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鹰视狼顾
可激动的人远不止李广一个。
你李老头想挂帅，我们也想呀，你想立功，难道我们就不想？
察觉到竞争者的存在，殿内气氛在严肃之余，也多了些剑拔弩张之势。
“经过商议，初步拟定两条攻击路线。”这时，卫青再次上前，为众人介绍道。
“其一。”
他手指陇西郡，“从陇西出发，过大河，从东边一直打向西边，凿穿河西之地，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大河，便是黄河。
卫青说罢停顿了会儿，看向众人，“这条路线，是我与陛下暂定的，以求稳为主。”
确定大家都没有异议，他方才继续，又指向北地郡以西，一片山脉处，“其二。”
“大军不经河西之地，从北部卑移山出发，向西穿越大片沙漠、戈壁，据悉，那片地区或有千里之遥。”
卑移山，现名贺兰山。
卫青的手指从贺兰山以西划动，一直往西，最后停在一处圆点上，“此处，到达居延海，从这儿再往南行军，直插河西匈奴腹地！”
话音落下。
殿内久久无言。
先前还暗暗较劲、大眼瞪小眼的众将，此时却有点傻眼，是真傻眼。
横跨千里沙漠、戈壁？
听听大将军的措辞‘据悉’、‘或有’，行军可不是儿戏，大军一旦深陷其中，迷了路途。
弹尽粮绝下。
一万人是个死，十万人也是个死！
立功心切的李广都不敢这么莽，犹豫着问道：“陛下，大将军，此策是否过于激进？”
殿内众人大多点头认同。
合骑侯公孙敖也忍不住质疑道：“横穿千里沙漠，大军数量不能太多，多了粮草水源是个问题。”
“可大军数量少了，即使冒险突袭了匈奴腹地，又如何保证能取得战果？”
然而。
他这边刚说完，另一边的高声驳斥便到了。
“我就能保证！”
霍去病倏地站起身，手按剑柄，眼神犹如鹰视狼顾，毫不客气道：“兵马不需多，一万精锐骑兵足矣！”
“粮秣不需多，打入匈奴腹地，自有粮秣！”他径直向主位一拱手，“陛下，臣有信心建功立业！”
这话一出口。
先前存有疑心的人纷纷向后侧了侧身，觑眼盯着霍去病，听这意思……
“此策是冠军侯提议的。”卫青此时解释道。
众人心想：‘果然！’
然后。
公孙敖等人默契闭嘴，虽然他们可能心理还在腹诽、碎碎念，但面上是半句话都不说了。
就算是直来直去的李广，嫌弃的话到了嘴边、撇嘴的动作都到脸上，他也生生憋了回去。
李广是顾忌太子的面子，毕竟他还有求于人家。
不好直接给太子的表兄甩脸色。
而公孙敖等人，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在顾忌大将军卫青的面子，谁让正吹牛逼的是大将军外甥呢……
需晓得。
此时霍去病的战绩，只有一个勇冠三军，得封冠军侯。
虽说以他的年轻和战绩，确实能让众将侧目，但让他们闭嘴还远远做不到。
封侯，在座的谁不是？
公孙贺南奅侯、张骞博望侯、公孙敖合骑侯，大家都是侯，没道理怕你呀。
当然，李广不是侯。
但他有资历和脸皮，也能硬气一二。
之所以大家都不吭声了，自然是在给各方大佬卖面子……
“冠军侯且坐。”刘彻抬手压了压，示意霍去病先坐下，随即又看向殿前，“你们都以为此策冒险？”
召集诸将来，就是要议一议。
冒险有冒险的好处，稳妥有稳妥的弊端，刘彻可以不是军事家，但他会听军事家的意见。
只是。
出于避嫌缘故，最有发言权的卫青没发言。
殿内随即沉默下去。
谁也不想无缘无故支持过于危险的策略，成功则罢，不成功，一旦损兵折将，那可是要担责的！
就在霍去病按耐不住，心头火气，想起身立下军令状时，“呵呵呵。”
龙榻右侧一直旁听的刘据忽然开口了。
他笑容和煦，语气轻快，“在座将军都是身经百战之辈，孤却有些懵懂，窃以为，冠军侯的计策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有何不妥之处，可否请教一二？”
太子的插嘴虽说有些突兀，可毕竟人在殿中坐着，将领们多少都有心理准备。
此时太子问的谦虚，还是请教，心中持反对意见的人再闭嘴就不合适了。
微顿了片刻。
年过四旬的张骞拱手一礼，“殿下有所不知，河西之地地理狭长，北边是沙漠，南边是高山，唯有中间一条宜居地带。”
“自先秦时，匈奴占领此地，便一直……”
按张骞所说。
自匈奴人赶走盘踞河西的月氏人后，便一直独占河西之地，占领已久，遍地都是大小部落。
其中又以浑邪部、休屠部为尊。
浑邪部位于河西之地的西侧腹地，也就是居延海南边，“那浑邪部是河西最大的部族，其下还辖制多个小部落。”
张骞语气沉重，摇摇头，“即使是出其不意，仅靠一万骑兵，取胜难度也颇大！”
他这还是悠着点说的，其他人也听得出来。
博望侯开口，可信度无虞。
因为此时的张骞，已经经历过一次出使西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河西匈奴……
建元二年。
也就是刘彻登基后的第二年，便派张骞出使西域，意图劝月氏人东返，与大汉结盟，一同对付匈奴人。
然而。
很不幸的是，走到河西走廊时，张骞便被匈奴人发现，随之扣押，这一扣，就是十年！
更不幸的是，他最后也没能劝回月氏人。
此时月氏人，都到了中亚阿富汗一带，根本不愿再千里迢迢回来与匈奴人对抗。
也就是说。
张骞第一次出使西域，并未达到既定目的。
至于他能封侯、能得‘凿空’的美名。
前者，是霍去病获封冠军侯那一役中，张骞同样因军功封侯，后者，更多源于第二次出使西域……
但仅第一次，也够了。
张骞对西部的认识，已经远超在场所有人！
“嗯，博望侯说的有道理，从北部横穿沙漠的突袭，确实太冒险。”刘据故作听懂了，频频点头。
前半句好似在反驳霍去病，可后半句接着就来：“那大将军他们制定的第一种策略，可有把握一战而定？”
皇帝陛下早就下达了任务目标：一举拿下河西之地！
从目标出发，刘据现在发问：
稳妥的干，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