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二十一)
看着对面发送过来的语音申请,鱼寒生顿住。
九瀛在网上热情她现在也能接受了,可也不必到如此地步吧?这真是是那个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师尊会干得出来的事么?
既然如此……
鱼寒神起身,正要选择接听,岂料刚走到房门口,却显示对方已取消。
又是这样。
鱼寒生坐了回去,发送了一个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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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聂远风看着光幕上的问号,忍不住笑了。九瀛取消语音的举动虽在他的意料之中,可他仍自斟了一杯酒,调笑道:“你取消它做什么?我还想演示给你看我是如何套取信息的呢。”
“不要打草惊蛇。”
“既然你怕我打草惊蛇,那你来回复。”
九瀛正襟危坐,犯了难。
半晌后,找到一个绝佳借口:【抱歉,手误。】
也不说是发送语音手误,还是取消语音手误。
聂远风见状,笑得直点头,“不错,师弟进步了。”
九瀛:“……”
对面没有再回。
聂远风又连灌了两杯酒,正身道:“你还记得我们上一个匹配对象吗?”
九瀛回忆了下,点头。
“你一直没告诉我你们见面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才搞得人姑娘家直接退网销号了。”
九瀛默了默:“忘了。”
知道他不想说,聂远风也无意逼问,便示意了下光幕,道:“这个海念,我瞧着她也不像资料介绍的那样简单。”
聂远风继续道:“她远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沉得住气。”他起身,一边比划着一边道:“一个两百多岁的小丫头,比我这个六百多岁的人还要淡定。你别看她聊天时候好像很热情,实际上,主动找我的时候屈指可数!还总对我爱答不理!”
“而且,她还很会吊人胃口!!!要不是……”
聂远风看了眼九瀛,多少有些羞耻,掩面道:“要不是大局为重,我这寡了六百多年的长老,只怕就要留下人生的第一次动心痕迹了!”
九瀛:“……师兄,你清醒清醒。”
“我知道。只是有时候想想,除了咱们栖山的人,又有谁可以这样陪伴你三年?虽然我们并不怎么聊天。”聂远风深叹了口气,把桌面上的半月缘和六神珠收走,自顾自回去了,“有时候我也搞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究竟谁是师兄?究竟谁比谁年长四百多岁?终究是越活越回去,反倒像个毛头小子了!”
边念着,他摆了摆手:“回去吧!师兄困了,恕不远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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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寒生捏着手心的半月缘发呆。
忽然,余光瞥见一道颀长身影。鱼寒生将半月缘收起,起身,掩去眸光中的复杂,露出一个称得上乖巧的微笑:“师尊,你回来了。”
九瀛似乎是没想到会遇见她,步子一顿。
月色下,一袭白衣更像是洒满了清辉一般。与观清殿的景色相衬,更添融融冷意。
“师尊,观清殿好安静啊。”
对视上鱼寒生盛满笑意的双眼,九瀛破天荒感受到一丝愧疚。想到观清山的确是冷清了些,况且鱼寒生这样的年纪,到底是少年心性,便道:“明日拜师仪式后,你可以同栖山的弟子们交交朋友,也可以同他们下山。”
“下山?下山做什么?下山玩吗?”
“可以这么理解。”
鱼寒生有些意外,没想到一个做师父的人居然会鼓励自己的弟子下山去玩。一时,她也不知道九瀛是不是因为她是魔界圣女介绍来的所以对她有所防备,还是身为一代尊者的他对修行一事别有领悟,亦或者,他真的只是怕她无聊。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九瀛支持她下山的话,那对她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好的师尊,我明白了,弟子告退。”
“以后不用等。”
正准备走的鱼寒生有些莫名,不解地看向九瀛。
“以后不必等我。”
原来他以为自己在这里是为了等他?
鱼寒生解释道:“弟子没有等师尊,弟子只是在这里坐坐。”
九瀛看着自己刚收的徒弟,似乎是满脸的真诚之意,一心要将误会解释得清清楚楚,几乎不给人留任何余地。
默了默,他道:“正厅左后方的小屋子里的东西,你喜欢什么就拿去什么,作为为师送给你的见面礼。”
见面礼?
鱼寒生揣摩着这三个字。
或许自己也可以准备一些见面礼。
“谢谢师尊,弟子告退。”
“嗯。”
翌日。
栖山沐浴在耀阳之下。
灵气蕴养之中,哪怕人间已至初秋,栖山仍是春夏之交。
“栖山永远只有这一个季节。”白禾道。
白禾是聂远风坐下的第六个弟子,也是二百九十辈弟子中的佼佼者。今日,她受九瀛和聂远风的嘱托,一早到了栖山为鱼寒生换上栖山的弟子服,并告诉她拜师仪式的注意事项。
但其实,栖山的拜师仪式很简单,只用寥寥数语便可道尽。余下的时间,白禾更多是加深鱼寒生对栖山的了解。
“栖山不下雪吗?”
