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决堤

    翌日一早。

    赵匡禹便跟着严巍来到西城的城北巡城司，之前库房是在城北的玄坛寺内，后来随着城中人口的增加，不得已将库房腾空，用于安置百姓。而巡城司成了库房的堆放地。

    来到巡城司后，严巍将公文出示，库吏核查后，将二人带到库房。其实算不上库房，就是巡城司的院房里。而为了防火防盗，除非是例行巡查外，不得有人接近。而且夜晚巡查也是十分谨慎，不得将火源带入院中。竹子和柴垛上覆盖了一层毡布，用于防潮，在院外还挖了两个深坑用于储水，用于防火。

    赵匡禹连忙掀开毡布看了一下，草料和竹子的质量都相当好，足够用。就在赵匡禹查看库房时，郭无为也派来了官员协助赵匡禹。与此同时，严巍带着民夫也来到了库房，赵匡禹吩咐民夫开始绑扎竹子和草垛。为了将干草压实，还需要用水将干草打湿。

    就在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时，严巍收到传令，宋军已经将长堤筑成，正在挖开河道。

    赵匡禹赶到城墙上时，郭无为已经在城上了。而刘继业也在他夫人的照顾下，来到了城墙。

    刘继业的夫人叫折赛花，是麟州折家的长女。在府州杨家和麟州折家联姻后，跟随刘继业来到太原。折赛花也是一个女中英豪，她未嫁时经常带着扈从出塞打猎，党项诸羌都惧怕她。她的名声甚至超过了几位族兄。

    但自从嫁给刘继业后，整整二十年未曾再见过这位女中豪杰驰骋的身影。今日见到折赛花，相貌与寻常妇人没什么区别，唯一的特色就是那双眼睛，锐利的不像女子。

    城外传来一声声欢呼，那是宋军民夫的欢呼。赵匡禹的视线转向城外，看着那巨大的长堤，不禁感叹，真的是恢宏无比。那目测十五丈的高度，着实让赵匡禹吓了一跳。再顺着视线看见四周的长连城，仿佛是一夜间被群山所环绕。筑堤之后河水形成的水汽，在堤坝上酝酿，让赵匡禹不由得感到一阵刺骨的凉意。

    “昨夜宋军连夜筑堤，连禁军都上去了，今天一早，长堤就基本上完工了。” 郭无为在一旁说道。

    赵匡禹看着正在挖河道的宋军，他们想提前让汾水决堤，加快淹城的速度。

    “他们要提前决堤吗？”

    郭无为回答道：“若是让汾水慢慢溢出来，对于城内百姓感触不大，他们想要挖开一个决口，然后决口会顺着水流突然扩大，那种决堤的咆哮声整个太原城都能听到。”

    赵匡禹理解郭无为的意思，慢慢涨水会给人适应的时间。而突然决堤，即便有心理准备，也会让人吓一跳，产生恐慌。而恐慌是会传递的，到那时，城中一乱，宋军的胜率就更大。

    到了正午时分，宋军的民夫开始后撤到长堤后边。

    不管是城外的宋军还是城内的汉军，都在等着决水的时刻。太原城里已经开始戒严，百姓禁止随意走动，而且分成五十人一组的小队，随时等待命令。

    城中的军士，除了少部分正常巡逻外，大部分都在中城内。太原中城此时是最薄弱的地方，也是汾水最先淹没的地方。

    城中的官员都在衙署中待命，由禁军看着。今早刚得到的消息，昨夜已经有些官员挂印而逃了。他们或许藏匿在百姓中，或许跑到了城外。但此刻没时间追究了，只有严格看守其他官员，免得引起恐慌。

    城外的汾水在肉眼可见的上涨，有部分河堤已经出现了土石垮塌的现象。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先前被宋军刨动过的河堤开始出现了变形。凸出来的河堤颜色逐渐变深，土石不断地滑落，远处的鸟仿佛是发觉了什么，开始成群的飞走。

