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永安城的夜（一）

    年节时分，宵禁被临时取消。从小年灶君上天到二月二龙抬头，永安城藏匿了整整一年的如梦繁华尽情绽放。永安一片月，万户歌舞声，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飘。真是说不尽的热闹，讲不完的风情。

    遵化坊西，太师府，酉时。

    灯火通明，访客车马络绎不绝。

    府主独孤炯出身云中独孤氏，其父独孤如愿是前朝北燕的上柱国，累迁武卫将军、骠骑大将军、加侍中、开府衔。与隋阳皇帝杨天之父上柱国，随国公、车骑大将军杨宏交情莫逆，并将次女伽罗许配给杨宏长子杨天为妻。后因独孤如愿为北燕权臣宇文焕所忌，屡次加害，最终致独孤氏家破人亡，独孤炯远逃下落不明，一直到杨天逐北燕时，独孤炯才又投至杨天麾下效力，助其大破北燕，并手刃宇文焕血仇得报，此后独孤炯更展示出其出色的治世之才，深受杨天器重，官至尚书令，以太子太师之荣出掌尚书省。身为太子杨雄的老师，又是其亲娘舅，独孤炯绝对是太子最大的支持者。

    大厅内，烛台高照，亮如白昼，除兵部外，差不多隋阳从四品以上所有支持太子的文官都聚集于此，声势颇为浩大，众人皆脸色凝重，噤若寒蝉。独孤炯高坐主位，其余众人环坐左右。在独孤炯左侧下首的是刑部尚书皇甫易，早上小朝会刚刚接了主审金翅卫醉酒溺亡一案的烫手山芋，坐在皇甫易对面的是和他一样倒霉的大理寺卿元辉。礼部尚书杨臣，吏部侍郎吕桥，工部侍郎宇文贤，刑部郎中宇文谦，国子监司业孟玄朗等依次排开。

    永兴坊，越王府邸，戌时。

    依旧华灯摇曳，锦瑟、丝竹之声绵延，人影婆娑舞动，一派热闹景象。

    这隋阳朝如果说尚书令独孤炯是众文臣之首，那越王、司徒杨处道就是当之无愧的武将领袖。杨处道是隋阳皇帝杨天族叔杨坤的独子，自幼勇武过人、不拘小节、与堂兄杨天最为投契。后随杨天起兵，累功至车骑将军、仪同三司，拜行军大元帅率军攻灭东吴、敖楚，升为荆州总管，封越国公，此后又携手晋王参与对巴蜀、西秦、北燕等灭国之战，进位司徒，受封越王。杨天对其更是赞不绝口：“吾弟处道，志度恢弘，机鉴明远，怀佐时之略，包经国之才。论文则词藻纵横，语武则权奇间出。

    密室内，越王杨处道与晋王相对而坐，两人交非泛泛，本就是血脉至亲，又携手灭东吴，吞敖楚，降巴蜀，杀西秦、逐北燕，南征北伐，为隋阳立下不世战功。

    杨处道已年过花甲，须发皆有些泛白，手中端着茶盏默然不语。晋王双手扶膝，手上青筋游走，布满血丝的双目紧盯着杨处道，不时有焦躁之情显露。

    大宁坊，楚王府邸，亥时。

    夜阑人静，偌大的楚王府笼罩在黑暗中，偶有灯火山动，显得分外宁静。

    楚王杨匡是隋阳皇帝杨天一母同胞的三弟，深得杨天信赖。杨匡从小就聪明不群，任侠不羁且颇具城府。后跟随杨天起兵，领左右军将军，进位柱国，因主导北燕小周帝禅位，拥立杨天为帝，从龙有功，别赐门戟，封楚王，兼中书令，位列尚书令之上。后杨天乾台盛宴，回收兵权，其主动辞去中书令，上缴兵权。杨天免其中书令却保留其左右领军之权，继续统领金翅、金羽、金翎三万禁军。

    密室内，楚王杨匡和两人正在密谈。左面之人文士打扮，三缕须髯，目光阴鸷，正是楚王心腹幕僚秦会岩，右边之人身形高大，双目放光，正是楚王麾下金翅卫统领将军谢文忠。

    太师府内皇甫易和元辉二人费劲唇舌，尽可能详尽地复述了皇帝下诏的一切细节。以便让在座的同僚能找到一些有助于太子的蛛丝马迹。众人东拉西扯，胡猜乱测，一时间大堂之上人声鼎沸，嘈杂不堪。

    “安静，稍安勿躁，诸位皆国之栋梁，吵吵闹闹成何体统。”皇甫易起身大声制止后，转身向坐在主位的独孤炯施礼道：“太师，此案事关重大，直接关系到东宫日后能否成功继位。我等亦应有个对策才是，圣上限期百日破案，可这期限也太长了些，着实让人测不透这圣意何为？”

    “是啊，刑部、大理寺、金翅卫三司会审，懒龙香只字不提，金翅卫醉酒溺亡哪里用得着三司会审，再说我隋阳立朝以来，什么时候金翅卫此等机构既然可以提升到三司会审的等级上来了，更不像话的是，还要内侍局监审，居然要此等阉人来监审，这叫什么事啊！”元辉起身接过皇甫易的话说的。

    独孤炯看了看众人缓声说道：“多谢诸位大人对太子殿下的关怀，事情也还没到不利于太子殿下的那一步，老夫也理解诸位大人的苦心，可俗话说，关心则乱啊，诸位！这懒龙香圣上远比你我更加了解，所以才会有这百日期限嘛。再说金翅卫拱卫皇城安全，这死的是人家的侍卫，还不让人家参与破案了，没这道理嘛，内侍局掌管皇宫内务，位卑权重，可不能图一时口舌之快，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你说呢元大人？”

    元辉脸色一红，略有尴尬的应道：“是，下官失言。”

    “没有其他事就都散了吧，大过年的，各位难得休沐与家人共享天伦，就不要在老夫这里盘桓了，老夫也想过年的。”

    见众人没有动静，独孤炯只好又说道：“不必担心，此案与东宫无关，圣上圣明更不会因此牵连东宫，目前的嫌疑怎么都轮不到东宫来背，倒是诸位在老夫这里盘恒不去，被圣上知道了反而不美。目前的态势，诸位一定要看清楚，是不做不错，越做越错，越是沉得住气，以不变应万变，越不会有错，诸位，请吧，老夫就不送了。”众人还想再说，看独孤炯逐客之意甚绝，只好纷纷起身告辞，片刻功夫，尽数离去。

    越王府密室，杨处道放下茶盏，不紧不慢的说道：“殿下来此，实为不智，何况在这非常之时。”

    “王叔见谅，实乃情非得已，小侄当下方寸已乱，恳请王叔指点。”晋王深施一礼低声说道。

    “当年我等请北燕小周帝禅位，懒龙香助力甚广，但龙甲宗因此也更受皇兄所忌，此后龙甲宗远遁，懒龙香更成为朝堂禁忌，与之相关的一切也都随之灰飞烟灭。殿下，凭你我的关系，本王断不会害你，你就与本王交个实底，这懒龙香一事，是否你所为？”

    晋王闻听此言，顿时哗啦一声，居然从椅子上滑落到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