜。前者为本辈弟子间的实力排名，后者为前后三辈弟子的实力排名。而出于这三辈的弟子们，则不再参与虎啸榜之争。
至于弟子们寻常所说的虎啸榜，则多指本辈参与的小榜。
鱼寒生不解：“为什么要挑战我？”
毕竟她又没有参与这个排名，也就不存在占了谁的位置。
白禾神色复杂：“其实，若只是罗泽倒还好办，怕只怕不止他一个。”
在鱼寒生越发疑惑的目光中，白禾拿出一张纸，一边说一边画，向鱼寒生介绍起同辈弟子的现状：“吾辈弟子中，大师兄申寻梅位列虎啸榜第一。申寻梅此人，谦逊有礼，勤奋与悟性共据，深得宗主之心。他虽出自寒门，却能凭招生试炼中的绝佳表现拜入宗主门下，打败了一众大家族出身的天子骄子们。在成为大师兄后，他凭借实力、处事和手段收拢人心，赢得了大部分弟子的认可。甚至还将最难驯服的铁鹰赫连良骏收入麾下，再加上猎豹阿左的支持，可谓如虎添翼。至此后便造就了他不可撼动的地位。”
“铁鹰赫连良骏乃二长老之徒，位列虎啸榜第三。之所以被称为铁鹰，皆因其长了一双如鹰一般凶狠的眼。此人出自修仙界第一家族赫连家族，却是个私生子。两年前的新生试炼中，赫连良骏曾为争夺一株龙芝草而将赤云宗弟子赫连皓打成重伤。据在场弟子所说，赫连皓当时已面目全非、手足俱断，赫连良骏却无动于衷，直至将其丹田毁去才停住了手。可谓彻底断了赫连皓的修仙之路。这件事发生以后，赤云宗大怒，本欲向我们栖山讨要说法，可却不了了之。传言是因为赫连家插手了。但宗主和仙尊为何小惩大诫却一直没有明确的说法。”
“至于猎豹阿左，是三人中最讨二百八十九辈师兄师姐们喜欢的一个。只因其性情单纯，长相可爱。据说，阿左是孤儿，机缘巧合下被申寻梅捡回了家，自此后便踏入修仙之途。她与赫连良骏不同，猎豹之名来源于一桩趣事。阿左此人平日并没有其他爱好，除了跑步，就是贪吃。有一日，阿左忽然起了吃豹子肉的想法，便上了揽月峰想将三长老养的电掣豹抓走。三界异兽中，电掣豹以速度闻名。阿左为满足口腹之欲，追着雪豹一路从揽月峰跑到主峰、牛犊山、千星峰、赤日峰等等，甚至连离主峰最远的幻海五山也去过，几乎把电掣豹耗成了猫。幸而仙尊出手，电掣豹才免去这场油锅之劫。她也因此被罚三年不准吃饭。哦，对了，阿左乃是五长老之徒，位列虎啸榜第七。”
[梅：虎啸榜第一，宗主门下。大师兄、寒门、；]
[鹰：虎啸榜第三，二长老门下。赫连家族私生子、狠；]
[豹：虎啸榜第七，五长老门下。孤儿、单纯、跑、吃；]
鱼寒生看着白禾在纸上所画梅、鹰、豹三物，唯独代表着大师兄申寻梅的那行以“”取代了性情部分。
“这是何意？”
白禾看向鱼寒生，眼眸微深：“大师兄此人，深不可测。”顿了顿，她提醒道：“寒生，宁可得罪赫连良骏，也别得罪申寻梅。”
“可他们不是一起的吗？”
“所以最好谁都别得罪。”
看来，这几位的势力还挺大。鱼寒生不由眉头微微挑起，“哪怕我是尊者的徒弟？”
虽然，她也没有自信九瀛会站在她这边。
白禾却是微愣，而后笑道：“倒是忘了。”
如今前十出了四个，还剩六个，鱼寒生知道白禾还没说完，示意她继续。
白禾便轻叹了一口气，接着道：“其实，仙门远不是想象中一群弟子聚在一起修炼那样简单。任何一个宗门包括家族，里面的明争暗斗数不胜数。就拿我们二百九十辈弟子来说，虎啸榜前十除了以大师兄为主的梅派，还有竹、兰两派。它们彼此牵制，形成如今三足鼎立的局面。但本属于兰派的罗泽近期的一系列举动，却很有可能打破这个平衡。因为我听说，他最近频频大师兄示好。这次他会率先向你发难，恐怕是他递给大师兄的投名状。”
很快，纸上又添竹、兰二物。
把这些介绍完，白禾看向鱼寒生，意有所指：“梅派三人中，申寻梅和赫连良骏都曾想拜入仙尊座下。”