    站在城墙上的赵匡禹，明显感到了城墙在抖动。顷刻间，沉闷的声响传来，一阵吱吱呀呀的声音，仿佛糟透的木板一样。

    声音由低沉变成轰隆一声，河道决堤了。

    河水伴随着泥沙，冲击着河边的树木和石块。浑浊的河水奔腾着漫过了宋军早已空置的旧营寨，营寨的木墙瞬间被冲垮，河水在营寨中打了一个弯，水势稍缓。但片刻间，营垒被完全覆盖。

    河水停息片刻再次获得活力，夹杂着木头和砂石，以最狂暴的姿势冲向太原城，据马和鹿砦被瞬间吞噬，河水卷过箭楼，冲走木栅墙。

    到达护城河后，再一次变缓，可是后面的水势冲劲不减，护城河没能阻止水流，河水中的木头，撞击在羊马墙上，发出哄哄的声音。最终，一切的冲力撞击在城墙上，整个城墙发生了晃动，赵匡禹一个站立不稳跌倒。折赛花紧紧的护住躺在椅子上的刘继业，郭无为在墙根处牢牢的抓住城垛，这才抵住这次冲击。

    可是随着这次冲击之后，陆续而来的冲击，携带了更多的木头和泥沙，使得整座城墙都在吱呀作响。城中的百姓，面对这样的声势，有的已经跪在地上祈求菩萨保佑。

    赵匡禹艰难的站立起来，透过城垛往下看，河水此时浑浊一片，下边的木头随着水势时隐时现，城门处已经被堵死。水势开始减弱，水流沿着城墙而走，不再直接撞击。

    一切趋于平缓后，水位刚刚没过半个城门，距离赵匡禹所在的高度还有两丈多。按照目前水势的速度，涨到城头用不了多久了。水位涨起来的这段时间，宋军并不会攻城，云梯和冲车没有着力点，炮车的射程又达不到。这一段时间反而是最安全的。

    严巍看着目前的情形，对着刘继业说：“将军，先离开城门吧，宋军暂时不会攻城。”

    刘继业点了点头，随即对着郭无为和赵匡禹说：“郭相公，赵将军，我们都下去了，在这里守着也无济于事，该商量商量如何守城了。”

    郭无为和赵匡禹二人觉得在理，便往城墙下边走去。

    正在此时，一名军官跑来：“刘将军，中城漫决了，有贼人趁机撬开水门，往城外逃去。”

    “什么，水门被撬开了？”刘继业闻言很是着急。

    水门其实也是一座城门，由巨大的月城和箭楼组成，只是出口大多连接着水路，因此被称为水门。太原三府共有八座水门，其中两座大水门，月城、羊马墙、箭楼一应俱全，另外六座小水门，仅仅作为日常泄洪之用，仅能通过一个人。

    “末将失职，贼人趁着城中混乱，从西水门出去，当时河水已经漫灌，水门被全部覆盖，贼人潜水撬门，未能及时发觉。”

    西水门是一个特别小的水门，平时只有四五个兵丁看守。汾河被阻塞后，这里是最先被淹住。加之水中浑浊，根本没有发觉有人逃走。

    刘继业指着这个将军说道：“陈鸾，你让我怎么说你。”

    陈鸾是刘继业的亲兵队长，原先是张元徽的亲兵，张元徽死后，被刘继业选中。此人长的人高马大，脚力十足，之前与党进对战，就是陈鸾挡了一下，才让严巍有时间救走刘继业。

    赵匡禹说道：“贼人狡猾，潜水而逃，即便换做刘将军怕是也无法发觉吧。如今贼人逃匿，对城中而言，也少了一个隐患，刘将军莫要苛责陈将军了。”

    刘继业也不想处罚陈鸾，赵匡禹的适时开口，让刘继业有了轻罚的借口。这种失职，往大了说，斩首也不为过，往小了说，不过是逃了几个贼人，全当溺死了。

    不过，中城决水的速度远超赵匡禹的估计，这可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