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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慎入·回忆章】伴君如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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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瑜年微笑:“好久不见。”

    “你……”

    皇帝指着他,面色惊恐。

    那侍女也没想到这样的场景,他爱慕小陈王,本想给这个唱戏的一些教训,所以一大早就去给他塞纸条让他赶在皇上回宫时出来,冲撞了皇上,自然没有好果子吃。

    陈之行在后面低声问道:“你叫他什么?”

    当今皇上姓梁,但他们从不敢这样称呼他。

    贺瑜年自知被人算计了,他扫了一眼那个侍女,后者躲避着不看他的视线,他却觉得挺没意思的。

    真的。

    贺瑜年指了指门外:“梁叔叔,外面那四个是我朋友,能让他们进来吗?”

    皇帝看着他,点了点头。

    叶落尘四人就被人请了进来。

    看见贺瑜年,他们都有些愧疚。

    “你们不是想看我的‘世界’是怎么形成的吗……”贺瑜年说。

    叶落尘看了眼周围,发现其他人都被静止在了原地似的,一动不动。

    “现在就来看吧。”

    话音刚落,白光猛现。

    ……

    一个约莫六七岁白衣模样的小公子在空地上握着一把木剑胡乱比划。

    “阿年,你又乱跑。”

    一位黄衣女子从不远处走过来,她面色清秀,没有戴过多的首饰,脸上也没有很多的胭脂水粉,她走过来时,嘴里轻声说着,目光里却是满满的柔和。

    贺瑜年扑在他身上,发出糯糯的音调:“阿娘……我想去战场嘛。”

    女子怜爱似的用手抚摸着他的头:“年儿乖,战场太危险了,你还小,去了不安全。”

    “我有武器,我不怕!”贺瑜年举起木剑,转过身对着身后的众人来了一招“雄鸡起飞”。

    众人:“……”

    再用力点,说不定能帮敌人叫醒他们的战马。

    “上什么战场,小小年纪口气倒不小!”

    严厉的声音传来,罗锦和贺瑜年同步缩了一下肩膀。

    “你缩什么?”叶落尘偏头看他。

    罗锦举手:“这声音好像我的班主任……”

    叶落尘:“……”

    来的人是一位身着黑色玄衣的男子,衣服上印着一只大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头上戴着一顶流着长长珠串的帽子,年轻俊美的脸掩盖了他原本的年岁,但散发出的威严庄肃感又在提醒他们:我不好惹。

    男子一甩衣袖,将贺瑜年抱了起来:“想不到你小子乳臭未干,口气倒不小,和你父皇我当年有几分相似!哈哈哈哈……”

    父皇我

    这里是皇宫!!!

    罗锦一下就软了双腿。

    叶落尘盯着贺瑜年,心里已然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前朝皇子。

    贺瑜年把木剑收起来,用小小的臂弯挂住他的脖子,道:“我想做将军,我想上战场杀敌!”

    “臭小子。”男子敲了一下他的头,“别想了,有你父皇我在,这世间就永远不可能有战争。”

    贺瑜年眨眨眼,没理解这句话里蕴含着什么意思,只是许多年以后回想起来,竟是满目心酸。

    男子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穿军甲的壮汉,他手上握着一把剑,目光却直盯着那黄衣女子,似乎在贪恋着什么,女子不经意间对上他的视线,竟也没着急避开,而是回了一个得体的微笑。

    壮汉见状,低下头苦涩地笑了。

    如今你成了皇后,母仪天下,连儿时的爱慕之情都可以释然了,可我戎装奔战,胸腔中早已无了柔情,又怎么能理解你的决然

    想到这,他看男子的眼神就有些不甘。

    为什么,你可以拥有她

    为什么,你可以舍弃后宫佳丽,只为与她常相伴

    贺瑜年瞧见他的神情,便伸手碰了碰他的脸:“梁叔叔,你怎么不开心?”

    梁武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承蒙太子殿下关心,末将是将军,平日里都是这样。”

    “真厉害!”

    贺瑜年从男子怀抱中下来,跑到他面前,睁大眼睛:“那我要跟着梁叔叔学,我要当末将!”

