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楚相（1）
“很简单啊，太多人喜欢，就不特别了。”
霜霜对待物品的喜欢与否的评价标准相当简单：她从来都不喜欢热门的东西。
“这么说，钟小姐是喜欢特殊的东西了？”安焕之笑笑，看着面前穿着蓝裙子的女孩儿问道。
确实，从霜霜的装扮就可以看出来，大街上鲜有女子穿蓝色的裙子。
“对啊，因为我是第一个发现的，那么，它就是我的了。”霜霜扬扬头，随后又在其他簪子中挑了又挑。
“我的……”而安焕之还在思索霜霜这句话的意思。
他的母亲早早就离去，父亲又不太正常，他对于爱的定义便是“痛苦”“恶心”的东西，倒是从来没想过原来对待物品，也会有这种恶心的占有欲。
“这支怎么样？”
霜霜挑了支与她的蓝色裙子相当般配的小蓝花花簪，戴在头上后问道。
安焕之上下打量了霜霜一番，笑着开口赞赏道：
“相当漂亮。”
没有想到霜霜听到这句话后疑惑地转头看了他一眼：
“我又没问你，我在问老板。”
安焕之脸上的笑似乎僵了些许，只不过早早转过头去的霜霜并没有注意到。
“老板你可知这雕的是什么花？”
“这……大概是，飞燕草吧。”
霜霜挑挑眉，飞燕草？那可是有毒的花呢，不过也好，她喜欢。
“诺，我买了。”
霜霜把钱递给老板后便带着这只簪子到处转悠了。
“卖糖糕嘞！”
“冰汤圆！好吃嘞冰汤圆！”
霜霜四处逛着不自觉地蹦跳起来，这是她在现代时就有的习惯，她的朋友看见还经常说她像个小兔子一样。
安焕之看着面前的少女跳来跳去，头上的藏蓝色花簪在阳光的反照下格外透亮，蔚蓝色的裙边来回摇摆如浪花推开一层一层波纹。
为什么她能够如此有活力呢？在安焕之的记忆中，人族几乎和一切不好的词语挂钩，比如，胆小，脆弱，自私……安焕之不明白，为何人族生命如此渺茫，他们却还可以如此轻松。
小时候他总是站在雪地里看远处的山海，想什么时候自己可以出去，然而等到他真的从他的故乡中走出，他才发现，世间并不是所有地方都接纳妖的。
“你个丧门星！哭丧着脸我还怎么做生意呀！给老子笑！”
“这小孩儿面无表情真吓人跟鬼附身似了的！”
这种言语层出不穷，然而即使是安焕之小时候听到这些话，他也并没有什么感觉。
如同天生绝情一般，他瞧不起为了感情所牺牲的一切，尤其是那令人厌恶的，恶心的爱情。
安焕之喜欢笑，可是这笑却没有一丝意义，不过是他习惯了而已，细细比较起来，他冷脸的次数居然少之又少。
所以，他搞不懂人类的情感，但也不屑一顾。
“喏。”
安焕之正想着，忽然间面前多了一串灯笼样子的果实串在一根竹签上。
“给我的吗？”他轻声开口问道。
“不然还是给鬼的？”
霜霜挑挑眉，不知道为什么，安焕之一个人的时候总给她一种感觉：他跟什么都没见过似的，所以对什么都很好奇。
然而等到一群人在一起时，他又会无比博学多闻，对什么都很通透。这让她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故意装出来的了。
安焕之接了过来，乖乖咬了一口，糖衣在口腔中化开，甜丝丝地。安焕之皱了皱眉，他不喜欢吃如此甜的东西。
然而下一秒果肉的酸巧妙地中和了糖衣的甜。他慢慢地嚼着，他只见过糖葫芦，但并没有吃过，因为他一个人时通常以妖现身根本不吃人类的东西；而他作为人类身份现身时，又装作辟谷。
许多凡间地东西他都只是看过，听过，见过，但是未曾尝试过的也有很多。
霜霜还是第一次见安焕之如此听话的模样，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没想到就在霜霜投过去视线的下一秒，安焕之便抬起眼和她对视，还没等安焕之开口，霜霜便先发制人：
“怎么样，好吃吗？”
“嗯，正合口味。”