听到这，鱼寒生就都明白了。想了想，她觉得跑为上策，便问道：“白禾师姐，你觉得我躲得掉吗？”
白禾摇了摇头。
鱼寒生盯着纸上的内容沉思起来，食指指尖无意识地搁置到纸张的空白处，半晌，终于道：“也罢，就陪他们玩玩。”
毕竟，她感到自己与九瀛之间似乎也进入了瓶颈。她想，或许更深入的走到九瀛的世界之后，走过他之前走过的路，两人之间的关系也会随之所突破。
想到这，鱼寒生点火将纸张烧去，带上战帖，“走吧师姐，闲来无事，咱们就去会会这个梅派。”
白禾应好。
很快，她们一道去了栖山弟子们的大本营——牛犊山。
关于牛犊山之名的来源，也颇为有趣。
据说，栖山初创的百年间，仙门弟子进不了赤云宗、碧水阁等大宗门的话，宁可进小宗门也不会选择栖山。这也就造成了栖山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面临着宗门无人的情况。
当时的栖山宗主诸葛繁为了解原因，特意入人间随机询问了一些路人。
结果发现，撇开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知道栖山的存在不提，他们往往还会问：“什么山？息山？哦哦，木字旁那个栖啊。栖山？是什么名山吗？这是什么意思？怎么会有仙门起这个名字？”
直到诸葛繁解释栖山的开山祖师就是以人族之名入三界池的谢道长，他们才恍然大悟：“你说的是谢灵夷道长吗？可我们都以为她还没等宗门成立就已经入了三界池了啊。”
诸葛繁以为找到了症结所在，回去以后便大肆宣传起来。此举之后，倒也吸引来了几个弟子，可大部分人照旧不买账。
无奈之下，诸葛繁再次下山，被一个老头点到：“老夫以为栖山栖山，便你取的是栖息之意，仍未免太过生僻冷清，不够接地气！人们往往更容易喜欢上那些生动热闹的东西，所以我以为，当改名作牛犊山为妙。取的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之意。不论是对你们宗门还是对那些刚踏入修仙之途的弟子来说，都可谓贴切！”
诸葛繁采纳了这个建议，虽没有当真就把栖山改为牛犊山了，却也把栖山中的弟子峰号作了此名。
“但其实，牛犊山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栖山开始扬名是从诸葛宗主的唯一亲传弟子，也就是上一任宗主，在仙门比试中拔得头筹开始的。可尽管如此，牛犊山之名却沿用至今。”白禾道。
“上一任宗主？岂不是我们的太师父？”鱼寒生问道。
“是的。”
不久，栖山各峰中最方正低矮的一座山在出现在两人眼前。
鱼寒生俯视着那轮廓似牛一般的山，叹道：“倒是不辱牛犊山之名。”
白禾露出一抹柔和的笑意：“所有第一次见牛犊山的人都会这么说。”
两人在牛犊山的比武场上降落。
不远处，三位弟子，姿态各异，却都在同一时间朝鱼寒生看来。
鱼寒生根据之前白禾所说，认出三人中站在左边的是赫连良骏、坐在中间石凳上的是申寻梅、蹲在右边支着脑袋的是阿左。
赫连良骏率先开口道，脸色晦暗不明：“你就是仙尊首徒？”
鱼寒生投以视线，细看之下，只觉赫连良骏浑身散发的气息与栖山格格不入。
他虽着弟子袍，双耳却戴有通体银白之上覆盖着一层乌黑的耳环，其下还坠有龟壳，似乎传递着某种图腾信仰。而明明乌龟是一种看起来十分温顺的动物，可他一双极为狭长的眼的确如白禾所说那样散发着如鹰一般傲慢凶残的目光。
“我是。”鱼寒生痛快承认，坦然迎上赫连良骏不善的目光，笑问道：“却不知师兄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