    “哈哈哈哈哈……”

    男子的笑声传遍整个庭院,叶落尘察觉到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便自觉地用手捂上了眼睛。

    刚想伸手的程初浅:“……”

    这是……也在躲吗?

    是因为昨晚的事,还是你……知道了什么吗?

    他不禁有些紧张。

    ——

    叶落尘睁开眼,眼前的建筑变成了一座宫殿。

    只是宫殿的中心,躺着一对男女。

    这似乎是很多年之后了,女子的脸上已经有了些沧桑,但还是那般倾色。

    她的怀里抱着一个男子。

    男子穿的黑色龙袍上不断渗出血迹,此刻已是奄奄一息。

    “梁哥……”男子面有不解,“……为什么?”

    从小一起长大,登基十年,却没想过自己的知己是刺向他的最后一把剑。

    梁忠平静地看着他,手上握着一把还在滴血的剑:“因为……你夺走了我心爱的女人。”

    闻言,二人皆是一愣。

    黄衣女子痛心道:“梁哥,咱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你扪心自问,你真的喜欢我吗?”

    梁忠:“……”

    “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二哥一直倾心于你你不知道吗!”

    “你……你说什么”他几乎是僵在了原地。

    “你每年乞巧节收到的锦囊,不是我绣的,我怎么可能绣出那么丑的东西,那是你二弟,每年很早很早就开始准备,之前是皇子的时候还有大把时间,登基后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想给你缝个锦囊都要在夜里宫人们都歇下了,这些年来一直如此,我平时也送给你一些绣品,和那些锦囊完全不一样,你怎么会看不出来?”

    梁忠摇头:“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

    “那他为什么要娶你!”

    “因为他是皇子!”黄衣女子此刻已泪流满面,“他从出生起就注定了所爱不能如愿,我是当朝丞相之女,我俩从出生起,就已经被捆绑了姻缘,我知道他爱慕你,可我们都无能为力,传宗接代是他的使命,除了那一晚,他就没再碰过我,这么多年来后宫只有我一人,你就看不出来是为什么吗?”

    “你说你喜欢我,可是你在与我们相处时,总是同他待在一起,不论什么时候都是,因为你梁忠身为名门将军之子,从小到大只见过除了我就没接触过别的女人,你以为自己对我心生爱慕,你看见他娶了我,以为自己是因为被夺爱才愤怒,你告诉我,你当真是因为这个吗?”

    “我……”

    当真吗?

    梁忠不敢说。

    “他确实不是一位好君主,哪有君主整日痴迷于给心爱之人缝锦囊的……”女子凄楚地笑着,“这江山,是我们的负担,如今你拿走了,我们倒也放心……”

    “你要干什么!”

    叶落尘只觉眼前银光一闪,黄衣女子便倒了地。

    “梁哥……”

    梁忠蹲下去,双手在空中颤抖。

    “你看,你都不敢抱抱我,你怎么敢说,你喜欢我呢……”

    女子的黄裙染上大片的红,他倒在了男子怀里,男子的双手蜷缩了一下,抱住了她。

    “我这一生,绣了二十三个锦囊……”他盯着梁忠,自嘲地开口。

    “我总是变着花样,但那东西确实挺难,最后的成品总是丑得离谱。”

    “三妹时常笑我,说我太痴了,就为了你,作出一件件蠢事。”

    “但后来……我发现自己已经出不来了。”

    梁忠最终还是抱住了他。

    男子呵呵地笑了,如同当年他第一次见到他那样。

    “你真好看,你也好强壮哦,我能不能跟着你啊?”

    “你真好看……”男子不断咳出血,眉眼却一直带笑,“真想一直……看……”

    “……着……你。”

    “咚——”

    万悲钟响,又一代君王陨落。

    其实我知道,那些锦囊出自谁手。

    只是习惯了逃避,不想面对世俗,更不想面对自己,到最后,于我们,竟都成了遗憾。

    宫中有儿,思君求不得;宫外有郎,夜夜寝难歌。

    到头来,竟是千般万般求不得,只好期盼来生,君能伴我如昨。

    场景再次模糊。

    ——

    面前是一片战场。

    叶落尘扫了一眼这里,可以说,除了他们脚下的这片区域,其它的地方几乎遍是尸体,其间还掺杂着一些不知是什么生物的残骸。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臭的气息,肉眼可见,这里是战争的主战场。