听到安焕之说合口味的时候霜霜不由得在心中想着：
这不是他诓她的吧？又或者说安焕之对所有的人类的食物评价都是如此，只是为了不暴露自己？
霜霜摇摇头，没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等到以后再说吧。
霜霜张开嘴也咬了口手上的糖葫芦，然而就在下一秒，她瞪大眼睛，用手捂住嘴将口腔中的果肉一股脑全部吐了出来。
“嘶……啊……酸死了！这什么糖葫芦啊，山楂压根儿就没熟吧！”
霜霜愤怒地环顾四周寻找着刚刚卖给她糖葫芦的小贩，没想到人家赚了钱之后早就跑了，根本不留给她反应的时间。
“这么难吃你是怎么吃下去的呀！”霜霜看着安焕之手中几乎已经吃了一大半的糖葫芦皱皱眉问道。
好这下霜霜可以确认，安焕之说的什么正合口味，全是他装出来的了。
霜霜在前边慢悠悠地走着，后边的安焕之也是安安静静地啃着手中的糖葫芦。
酸？
安焕之作为一只妖，最基本的酸甜苦辣，他还是知道的，只不过他不知道真的有霜霜说的那么酸吗？
他挺喜欢这种味道的。
在口腔中炸裂开来的瞬间，酥麻的感觉顺着牙龈蔓延，一直向上，倒是能让他的脑袋清醒不少。
嗯，下次应该再找到那个小贩再买几串。
安焕之笑笑，然而身前的少女突然停下脚步，还好他平日开了难以近身的妖法，在别人距离他一尺便能觉察，不然刚刚的话他大概是要撞上霜霜了。
“走。”
霜霜猛然拽住安焕之的胳膊一个拐身进入了一旁的巷子。安焕之盯着拽着他的白皙的手脸上的笑意缓缓褪去。
她是怎么碰到他的？难道她触碰他之时没有感觉到撕心裂肺的疼痛吗？
“喂！交摆摊税！”
“店铺税店铺税！快点交！”
“你这吃的是我们楚相的粮食，快点交粮食税！”
霜霜运气不佳，好不容易出来游玩一天还碰上楚相收税的了。
听着官吏们居高临下的语气，霜霜不由得加重了手上的力度。
连吃饭都要收税，楚相知府莫不是想钱想疯了。
如果在这之前霜霜还觉得，收税力度大是因为楚相比较繁荣，所以税收和收入就成正比的话，那么现在她是彻底觉得这就是知府私自加大的税码，朝廷根本就不知道，那些中间的钱便全进了知府的口袋。
安焕之感受到握着他胳膊的力道越来越大，不由得抬眼注视着身前霜霜的背影。
女孩儿似乎极度愤怒，整个人仿佛在失控的边缘徘徊，连带着肩膀都有些颤抖。
安焕之有些疑惑。
她为何生气？
刚刚那些小吏的话他不是没有听到，他只是有些疑惑，楚相知府收税和霜霜又有什么关系呢？霜霜不是淮州人吗，即使是收税也收不到她的头上，那她现在又为何如此恼怒呢？
而且，不只是这些。
之前钟啼霜被梅花妖掳走时，整个人精神不正常，大呼小叫。等到慕苗雨和苏清庭去解救她时，她怒目圆睁，尖锐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山洞中：
“你们还不快点来救本小姐！”
后来慕苗雨和苏清庭去对付梅花妖，让安焕之把钟啼霜带出洞穴，那个时候钟啼霜还在反复地命令他：
“你倒是飞快一点啊！飞这么慢要是本小姐有什么闪失，我爹不会饶了你的！”
当时安焕之就觉得这个大小姐叽叽喳喳的，很是喧嚣。正当他准备放手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地大小姐扔到洞窟下边的毒虫堆里时，身后的梅花妖居然跟了过来，利爪毫不犹豫地在钟啼霜身上留下了一道，钟啼霜当即就没了意识，安焕之当时能感受到，钟啼霜已经死了。
然而等到安焕之正准备把这拖油瓶扔掉时，惊奇的事情发生了，他居然感受到原本已经死了的钟啼霜又重新拥有了脉搏。她回光返照了，但是却一直陷入昏迷之中。
一直到安焕之把这位大小姐送回钟家，她都处于昏迷当中，然而也正是这一阵奇遇，让安焕之才决定把钟啼霜安然无恙地带回去。
