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张家福的决定
天还没黑但已日落西山，天边的晚霞被这夕阳映射得格外的红艳。
两人依旧在地里忙活着，刚刨好的土里松软了很多，脚踩在一旁就会出现一个凹下去的脚印。杨菊花小心地移开脚步避免踩踏更多被刨松软的泥土也不忘絮絮叨叨着。张家福把粪桶搁在一旁的地沟里突然说：“我打算送小秋去县里念书。”
“你说啥？”杨菊花被张家福这突然冒出的话震惊到了下意识问了一遍。张家福没有再开口，他一屁股坐在旁边的青草地上从靛蓝色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攀枝花”抽出一根塞进口里用火柴点上猛吸一口吐出了浓浓的烟雾。
“你想干啥？咱家哪儿还有钱送那丫头念书？”杨菊花明显是听见了张家福的话但她太诧异以至于说话的音量都拔高了几个度，让人觉得有些刺耳。她对张家福说出来的话是极度的不满，因这种不满而蹙起了眉头使额头上的褶子看起来更加密集深刻。
张家福还是没有接她的话只一口一口地吸着手里的廉价香烟。
“小秋那丫头又不喜欢念书，连高中都没考上你还想屁颠颠的送她去读书”
“咋滴，你觉着她是会感激你还是感激你家八辈祖宗啊”
“见天儿的想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你也不晓得为咱家儿子多想想，她去念书了咱儿子咋个办呢？”
“你这老东西是长了八条腿可以横着走啦”
“老东西半天不放屁，放个屁出来就要把我气死……”
“老不死的东西你这是要气死老娘啊”
杨菊花胸膛起伏絮絮叨叨，她絮叨半天见张家福不搭理她就干脆坐在撒了粪水的土里掩面呜咽起来。
“……哎呀妈呀……我的妈呀真是不让人活啦……呜呜”
他知道杨菊花惯爱这套哭闹的把戏也不着急，只抬眼看着青山之上那天边的晚霞，那红色的霞光像是一片大火包围了半边天空，真是美得让人有些移不开视线。杨菊花的呜咽声在这美丽的晚霞之下像是那忽然掉落到云锦上的一坨鸟粪，张家福心里觉得很是烦躁。
“行了，别吵吵”他说话的语气低沉沙哑却像是夹带着利刃一样插过心脏把正呜咽着的杨菊花儿吓得一个哆嗦。
杨菊花也不敢再呜咽出声，她抹抹眼泪从地里爬起来便往家的方向小跑而去。她跑的轻盈而仓皇好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打击以至于只能找个地方去把自己藏起来，藏起来谁都找不到才好。
坐在原地的张家福看着杨菊花跑开的身影沉沉地呼出一口浊气，将手里的烟头按进土里掐灭。他垂头沉思了良久良久，久到天边的红霞已经消失殆尽，夜幕开始笼罩了整个天空他才有些僵硬的起身往家走去。
晚上吃饭的时候，梁秋看见舅母没有上桌，她端着自己的饭碗坐在屋前的台阶上沉默地扒拉着米饭。舅舅坐在对面的板凳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只是这沉默里好像多了什么让人感到压抑的东西。
她察觉出这晚的氛围不对，舅母这反常的沉默太不一样了，以至于梁秋怀疑他们是不是吵架了。为了逃离这种氛围她干脆端着饭碗去了张大的屋里。张大端着大碗吃得正起劲见梁秋来了他就更是欢喜了，扒一口饭就看一眼梁秋，梁秋也不理他，就坐在对面的竹椅上专心吃着饭。
杨菊花吃完饭就早早的上楼去了，梁秋收拾好碗筷时就见舅舅坐在饭桌旁的板凳上向她看来。梁秋有些诧异，舅舅很少这样专注的看她，这样专注的目光莫名的让人觉得有些紧张。她眼帘微垂心里琢磨着舅舅这样看着她是想要干啥。
“明儿个我送你去县里念书。”张家福说完这话就看见梁秋双眼大睁一脸震惊的看向了自己。这样震惊又不可思议的目光把张家福的心都刺痛了一下，他眼睛眯了眯，又说：“今晚把衣服收拾好，明儿赶那趟早班车。”张家福说话一向很是简短，说完这两句他就晃悠着出了饭厅。
梁秋还站在原地没有反应过来，舅舅这突如其来的决定着实把梁秋吓到了，她从来都不敢去想还会有念书的机会，也并不期待再念什么书。因为舅舅这一决定使她的脑子像糨糊一样乱七八糟模模糊糊的变成了一团乱麻怎么理也理不清。
梁秋机械的打包了几身衣服，机械的躺在了床上，机械的运转那像是已经生锈的大脑。这个夜晚变得格外的漫长。
早上天还没完全亮她就被舅舅给叫醒了，简单洗漱后他们就走向了那条通往小镇的小路，因为早大巴在六点半的时间会在小镇里停留一会儿等人上车，他们必须在那之前就等在那里防止错过它。
走在路上的梁秋心里很是忐忑不安，对于舅舅这样的决定她不知道会不会给舅舅带来麻烦或是更大的压力，她也对自己是否能够再好好的念书而产生了质疑，在这各种各样的情绪里她走路的步子都带着几分沉重，呼吸也有些急促。
张家福回头看了眼呼吸有些急促的梁秋脚步慢了下来。
梁秋注意到舅舅的脚步慢下来了，她犹豫了一下垂着头轻轻开口说：“舅舅，要不我……还是不念书了”
他看到梁秋这副胆怯惶恐的样子心里又被刺痛了一下，压低的声音里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坚定，“好好念，舅舅能送你念”，说完这句便也没再开口。
梁秋的眼睛火辣辣的，眼里有雾气弥漫将她眼前的小路和路旁的野草都晕染了开来，它们像彩色的水墨画被春天里的雨水沁润，画卷已经变得模模糊糊，但梁秋没有去抹掉那片模糊的水迹，只在这片模糊的画卷中寻觅着那条熟悉而未知的路。
张家福早就在镇上打听过了，县里有四所高中，一所是重点高中一般人上不了得娃娃们考进去，一所是县里排名第二的国立中学被称为县二中，也是要娃娃自己考进去的，还有两所普通的技术类高校交学费就能念，听说成绩好些的还能考上大学，成绩普通些的还管毕业工作分配呢。琢磨了好久的张家福打算让梁秋去上一所技术高校，不管能不能考上大学毕业了至少可以找个工作也是好的。