    他们来时,这个“世界”的背景就是刚建立了五年的新朝,对于战争,他们仅有的认识来源便是历史书上的几段描写,和一些影视留存,即使没目睹那些场面,但文字一向能带动人的情绪,那种痛苦的情绪是藏在他们心中的。

    “那是不是有人”陈璃指着不远处的尸山,那上面插着一枚军旗。

    看见那面死寂的旗帜,众人才反应过来,这里的场景老班主也见到过,那那个尸山里的人,就一定是贺瑜年了。

    彼时贺瑜年坐在一堆尸体堆里,这里是最可靠的避难所,是他的将士用血肉为他筑起的安全屏障。

    他手握着已经被削去好几节的旗杆,满脸的鲜血早已干涸,他似乎已经丧失了神经,目光涣散,全身上下只有那微微还有起伏的胸膛,尚能证明他是一个活人。

    他确实如了愿,他上了战场。

    几乎是听到梁忠谋反的那一瞬间,他当即换上战甲,出城迎战,却没想到梁忠早已准备好了一切,私下联络了众多有实权的重臣,在皇宫外围围起了一层又一层的禁锢。

    他带着仅有的八百禁军,奋战了一天一夜,也难逃失败的命运。

    车轮声响起,老班主推着轮椅过来了。

    “孩子啊……”

    他轻轻唤着,生怕眼前这个可怜的小孩被吓到般,贺瑜年瞳孔未动半分,不知听没听见他的话,片刻后,他才不确定道:“是阿爹吗?”

    老班主叹了口气:“跟我走吧。”

    贺瑜年没得到期盼的回答,他开始颤抖,连带着那破碎不堪的旗杆,这一刻,他的意识仿佛才回笼,鼻腔中涌入大股血腥味儿,他哽咽着,大颗大颗眼泪从眼眶滑落。

    “……我的国家呢?”

    老班主费力地掀开那围在他身上的人墙:“他会变得更好的。”

    “……我的人民呢?”

    人墙被清理干净,贺瑜年整个身子暴露在空气中,老班主朝他伸出手:“他们只是……换了一个家。”

    “……”贺瑜年痛苦的声音在战场回响,“那我的家呢!我的亲人呢!”

    老班主痛心疾首地将他拉起来,放在腿上。

    满天星火,是刚刚扑灭的战火。

    明明是数千人的战场,却只能听见一个少年撕心裂肺的哭声。

    “我没家了……我没亲人了……”

    “我对不起我的将士……对不起我的祖辈……”

    “我是罪人……”

    声音渐渐隐去,他终于挺不住,在那双苍老的腿上昏了过去。

    ——

    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房间,墙瓦都是木色,房间布置得也很简单,他刚睁眼,旁边一个小个子就大叫:“爷爷他醒啦!”

    车轮声渐至床前,叶落尘动了动身子,看见老班主端着一碗粥看着他,开口道:“吃点儿东西吧,你都昏睡三天了。”

    贺瑜年沉默了一下,起身把粥喝了。

    “这是哪里?”他擦了擦嘴角。

    小个子抢答:“这里是我家!”

    老班主笑着敲了一下他的头,对贺瑜年道:“这里是鄙人的小戏院,殿下先将就一下。”

    “……”贺瑜年没吭声,胸腔中那股气淤积在那,折磨着他喘不过气。

    “我能去看看吗?”

    老班主犹豫了一下,带着他来到了台下。

    台上一个戏子唱着,下面是数不清的人在看,贺瑜年不禁冷笑,果然,于他们而言,就真的只是换了一个君主。

    他盯着那戏子好一会儿,说:“我也唱。”

    老班主似是惊讶:“为何?”

    唱我的不满,唱我的悲郁,唱教导我习武练兵之人,亲手夺走了我的国家。

    这一战,前皇室只剩他一人,他平日未出过皇宫,认识他的人寥寥,唱了戏,脸上挂着一层粉黛,也好掩饰身份。

    他日复一日地唱了几天,正享受着这种堕落,忽然被人唤醒。

    他盯着那人,半晌,忽地笑了。

    在我沉沦之际,幸得遇见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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