后面就是钟啼霜醒来，虽然说还是那副大小姐脾气可是从本质上改变了不少，安焕之能够感觉出来虽然面前是仍然是那位大小姐的外表，但是灵魂可能换了一个。
她演不出钟啼霜的无理取闹。
甚至在她看见不公平的待遇时，还会保留自身的情绪，并且将其表达出来。
安焕之想，如果是钟啼霜的话，她大概可能不屑一顾地扭头嘲讽：
“就这么点儿钱都付不起，真是穷酸。”之类的话。
安焕之倒是有些好奇，居住在钟啼霜体内的到底是个怎样的妖魔鬼怪了，如果有趣的话，他倒是可以装作不知道陪这只小妖玩一会儿，要是无趣的话……那就更好办了。
直接杀了就行了。
这样一来不仅能让他取走这只小妖的妖丹，妖功大增，还能够顺便毁了那把桃木剑，如此一来，这天下便没有什么能克制他的法宝了。
安焕之笑笑，觉得自己的想法相当不错。
如果霜霜知道她现在正在为贫苦的百姓打抱不平，而身后的人却在掂量她是否有趣并且还在考虑要不要杀掉她时，她会毫不犹豫地拿出桃木剑现在立马刺穿安焕之。
老娘辛辛苦苦想着怎么拯救三界，你竟敢把主意打到我头上！
“先走。”
霜霜抓住安焕之，一溜烟已经从巷子里消失了身影。
慕苗雨让她和安焕之在指定的客栈汇合，那他们便先去，等到慕苗雨和苏清庭回来后，她再和他们商量楚相收税的问题。
……
“小二，来四间房。”
霜霜站在客栈柜台前，然而小二在听到霜霜的话后，脸色略微有些不太妙，他压低了声音对着霜霜说道：
“对不住啊客官，最近这税收的实在是太严苛了，他们规定我们这小客栈每入住一位客户，每开一间客房就要多收我们十文钱，还说因为增大了土地享有的土方……我们这顶多给您开两间房，不然啊，啧啧……咱这小客栈还不赚反赔啊！”
霜霜震惊得眼都瞪圆了。这楚相知府是真的不想做人了啊！连旅客住房都要收税！
“那就先开两间。”
“好嘞。”
霜霜递给了他一枚整银，压低了声音：“一会儿上些饭菜到客房里。”
“好嘞，客官这边请。”
小二连忙点点头，很是高兴。
霜霜和安焕之坐在房间里。她心不在焉地望着不远处的楚相城，然而却在想到了什么慌忙收回了视线。
这要是看眼景色再收税，即使原主家大业大可也是付不起的啊！
安焕之坐在一旁，很是安静地玩着自己的折扇。霜霜见状不禁想到，安焕之整天都在玩自己的扇子，难道这个扇子里藏着什么暗器？
似是感受到了霜霜的目光，安焕之对着霜霜一笑。
“钟小姐可是对在下的扇子感兴趣？”
“……才，才没有！呵，这种穷酸扇子，我们钟家一抓一大把！”
霜霜慌忙摆出大小姐架子，然而她还不知道自己早已被面前的人，啊不，妖怀疑了。
只不过她有些遗憾，为什么每一次她盯着安焕之都能被他发现，难道是她是视线过于炽热了？
还是说，安焕之原型其实是一只螳螂，所以他的复眼极度发达，连她的视线都可以捕捉到？
这么想着，霜霜又不禁陷入了沉思，等到扇子递过来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
然而看着面前被递过来的银扇霜霜瞪大了眼睛。
“钟小姐不是想看吗？”
安焕之贴心地为她的震惊作出回应。
“才没有！本小姐只是想看看你天天拿着这破扇子，难道还有什么珍贵的东西不成？”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扇子在被递过来的一瞬间霜霜便接了过去，届时她还听见安焕之轻笑一声。
笑笑笑！到时候把你打得笑都笑不出来！
霜霜把扇子打开，然而映入眼帘的画却让她狠狠地皱起了眉头：
只见本来画着清荷的折扇突然一瞬间变成了血淋淋的红色，上面开满了鲜红的彼岸花，阴森的白骨藏在花中，似下一秒便会从画中钻出将她啃食干净。
然而也仅仅是下一秒，折扇上的画又瞬间变成了典雅的清荷。
这，这是什么邪门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