在鱼寒生的生命中,只见过一次雪。这唯一的一次,发生在饥荒结束那一年的深冬。凡间说,瑞雪兆丰年,第二年果然丰收。秋水镇的村民都传,是灾难之后的福泽。
所以在鱼寒生的印象中,下雪,一定代表有好事发生。
可惜后来,她没有再见过雪。
魔界更没有雪。
“有时,宗主或者仙尊忽然心情好,会用灵力召唤来一场雪。”
“看来还可以期待。”鱼寒生对这样的可能性感到心情很好,但当她再次撞上镜中为自己梳头的白禾的视线,便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其实我用灵力就好了。”
“我喜欢梳头。在凡间的时候,我就经常帮自己的妹妹梳头。可惜拜入栖山后,就很少回去了。”白禾是个很温柔的师姐,连带着她梳头的动作都在熟练中透露着轻柔,没有让鱼寒生感到一丝一毫的不适,甚至叫她昏昏欲睡了。
“入仙门就意味着断凡缘吗?”
“从前是这样的。但仙尊说,凡缘也是修行的一部分。所以,寒生,其实能在现在拜入栖山的弟子们都很幸运。我听说在尊者还是普通弟子的时候,入了栖山,就跟从凡间消失没有分别。在漫长的修仙岁月中,最终他们忘记了自己的亲人,亲人也忘记了他们。但我们却还可以有几十年的岁月去体会亲情的滋味,无论索取、给予还是回报。然后这些记忆,就足够陪伴我们漫长的一生了。”
白禾接着道:“寒生,师父告诉我,修仙修的不过是一个‘独’字。问道的结果,终究是要孤家寡人的。所以,哪怕入了栖山,也不要忘记你在凡间的亲朋好友们。”
凡间的亲朋好友么…
鱼寒生不由苦笑,到底没有多说。
白禾笑着在鱼寒生的发髻中插入代表着栖山的的玉簪,并将身份玉牌系到她的腰间,“好了,仪式就要开始了。”
鱼寒生看着镜中的自己,蓝白相间的弟子服,半挽着高垂在后背的发髻,俨然一派正道仙门的弟子模样。她忽然有些紧张。
一道钟声响起。
白禾望向木屋外,笑道:“这是问道钟声。看来,宗主对这次仙尊收徒很是重视。”
栖山主峰上设有两口大钟,一名问道,一名道问。
问道钟声清越为主,多用于栖山内部的典礼仪式和通知。道问钟声则浑厚为主,用于外敌入侵与三界重大事件发生之际。
钟如其名,前者伫立在栖山弟子问道之途,代表着前辈们的督促和弟子们的主动前进。后者往往突然降临,被视作对弟子们更为冷酷的天道考验。
而自道问钟设立至此,还从未发生过这样的重大事件。
此刻,随着问道钟声响起,宣告发向整个栖山,九瀛将收下他人生的第一个徒弟。
鱼寒生跟随白禾来到主峰。
只见宏伟的木质殿宇矗立在山顶,其外还设有刑罚台、比武场等建筑。
待入内,主殿两道站满了栖山的弟子,粗望去,只能看清统一的蓝白弟子服。
主殿之上,宗主坐在正中首位,他的左手边是九瀛,其余五位长老则按次序依次排开。
高坐下,还有一名弟子手托一块木牌。
白禾在入殿时便回到了栖山弟子的队伍中,如今,整条走道只剩鱼寒生一人。
她迈步走到殿前,朗声道:“弟子鱼寒生拜见宗主,拜见师尊,拜见五位长老。”正要下跪,九瀛却再次以灵力将她托住。
这点动作当然没逃过宗主和几位长老的视线。
尤其宗主蒋成峰本就对鱼寒生的来历颇有疑虑,见此更觉不妥:“尊者这是为何?”
九瀛淡淡道:“凡间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并不需要这样的牵绊。”
“所以,”他看向座下同样不解的鱼寒生,带着些不容置喙,道:“我承你一句师尊,便凭我毕生所学传道于你。你却不必将我看作父亲、兄长。”
鱼寒生未料到会如此,“师尊的意思是,我们只是师徒的关系,除此之外,不必牵扯其他?”
九瀛笃定:“嗯,只是师徒。”
众人哗然。
长老们面面相觑,底下窃窃私语。
“我只是知道仙尊历来随性,不同仙门的一些流俗,可没想到会是这么彻底的程度。”
“天哪。这就是那个扛起仙门大旗的男人吗?”
“仙尊也太冷心冷情了吧?这完全是一丝感情都不想沾上的架势。大道就是如此吗?”
宗主见状,虽然仍不赞成,却也无可奈何。只沉声道:“肃静。”
既然跪不得,鱼寒生便只能弯下身表达她的诚意:“弟子遵命。”
九瀛颔首,走下台去,拿起托盘上的木牌,道:“这是栖山创立之初,师祖遁去三界池前留下的息身牌。你现在可将自己的灵力输入此牌与你自己的玉牌中。”
鱼寒生依言照做,却错过了九瀛左手指尖闪过的淡得几乎看不清的金色光芒。
等鱼寒生输入完毕,玉牌中便算真正记录了她的信息,她也算是正式拜入栖山成为栖山的弟子了。
她再度弯身抱拳:“多谢师尊。”
九瀛眼眸深深,凭借鱼寒生的灵力确认了眼前这位唤自己师尊的徒弟的确有着和魔族圣女一样的气息。
短暂的讶异后,他更多却是早有预料的了然。
“当日的承诺,已经兑现。”
魔界的圣女。
九瀛在心中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